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两相难(六)

“公主!”

殿中的宫人顿时慌作一团,走到门口的卫候爷,只得转身回来。

一番折腾后,公主醒过来,含泪抓住卫候爷的手,气得哽咽道:“叫她舞个棍罢了,就是有锦哥儿牧哥儿在,又有什么大不了,为这你就要打儿子……他是我心头上的肉,前几日吃了捶了那几下身上还青着,难不成我们娘俩,在你心里,还比不过那个丫头……”

说着,公主又勾出自己心里头的旧病来,刹时白了脸,瞪卫候爷:“你实话告诉我,那对姐弟,是不是根本不是什么徐涣之的儿女,而是你跟人在外头……”

不待把话问出口,公主泪像雨似的,落了出来,她是闺中痴情女儿,虽是公主之尊,内心深处,对卫候爷的仰望爱慕之心,却是数十年如一日。

夫妻二十多年,平日里她虽看着强势,处处得理不饶,但实则大事情上,却从没以公主的身份,欺压违拗过卫候爷的意思。

……若徐家姐弟真是他的孩子,现在人都接回府了,再说破出来,她要如何自处……把没的当有的公主,越想越是伤心,一时间也不心虚了,反握紧了拳头,不住往卫候爷的胸膛上捶打。

“……胡说八道什么!”

沉脸喝断公主的话,卫候爷铁青着脸放开公主,黑着脸气道:“……她们姐弟是陶先生郑重引荐托过来的人,先生乃是二弟的至交好友,品性高洁,你这般胡乱猜忌,是怀疑我还是怀疑二弟?!……简直不可理喻!”

这话说得可算是重了,本来自认自己是受了委屈的公主,被卫候爷的话和脸色,吼得一时间连哭也忘了,只愣愣的看着卫候爷,露出一脸不知所措。

若在以往,见她如此表情,卫候爷早是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温声俯就哄人了,可这回,卫候爷自己也算是气着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醋,吃来是情//趣,但猜忌疑心到外头私生子女上,却是往人心上插刀子的刺心了,况且还又牵连别人,如此想着,卫候爷一时也觉难受,无心再哄公主,只冷脸站起来,让含真含笑打水来替哭花了脂粉的李眉洗脸,自己只转身,大步出了朝阳殿。

一腔怒火被这么接连打岔,卫候爷自也没了教训儿子的心情,他顶着一脸郁色,走到前头书房书房,处理半天公事,到晚,便只到晚香院,看望徐婉徐文,并同徐婉徐文一道吃晚饭。

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事。

概因卫候爷公务繁忙,自来在家的时候少,在外的时候多,因此,但凡只要在家,他一日三餐并及起居锁事,都只在朝阳殿和公主同起同卧,甚少过来候府这边,连公主府的外院书房,也只是用来处理公事而已,并不在书房歇卧。

他如此一反常态,候府上下众人,一时都暗自绷紧了皮,甘草更是不敢像往日般怠慢,只小心谨慎的忙前忙后殷勤伺候。

饭毕,收了桌,三人让到里间喝茶消食说话,卫候爷坐到榻上,看着徐婉,想起白日间公主府花园的事,露出满脸的不赞同,摇头说徐婉道:

“……伯父知道你性子好,但伯父让你教导东阳习武,实不是让你迁就他,对他百依百顺……伯父让你教导他,原是指望你多替伯父收拾他,磨励磨励他的性子……那个臭小子,是个不出世的混世魔王,两府除了我,没人能制得住他,往后,他若再敢像今日似的,跟你无礼,你勿需跟他客气,直管动手,把他往死里打,凭你的武艺,他伤不了你分毫……”

“……他的德性,乖张得很,你越是忍让,他反而越是登鼻子上脸,以后动手,把他打老实就行了……”说着,卫候爷又从袖中,掏出块玄色的令牌来,递给徐婉:

“这是我现在常用的一方小令,你收了放在身上,往后再遇到如今日之事,你只便宜行事,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迁就了……”

说完,卫候爷也不看徐婉迟疑的神色,只把令牌强硬交到她手上,转口说起了给徐文请医问药的事:

“……你带来的那方子上的药,今儿他们外头的人来回我说,差不离快寻齐了,只差了最后两味的牛黄和犀角……现下外头虽也买得到,但成色都不太好……我差人去打听了,过几日,西北那边有新的御药要贡进京来,里头就有牛黄和犀角这两味……”

“…我想小文的病,用药还要等到立冬去,时间上尚有富余,不急于这两日,所以交待了他们暂时先不用买,等后头西北的药贡进了京来,只让你伯母递牌子进宫去,找这两味出来,比外头买的好……”

