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探病

高二的日子小跑着往前推,开学两天就过了个周末,接下来又是一周的复始。

三中给周二学生的周末安排是,周六白天全天上课,晚自习不上,周日白天放假,晚上学生回学校上自习。

开学的第二周里,关璃一共缺席了三个晚自习,两个晚上都平安无事,只有一晚沈建充第二节晚自习竟然回了学校。叶舒就说关璃去博雅湖背课文了,然后微信通知了关璃。

于是他同桌在十点下自习前赶回了学校,就也没出岔子。

到了周日,叶舒在寝室床上睡到十一点,被阳光晃醒,伸手去捞手机,看见一堆消息,全是杨益达发来的。

-[舒,起来没]

-[我快闷死了]

-[刚跟隔壁班约了场篮球]

-[就今天下午,学校场子,来不来?]

-[队友找的都是咱们以前初中的,你都认识]

叶舒在框里敲下:行。

还没点发送,进来个电话,是舅舅。

他坐起身,毯子半挂在膝盖上,微皱起眉,通常舅舅给他打电话都没什么好事。。

“喂,舅舅。”

“壮壮,你在家吗?你姥姥今早被人送进医院啦!”

“什么?”叶舒掀开毯子反了个身爬下床,“我在学校。姥姥怎么了?”

“邻居张大爷刚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姥姥晕在家门口,叫的120,人已经拉走了。”

叶舒这会儿把手机搁在洗漱台上开了免提,给牙刷挤上牙膏。

“是市医院吗?我马上过去。”

“对,就是市医院,你要在学校的话,去医院比从家过去还近。唉,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壮壮,你今天学校有课没?别耽误你功课了啊。”

叶舒一边刷牙一边语调含混地答:“舅,今天周日。”

“哦哦,看我都过糊涂了!我这工作也不分个周中周末的。壮壮啊,那辛苦你去看你姥一眼,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有要花钱的地方,也直接跟我提,啊!”

叶舒咕噜咕噜涮了涮嘴:“知道了。”

说完把嘴一抹,就出了门。

叶舒他舅在长旰市打工,具体做什么他不太了解,隐约听说是工地建筑工人一类。他舅妈还在福临市,没个正经工作但花钱大手大脚,总之家里条件不宽裕。

刚骑着车出了校门,杨益达干脆追了个电话过来。

“喂!舒,你起床了?”

“嗯。”叶舒一手举着电话,另一手紧握着车把,身体压低几乎与地面平行,全速往市医院方向骑。

“你那什么声儿啊,怪吵的。”

“我在骑车。”叶舒答。

“噢噢,我说下午你来不来?隔壁班那伙人是想开比赛的架势,你要不来,我们又只有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杨益达因为听电话里吵,特地提高了音量喊道。

“不去了,有点事。”叶舒答。

杨益达委屈又不满地拖了一声长长的“啊”:“你有什么事啊?舒你最近怪怪的哎!上周竟然来上了一整个星期的晚自习,你知道你粉丝群都在传什么吗?”

“……”

杨益达接着道:“传你是为了你同桌!”

叶舒听了这话,眼皮一跳。

我、擦?

这种事也能被人扒出来?

接着就听见杨益达说:“你粉丝说你是怕被你同桌压下去,他不是成绩好嘛,你怕被他抢了风头所以开始用功学习了!”

叶舒嘴角歪了歪:“你信么?”

“我信个鬼!”杨益达愤愤不平起来,“我当场就回他们,那新来的永远不可能压住你!叫他们闭嘴,别瞎操心!我爷爷是谁啊,会被别人压?一辈子不可能的事。”

“……”

叶舒见医院快到了,对着话筒说了句:“没事挂了。”

就掐了电话,把手机扔进口袋,拐弯把车骑进车棚,下座锁车,转身跑进医院。

直到看见姥姥坐在病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手里捏着搪瓷杯正喝水,叶舒才松了口气。

至少人清醒了。

“姥姥,怎么回事儿?”叶舒走到她床头旁的椅子坐下,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

“壮壮?你怎么来了?”姥姥放下水杯就看见她外孙忽然出现,先是吃惊,但很快又板起脸,“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舅?”

叶舒伸手给他姥姥捻了捻被角:“别管谁告诉我的,您先说说,怎么就晕了?家里又没个人,多危险!是不是又没好好吃药?”

