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从德庆出发的当天都还是艳阳高照的,但从第二天一大早天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到下午雨势也不见停的。

此时覃蝉一行人已经到了端州的高要县境内,再向前有一段十多公里的峡谷,此峡谷位于羚羊山和烂柯山之间被当地人称为羚羊峡。

羚羊峡的这段水路极其难走,其间水流湍急、旋涡遍布,并且此处水位极深,据说最深处有近百米,在此行船稍有不注意就会落得个船翻人亡的下场。

路过此处的船只为了稳妥起见,一般都会选择都是三五成群由缆绳彼此串联起来,再一起顺流而下。

要是逆流而上则更是危险,由于羚羊峡水势急,要想逆流而上必须靠船工拉纤撑篙,而其沿江两岸是高耸陡峭、怪石林立的悬崖,其上只有一条由来往纤夫踩出来的狭窄小路,在上面一个不留神就会掉进滔滔江水之中。

要按照周广的说法就是你要在羚羊峡翻了船尸体都没地儿捞去,所以看着绵绵不绝的天水,周广提议大伙儿先暂缓行程,找个安全的地方停船,等雨停了再继续前行。

但钱伍却觉得这夏日的雨下起来是每个头的,若是这雨一直不停他们岂不是要一直等下去,等到羚羊峡水位涨起来到时候更不好通行。

所以钱伍就想趁着雨势还没有大起来之前,跟着前面愿意捎带上他们的大船一同穿过这羚羊峡。

由于两方意见不一致,他们一行人就僵持在了河岸边上,前面的大船已经开始派人来催问他们到底要不要一起走了。

最后还是钱伍以怕一直淋着雨导致这批茶叶受了潮到时候没办法向茶商交代为由说服了周广。

覃蝉心里有些纳罕,没想到这周竟是个与其长相截然相反的性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覃蝉是很赞成钱伍的决定的,她在这船上待了两天,江上的风景已经看腻了,且这船上活动范围又小,她很想早点儿上岸松快松快。

于是他们和前面几艘船组成了一支临时的船队,彼此用缆绳绑着向羚羊峡出发,只是没想到的是,快进羚羊峡的时候他们船前系着的缆绳却莫名其妙地断了。

由于他们这艘小船在队伍最末尾,且前面的大船已经驶进了羚羊峡也不好停下来等他们,于是一行人只好无奈地退了回去。

看着越来越大的雨,以及随着越来越汹涌的江水摇晃不停地船只,钱伍只好找了一处稍微平缓的支流将船驶了进去,想看看有岸上有没有什么可以暂做歇息的地方。

说来也幸好这艘船体量不大恰好能进得去那支流,只是这支水路像是没什么人来过,两岸是不见人烟的荒山野岭。

好在顺流行了不久后众人在沿途发现不远处有一间荒庙,于是在此靠岸停了船,大家伙儿披上蓑衣斗笠上了岸,准备去那古庙里暂作歇息。

这是一座前朝修建的龙王庙,前朝时还常有人来此祭祀龙王以祈求风调雨顺、水路平安,但因为选址过于偏僻,再加上连年的战乱的原因,到了今朝这古庙就彻底被人遗忘在了这深山老林之中。

看着钱伍去推那扇在风雨中咯吱作响的老旧庙们,覃蝉连忙以袖掩鼻挡住了了迎面裹挟木屑而来的一股泛着湿意的霉味儿,而其余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都被这股饱含岁月的霉味儿呛得咳嗽不止。

挥开眼前的木屑,覃蝉朝寺庙里望去,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龙王像正上方破了个大洞,雨水从洞里倾斜而下浇了龙王满身。

龙王像也许也正是因为长年累月雨水侵蚀的缘故已经褪了色,成了灰扑扑的一尊泥人。神像前祭台上厚厚的灰被雨水冲落在地上,积起了一小滩污泥。恍惚中覃蝉似乎看见龙王嘴角下撇,是不太开心的模样。

覃蝉瞧其他人都是看着这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寺庙不知该怎么落脚的模样,于是就率先走了进去,拖了个沾满灰的蒲团走到一处墙角。

先将周围稍微收拾了一下,又拍了拍蒲团上的灰将蒲团放到地上,自己将蓑衣斗笠一脱就毫不介意地坐了上去。

其他人见覃蝉这样,也开始有样学样收拾了一块儿空地出来。

收拾好歇息的地儿出来后船工一家还不忘祭拜龙王,宋阿婆点燃一只从角落里翻出来的红烛,又从随身带着的包裹里取出一张胡饼用油纸小心包好,将它们一齐摆放到供桌上,而后带着一家人很是虔诚地对着龙王磕了几个头。

覃蝉靠着墙角,借着庙里明明灭灭的烛光,望着那尊褪了色的龙王像出神。

她想到了鼓楼里被他们捡回来的那尊断臂神像,那是她小时候淘气去河里玩耍时意外发现的,她回家后就一直缠着阿爸阿妈来将神像搬回了寨子上。

因着她们仡佬的神灵没有具体的形象,族人索性用陶土将那尊神像的胳膊补齐,然后直接放进了鼓楼当做了萨岁来祭拜。

她不是很喜欢雨夜,沉闷的雨夜总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覃娘子可要喝些酒暖暖身子?”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覃蝉动了动眼珠子回过神来看向来人,周广正拿着一个酒壶递到她跟前。

她现在正满腹愁绪,被人硬生生这么一打断断心情很是不美丽,且这个人在她潜意识里还不是个好人,于是臭着一张脸将拒绝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周广再次相劝,一旁的船夫娘子见状也开始好心帮腔:“是啊覃娘子,快喝一口祛祛寒气吧,若是被风邪入体就不好了,若你吃不惯这酒水的味道,可以捏着鼻子灌往嘴里一口。”

阿鱼在她娘身边做了个捏着鼻子喝水的动作:“阿蝉姐姐看,就像我这样。”

覃蝉笑着冲阿鱼回了个鬼脸,心下对周广有些改观,回想着周广这一路表现出来的热心肠,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小题大做错怪了周广?