徐婉之所以带徐文投奔来候府,为的就是治病,听得卫候爷此言,顿时忍不住激动,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给卫候爷行大礼谢恩。

只她才一动,卫候爷便只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侧过身,抱起徐文逗了逗,又说了好半晌话,

卫候爷见屋外天色已暗,不便再久留,便只放下徐文,起身道:

“这些日子,后花园里景致好,你得了空儿,多带小文去走走,不要总拘着他,把他闷在院子里……”徐婉点头,卫候爷便只起身,离了晚香院,回了公主府。

不说徐婉,送得卫候爷去后,站在院里,想到想到徐文沉痼治愈在望,另有一番激动,并及几日后,贡药进京,卫候爷真就立即让公主递了帖子进宫去,要了就中的牛黄犀角出来,替徐文配齐了药方,只说当下,卫候爷回到公主府,才走到外头书房,便见院外门首,含真一脸着急的候在台阶下,看到卫候爷,含真谨慎觑了眼卫候爷的脸色,小心走上近前,福身道;

“公主让奴婢请候爷,去用晚膳……”

含真的话,说得也是十分艺术,天色晚得再过不了多久,都能吃宵夜了,哪里还需要用晚膳。

原来却是方才晚饭时分,朝阳殿里摆好了席,公主左等右等却不见卫候爷进去,便让人来书房请,那想却让人告知,卫候爷去候府陪徐婉徐文用晚膳了。

卫候爷和公主能夫妻恩爱二十余年,未因身份之差生出丝毫嫌隙,除了公主自身的痴情外,另有卫候爷待公主,亦是厮抬厮敬,这厢里他在外数日,难得回了家来,正该是夫妻恩爱的时候,哪想里却平地生波,公主一听得卫候爷去了晚香院,想到白日的事自不免多心,以为卫候爷对她是真怒恼在心里了。

如此一想,公主哪里还吃得下去饭,气堵哽咽到现在,水米未尽,含真在殿里劝了半晌,眼见劝不过,这才亲自赶来书房等着,借机请卫候爷。

公主的性格,卫候爷哪里不知道,听了含真的话,只没说话,立在原地站了站,才起步踅身,往后走到上房正殿,一进殿,只见屋内,众宫娥都低眉垂首,静立无言,公主李眉面色恹恹的只合衣歪在临窗榻上,双目含泪。

梢间膳桌上,一桌子早透凉了的晚膳,满满摆着,一看便是一丝也未曾动过。

看得此情此情,就是再百炼钢也化成了绕指柔,卫候爷叹气,无奈走上前,伸手将公主扶坐起来,让含真将凉透的膳撤下去,另拿小桌摆一桌上来。

公主既没用膳,厨房自是也没敢熄火,含真闻言,忙领人下去,不过一眨眼,就只领着人,抬着一桌晚膳回转了来,因是晚了,再吃米饭容易积食,是以抬来的晚饭里,米饭都换成了馒头和梗米粥。

等宫娥们撤了榻几,含真指挥着把小桌摆到榻上,卫候爷便只伸手,端起上头的梗米粥,拿勺子舀着,自己先吃了一勺,发现粥正好不凉不热,便只就着自己吃过的勺子,舀了勺喂到公主唇边。

如此,可算是冰释前嫌了。

公主张口含过粥,同时眼泪珠珍珠似的,从眼眶里滚落。

卫候爷看得越发心软得没了脾气:“…只是一时忘了让人进来给你说一声,你若生气,派人去那边叫我便是,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赌气…以后别这样了……”

然而公主哪里是跟自己赌气,她怕的卫候爷跟她赌气,不过看眼下卫候爷的样子,到也是没跟她生份了,于是安了心,闻言只瞅了卫候爷一眼,没说话,只一递一口的吃喂到嘴边的粥。

候在殿中的含真含笑见状,忙只领着众宫娥,悄然退了下去。

过后,一夜夫妻恩爱,自不必细说,只经过这么一闹,公主也是有点怕了,隔早,伺候得卫候爷去上了朝,便只把儿子叫到身边来说他:

“这些日子,你爹在家,你就乖乖两日,别招惹她了……免得又惹你爹生气,你爹日日在外奔忙,心里挂的事情多得烦不过来,难得能回来休息两日,你就乖乖几天,好不好?”

人心自古来偏,公主虽然偏心儿子,但根子上到底还是最偏心丈夫。

卫东阳早是也习惯了他娘的德性了,闻言只翻白眼,懒得跟公主争辩,公主见儿子这样,霎时又觉得儿子也是委屈了,忙又哄人,明里暗里只许了许多好处,才将人劝住了。

为此,候府公主府也是难得过了两天安宁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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