“没事,我就是突然眼睛花了,早晨太阳大,我是晒晕的。”姥姥边说着,边把搪瓷杯搁到床头柜上。看了眼空荡荡的桌子,又一抬眼看见隔壁病床的床头柜上摆了个大果篮,还有不少零食,眼神瞬间黯淡,“壮壮,姥姥这也没什么好吃的,你说你来干嘛?”

“我又不是来秋游的,吃什么东西?”叶舒看出他姥姥的心思,“再说我刚在学校吃了饭,这会儿饱得不行,什么都吃不下。”

叶舒说完就在心里警告了下肚子:你要敢叫唤,看我回头不锤你两拳。

“那就好。”姥姥点点头,听到他外孙吃饱了,开心笑起来。

叶舒伸手握了握他姥姥的手,感受了下温度,不算凉。顿了下,又开口问:“黄大军呢?您都晕了,他人在哪呢?”

“你问小黄啊,他昨晚值的夜班,他们单位最近大晚上老有人进进出出,他守着大门一刻也不得休息,这会儿估计在睡觉,我怕打扰他休息,还没跟他说。”

叶舒盯着发黄了的白色床单一角,眉心不自觉耸了起来。

黄大军的儿子就是开学那会在牛肉粉店和叶舒关璃起冲突的黄毛。

黄大军比他姥姥小十岁,在工厂给人看大门。两个人是跳舞认识的,后来也不知是谁主动开的口,就处了对象,到现在俩人在一起已经大半年了。

黄大军早年死了老婆,家里条件不好也没再娶着新的。他是老来得子,所以从小往死里惯他那个混混儿子黄志高。黄志高小时候个头蹿得快,却瘦的跟猴儿似的,所以别人都喊他黄筷子,后来个头没再长,身板也没再长,这个外号就一直跟下来。黄筷子跟叶舒同年,但没上高中,初中一毕业,他爸就拿出所有积蓄给他盘了个理发店。

叶舒姥爷死得早,他姥姥单身半辈子,没想到现在都快六十了,却谈了这么个黄昏恋。

叶舒对黄大军的观感并不太好,这人是个老烟枪,一口黄牙,姥姥还总主动拿钱补贴他那个混账儿子。

可是叶舒不喜欢没用,他能看出来,姥姥是真喜欢那人。

叶舒忽然想起那天关璃发给他的录音文件,不禁苦笑了下。

没人比他更希望让他姥姥知道黄大军和黄筷子的真面目,但知道了又能怎样?除了徒增他姥姥的伤心。不过是两个单了太久的人决定搭伙做个伴,初心不复杂,只是每个人背后都牵扯着家人和其他社会关系网。

年纪差,夕阳恋,这些膈应人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叶舒知道明智之举就是看破不说破,他毕竟不是个图嘴皮子痛快的人,更不想弄得大家脸上不好看。而且外边闲言闲语已经不少,他这个当外孙的要还主动来给姥姥添堵,那才是得不偿失。

但,还是得跟姥姥说清楚,要先保证好自己买药吃饭的钱,少管黄大军家的破事。

不过看姥姥现在的身体状况,又不好直接问她是不是上回他留家里的钱又给黄大军骗去了。

叶舒正犹豫该怎么开口,他姥姥的手机忽然响了,一曲凤凰传奇的不知哪首知名广场舞配乐在病房里嘹亮响起,姥姥赶忙从荷包掏出手机,叶舒见到屏幕来电备注名是“军”。

他姥姥脸上一下化开了春水,肆意流淌着幸福,笑得嘴都合不拢。

“姥姥,我出去找医生问问你情况。”叶舒说着就起了身,离开病房。

他不想留下来妨碍姥姥跟男朋友讲电话。

看见那个笑容,叶舒认了。

只要知道谈恋爱能让姥姥开心。

其余的麻烦,就由他负责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他删掉关璃传来的录音。

他怕的是,一旦哪天忍不住在姥姥面前揭露了黄家父子,尤其是那倒霉儿子黄志高的嘴脸,他姥姥的这份开心就不纯粹了,甚至可能为了他和黄大军闹别扭。

以前,姥姥把叶舒当作生活的全部,但黄大军的出现,似乎能给事情带来些改变。

叶舒知道,总得有个人陪姥姥到老。

而他不确定自己能一直不离开。

找医生了解完情况,叶舒得知他姥姥是因为糖尿病导致的视力急剧下降,心里盘算着得带她姥姥配副眼镜。又想着现在是饭点,也不知道她姥姥电话打完没,决定干脆先去买碗粥带回病房。

于是叶舒下了楼,走出医院。

买好粥往回走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打电话的身影。

那不是关璃妈妈么?