这么想着正犹豫着要伸手去接过酒壶,但恰在此时宋阿婆却突然发作了起来。

“人家本事可大着呢,哪就需要你们假好心了?这酒金贵着呢,人家不想喝你们还上赶着倒贴不成?”

覃蝉突然心中警铃大作,此时宋阿婆表现出来的尖酸刻薄模样和她平日里的做派简直是两个人,覃蝉怀疑宋阿婆是发现了什么在向她示警。

为了不打草惊蛇,覃蝉佯装被宋阿婆激怒,一把夺过周广手里的酒壶,“这酒是周大哥的,轮不到别的人来心疼。”

说完后,揭开盖子就囫囵地往嘴里灌去。不过她并没有真的喝下去,只是让酒水顺着下颌流到了衣襟上,天色本就暗加上她穿的也是一身暗色衣襟一时也让人察觉不出来不对劲来。末了还佯装不会喝酒,咳嗽着将一大口酒喷了出去以掩盖满身酒味。

覃蝉举起袖子假装擦了擦嘴唇将酒瓶递换给周广,“多谢周大哥的酒。”

周广接过酒壶在手里掂了掂,嘴角瞧瞧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将酒壶收进怀里,然后转身走回了自己坐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覃蝉忍着胸前被打湿的一大片衣襟,侧过身子头靠着墙佯装酒意上头地哼哼唧唧,手却悄悄将蓑衣底下藏着的匕首用力握了握。

过了许久风从屋顶的大洞灌了进来,烛火在风中左右摇晃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灭了,整间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覃蝉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不让自己睡去,耳畔不时传来风吹木门的嘎吱声、男人打鼾的声音、小儿梦中的呓语以及她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手中握着匕首的力道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一阵“索索”的一阵脚步声声音响起,紧接就是宋阿婆一声凄厉的呼喊:“你要做甚!你个贼子,快放开我儿!”

“嘭”的一声紧随其后,像是有人被打了一个闷棍。

“嘶!”紧接着响起一道男人的痛呼。

然后就是一阵咬牙切齿的粗重男声在斥骂:“好呀你个老太婆,本想让你们走得痛痛快快的,没想到你个老不死的竟然不识趣,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咚”像是有人的头被狠狠按到了地上,覃蝉心道不妙正想出手相助。

“卟~”覃蝉还没起身就听到一串响亮的屁声,然后整个空间弥漫起一股恶臭,覃蝉捂着鼻子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咯吱”的一声开门声。

男人以飞快的速度捂着肚子窜出庙门,但警告的声音还回荡在庙里:“你个死老太婆给我等着,一会儿我回来后第一个收拾了你。”

覃蝉......

要不是情况不对,她是真的想笑,还真是苍天好轮回啊,行凶前窜稀的也没几个了。

庙门被打开,月光从门口倾泻进庙中,覃蝉借着光亮看到了趴在地上头发凌乱的宋阿婆,赶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看见对方额头被虽被撞得肿了一大块但好在没有流血,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宋阿婆,你怎么样?还好吧?”

覃蝉将瘫倒在地上的宋阿婆搀扶着靠到墙边,又折返回去想叫醒还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一家三口,但是任凭她怎么叫喊那三人都不见有丝毫要醒来的痕迹。

靠在墙上稍微缓过劲儿来的宋阿婆以一种很是虚弱的语气道:“没用的,你是叫不醒他们的。”

不待覃蝉发问,咬牙切齿道:“那贼子在酒里放了大草乌粉,药效没过就是就是被剜了骨头都不会有感觉的。”

覃蝉经过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钱伍脖子上有一圈发紫了的红色勒痕,都被掐成这样了竟然也不醒?

不过宋阿婆是怎么知道周广在酒里下了药还提醒自己的,莫非她还懂医术?

不待问出声来,视线就落到对方空了一截的左腿裤筒上,覃蝉便瞬间了悟了。

愣神间,宋阿婆突然用力锤着自己的断腿痛哭出声:“可恨我意识到那酒不对劲时已经晚了!我为什么不早点反应过来!为什么!我一个瘸腿的老太婆真没用啊!真没用啊!”

覃蝉忙过去安慰宋阿婆,“阿婆你先别着急,这不是还有我嘛,多亏了你及时提醒了我。你就这儿歇一歇,我出去看看情况。”

说着覃蝉从随身的荷囊里掏出一把用来切肉的小刀塞到宋阿婆怀里,然后拿起靠在墙角斗笠追了出去,幸亏是下雨天,周广留在湿滑泥地上的脚印很是显眼,给覃蝉省了不少麻烦。

“啾~”走到半路上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吓得覃蝉一哆嗦。

覃蝉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暗骂一声,“死鸟,大晚上不睡觉瞎叫唤。”

覃蝉跟着脚印一路到了河岸边停船的地方,再联想到之前路上看到的黄色不明物体,覃蝉冷笑出声,看来这人是吃了不干净的螺肉腹痛又犯了,想上船去拿药。

同时覃蝉心中也有些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当时没提醒他那螺蛳看起来不太对劲儿。

岸上有两个人?

覃蝉藏在河岸边上的灌木丛中,透过树杈间的缝隙悄悄观察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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