离得太远,盛青若听不见动静,也不敢出声扰乱祁珩心神,还不能让他察觉到她看不见。
她只能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副不高兴模样。
听到祁珩在对岸叫她,她才松了口气。
祁珩捧着花递到她面前:“你喜欢的都会双手捧着递到你面前。”
盛青若闭了闭眼睛,依旧看不见。
祁珩察觉不对劲,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盛青若没想到他如此敏锐,伸手精准抓住他的手腕。
祁珩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
盛青若:“手在眼前是有风的。”
祁珩浑身湿透,在河里淌了一趟,手有些凉,不敢碰她:“我们回府。”
命运对她太残酷。
对于失明得以重见光明的人来说,黑暗比一直看不见恐怖百倍。
心理脆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住打击,容易崩溃。
盛青若嫌弃:“你浑身湿透,你是想让我受凉还是一个人骑马?”
祁珩只能牵着她在火堆旁坐下,脱掉衣服架在火上烤,用竹筒装着野百合放在她脚边。
盛青若低头嗅了下:“好香。”
祁珩和她十指相扣:“你可以种在院子里。”
盛青若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贴在他的手背上:“要不让徐大夫先给你看看?”
她怕他被吓死了。
她又不是没瞎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日子都快过了小半辈子了。
盛青若仰头:“上面好像有动静。”
祁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群不成气候的小喽啰。”
盛青若眨眼,在山谷都能听到的动静,还能是小喽啰?
“看来你确实挺招人恨。”盛青若沉默片刻,李彬自知来位不正,极度怕死,京城犹如铁板一块,这么多刺客,只能是皇室中人或者家里有死士的大臣。
祁珩紧抿着唇,不知如何告诉她。
盛青若从他沉默中猜到什么,惊讶:“冲我来的?”
她何德何能啊。
盛青若好奇:“谁这么想我死?”
她脑子里想了一圈人,可不是早就有要她命的机会,就是没有仇恨到值得付出这么大价值。
祁珩:“叶澜。”
盛青若隐约有了猜测:“她该不会是梅……”
祁珩嗯了声。
“她这样光明正大搞刺杀,皇帝不管?”
祁珩说:“她大概率是陛下的骨血。”
盛青若瞪圆了眼睛,震惊之余,困惑她的问题貌似有了答案。
李彬为何对大字不识两个,相貌平平无奇的黎淑情有独钟,原来她就是个挡箭牌。
盛青若不理解:“因为你,她要我的命?”
祁珩是不错,难道天底下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好男人了。
再说了,祁珩也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她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祁珩小声道:“说不定。”
盛青若摸着他手指的骨节,撇嘴:“你怎么变得磨磨唧唧。”
刚开始说话多直爽,现在怎么开始说一半留一半。
她没什么承受不住的。
“传闻梅若雪是因为晋王死了,一夜白头,自刎殉情。其实那是她的奶娘,她好十多年前就死了。”祁珩顿了顿,“据说是晋王亲手掐死了她,并派人追杀她,因为有人告诉她梅夜澜不是他的孩子。”
盛青若:“你说的这个有人不会是我娘吧?”
祁珩:“还不能确定。”
当年知情人大部分都是晋王亲信,都被李彬杀得差不多了。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隐姓埋名,一时无从查证。
盛青若:“……”
梅夜澜确实有病。
她不怪不知廉耻苟合的父母,不怪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晋王,怪责任最小的乔玉娘。
甚至乔玉娘死后,把恨意转嫁到她身上。
盛青若偏头。
祁珩关切地问:“怎么了?”
盛青若:“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从袁平描述,叶澜也是个口齿伶俐能忽悠人的。
抢男人这种理由名不正言不顺,梅若雪的死正好做了遮羞布。
威远侯府门前。
祁珩翻身下马,搂着盛青若的腰将人抱下来,无视盛青若的抗议,径直抱着人进门了。
身后不远处的马车里。
男人放下车帘,冷嗤:“你说他铁石心肠,我怎么看他柔情百转啊?”
梅夜澜淡淡瞥了他一眼,高傲道:“陛下是让你来宣我进宫的。”
祁珩是个富有同情心的男人。
盛青若长得我见犹怜,又是个瞎子,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回京半年多,都没带盛青若去飞花涧,偏偏她一回来,他就带她去了。
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和她划清界限。
他还是不肯原谅她。
李彬焦急地在御书房踱步,看到人进门激动道:“永宁。”
梅夜澜跪地:“犯王之女参见陛下。”
李彬赶紧将人扶起来:“这些年,我都在寻你,你受苦了。”
梅夜澜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淡漠道:“我不苦,我娘苦。”
李彬眼含热泪,承诺:“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梅夜澜依旧淡淡:“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你——”
“我想去看看淑姨。”
李彬迟疑片刻,点头同意。
黎淑蒙着面纱看着笑盈盈看着她的梅夜澜,泪眼婆娑:“长大了。”
“淑姨。”
黎淑抱着她痛哭:“小姐当初把你托付给我,你失踪后,都说你已经……我不信,不肯放弃找你,吃斋念福祈求上天能保佑你平安归来,就连陛下都劝我看开些……”
“托您的福。”梅夜澜抬手抚摸着她脸上的疤痕,“我不会让伤害您的人好过!”