叶舒刚骑车来医院的路上就在想有没有可能遇上关璃,毕竟他周中都成天往这跑,现在是周末,估计肯定寸步不离守着他爷爷,但没想到碰见的是他妈妈。

叶舒低下头,尽管关璃妈妈不认识自己,但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想回避下。

可是在经过门口时,还是听见了他妈妈激动地讲电话的声音:“你爸昨晚刚死,你们家现在就乱了套,关齐雄你是打算把所有烂摊子扔给我一个人是吧?”

叶舒加快脚步,准确说是跑了起来,迅速钻进医院,上了楼。

第二天周一,一整个上午,叶舒旁边的座位都是空的。

沈建充也没来问,叶舒估计关璃是请了假。

中午放学,杨益达跑来找叶舒:“舒你昨天打篮球没来,我们差点输得球都不认识了。”

叶舒往桌上一趴,一边玩笔一边答:“挺好呀,我要是真去了,你碰得到球?不认识总好过认识却摸不到吧?”

杨益达“嘶”了声,眼看着就想在旁边的空座上坐下,叶舒猛地抬起身子,用笔朝他屁股一指:“腚。”

杨益达当真定在了半蹲悬空姿势,上不上下不下地难受极了:“不是舒,你什么意思?不让坐?”

“嗯。”叶舒答。

杨益达只好起了身,把关璃的椅子往旁边推了推,站着问:“对了你同桌呢?今儿早怎么没看着他?还有他上周晚自习也老不在,仗着成绩好就这么嚣张吗?”

叶舒在桌上搁了笔:“我说木糖醇你什么时候当上太平洋警察了?管得倒宽。”

杨益达摆摆手:“行行行,我不管他,我管他干嘛呀?舒,今儿我家阿姨准备了烤串,还有回锅肉!我喊了昨天一块打篮球的几个初中同学,还有……还有思雯,准备去博雅湖边弄个野炊,来跟我们一块吧。”

“不去。”叶舒又趴回桌上,继续转笔,“周一大中午野炊?你检讨没写够?”

却没想杨益达突然伸手去抢被他玩在手里的笔:“舒!你要不来我可生气了!这学期都过俩星期了,你还一次都没陪我吃过饭!你……你是不是想疏远我?”

“……”叶舒舔舔嘴唇,“木糖醇你想什么呢?”

杨益达把笔往关璃桌上使劲一戳:“你不陪我吃饭就算了!粉丝群里还拍到你和你同桌出去吃牛肉粉的照片!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懒得拆穿你而已……”

“……”

叶舒服了三中的狗仔力量,这竟然都能被拍到?看杨益达委屈的样子,再加上“拆穿”这两个字说得他莫名心虚……叶舒站起身,手往裤兜里一揣。

杨益达一愣。

“走呗,野炊去。”叶舒眼睛瞟了瞟关璃的空桌。

杨益达瞬间恢复喜笑颜开,两手捧着叶舒那支水性笔,小心放回他笔袋,又恭恭敬敬给他拉上拉链,兴高采烈从后门出了教室。

这家伙走后,叶舒先把被杨益达推开的关璃的椅子归了个位,才跟出去。

一群人在博雅湖边找了块草坪,食物都已摆好,但因为风向的关系,野餐布老是被吹起来。

“要不换到湖东边去吧,那边有假山,应该背风。”叶舒建议。

“对对,听你的。”杨益达正跪在草丛里扯布脚,听了叶舒的话就打算起身挪窝。

叶舒却拦下他:“我先去看看那边有没有空地,这东西多,确定那边场子空了再搬。”

“行。”

叶舒转身往湖东边走,刚接近假山,就听见一阵窸窣响动,他放慢脚步,又往前走了几米,绕过假山,看见湖边蹲着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有躺草坪上的黑色运动书包。

关璃?

可他怎么在抖?

是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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