“都过去了。”黎淑淡然,“先王妃去世那么多年,我早看开了。”
梅夜澜只是笑笑。
她可没那么大度。
凭什么在她被人追杀,生死存亡之时,李月兰享尽万千宠爱,风头无两。
黎淑:“你还记得烟罗吗?”
“谁?”
“宋烟罗。”黎淑说,“小姐四妹的女儿。”
梅夜澜打了个哈欠:“她啊,怎么了。”
听了黎淑的求情,梅夜澜眯起眼睛,随意道:“我有空会去看看她。”
连毒死盛青若都做不到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喜欢祁珩。
不过废物倒可以利用一番。
城郊。
宋烟罗蓬头垢面,浑身恶臭地盯着梅夜澜:“你是谁?”
“表姐。”梅夜澜说,“你不是找了我这么多年吗?”
李彬才登基几年,她却从她失踪就开始被他照顾。
她也没少打听她,要她消失好保住泼天富贵。
宋烟罗瑟瑟发抖,虽然她现在过得如此凄惨,她还是想好好活下去:“你听我解释——”
“表姐。”梅夜澜在她面前蹲下,抚摸着她的脸说,“感谢你替我陪伴在皇叔身边,他肯定误听谗言才会这样对你,我会和他求情的。”
宋烟罗愣愣地听着她讲述小时候的事。
她怎么不记得她们之间有这么多愉快回忆。
梅夜澜全程对她热情,更是和她同睡一张床。
翌日。
她一脸歉疚地看着被她踢到地上的宋烟罗:“不好意思,在边城警惕惯了,以后咱们还是分房睡吧。”
宋烟罗顺势同意。
她也受不了一夜被踢下床十几次。
李彬听说梅夜澜的所作所为,心里更加愧疚。
梅夜澜逛街叫来心腹:“你找几个人以盛青若的名义刺杀宋烟罗,记住,留她一命。”
她周围人全是李彬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线。
她越天真无邪,善良纯真,被盛青若逼得不择手段,他才会越内疚。
至高无上的皇权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
徐清风手搭在盛青若脉搏上,看着祁珩和她另一只手十指相扣,皱眉说:“你的脉象并无异样。”
祁珩没好气:“没异样她看不见了?”
他转头对他身后的府医说:“来,你来。”
府医搭了会儿脉,低声说:“老夫愚钝,少夫人脉搏确实没有问题。”
祁珩冷睨着两人。
病不会看,眼色也不会看?
治不好就不能先让盛青若宽心,让她有个舒适愉悦的心情。
徐清风突然对盛青若说:“或许你的眼睛是否能看见,与淤血无关,而是和心情有关。”
几乎所有大夫都把淤血和失明联系在一起,不敢轻易用药,怕弄巧成拙。
祁珩冷眼看着他。
这种毫无理论依据的天方夜谭就连天桥底下招摇撞骗的天师都不会信。
盛青若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祁珩抿唇。
她就这么信了?
他忍不住怀疑她是相信徐清风的医术还是信任他这个人。
盛青若喝了药半靠在床上,祁珩怕她多想,在旁边给她讲边城的风土人情,突然袖口被拉住。
祁珩:“不喜欢听?”
盛青若摇摇头,她对未知的都很好奇,她眨眼道:“明天我想出去一趟。”
“你想去哪儿去哪儿。”祁珩说,“带上护卫,注意安全。”
她从来都是自由的,只要出门前通知他和余素月一声,知道她出门了就行。
盛青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祁珩问:“你要去哪儿?”
她也是娇惯着长大的,骑马的颠簸不止让她腰酸背痛,甚至大腿内侧都磨红了,回来就躺在床上不想动。
盛青若莫名有些心虚,低声说:“见城哥。”
祁珩噢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盛青若意外他这么通情达理,最近提起项弘城,他都不高兴。
盛青若和他闲聊了会儿,困意来袭,躺在闭上眼睛。
耳边传来祁珩委屈巴巴地声音:“你还会回来吧?”
盛青若:“……”
然后又强硬道:“我绑也会把你绑回来。”
盛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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