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

“现在都这么卷吗。”有一定厚度的答题卡摊在桌上,秀丽字迹赏心悦目。林泽单得知总分后眉头紧锁,恍惚间有人询问自己成绩如何,条件反射作不在意任何事情的模样,“考得差了。”

“看段排名不是还好吗?”

林泽单听得出话里情感真假,没心没肺地笑。

陈朔心情很好,素日漠然的眼此刻缓和,嘴角稍稍带弧度,坐姿挺拔,红白相间的校服叫他意气风发。

他的心性一向坚韧,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林泽单首次进入教室,是陈朔陪同的。

空调嗡嗡,呼出的冷气能浸骨头里,陈朔稍微远离了些。

“这样,巧了。”林泽单闻言,宋越尧单肩背包,手插口袋离开教室。

陈朔无奈状,微微点头。

宋越尧的父亲和陈朔的父亲是多年好友。

一个富二代,和一个保卫科,不打不相识。

陈朔没少在父亲嘴中听到这宋越尧。

小时打交道,他就是现在那个破性子。冷一张脸,问话也不答。念书后,更是被各种比较。印象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林泽单偏头,冲宋越尧经过的教室前门抬两下下巴,微软的发随动作荡起,调侃陈朔,“他爸和你爸打成好兄弟,要不你也和他打架促进促进感情?”

“不想。”陈朔回答。

陈朔用行动切实证明,他不比宋越尧差,他可以更优秀。林泽单看在眼里,为此由衷佩服。

他脸侧在桌上,手拽陈朔因冷气足而披上的外套的袖子,“我考倒一了。”

陈朔没答话,早已拿到林泽单改答案的卷子分析起来,细致讲解所发现的问题。

班主任往电脑桌面导表格,一众人各自埋头苦写。

椅子碰到往后的桌子,发出钝响。班长上讲台桌与班主任交流,随即宣布改变座位格局一事——拆分一组双桌,以此增单桌。

林泽单直骂该死,偏偏是自己失利时要换座位。

由成绩排名依次选桌位。

班主任并不急于一时,同班长商定,下周再调整座位。

林泽单胸腔升腾起无名的烦躁,仍然摁实铅芯作辅助线。

或许是因为熬夜写题,休息不足够导致状态不好,情绪时常动荡。他闷闷地翻书查找近期课堂所学的推论,径直在书上推算。

不待林泽单往包里揣书,门口挤上了一群人,预备抢公交。

他知道自己速度不及别人,身边的座位空荡荡。人声喧闹间,无人顾及门后的一切。班班通还未熄屏,粉笔字肆意生长在黑板。林泽单只觉手臂冰凉,灯光下见得到蓝紫色的血管。

掀开许久不动的窗帘,光辉尽数泼洒这一隅天地,摊开的书本露得白纸黑字,染了橘金。

他转身,正巧同即将走出教室的宋越尧对视一眼。阳光并未避开这个孤僻的少年,眼睛被晃得清透可见。

中央空调制动的声音不知是何时消失的。林泽单扫视一圈室内,关闭电源。

室外气温使身体回暖。

残阳如血,周围的建筑与天相嵌,见不到青山。

林泽单偏爱最后一班公交,嘈杂人声和酸臭汗味不会交织,耳机音量不调最大也可隔绝外界。

他讨厌吵闹。

在上车前分明感受过风的炙热,手扶窗沿没再继续下步动作,熟悉不过的绿化带和店面交替被甩在后面。

林泽单的家其实离学校不远。

拿提前放在口袋的钥匙打进锁孔,拉开时一股淡淡的锈味钻入鼻腔。他倦怠地把自己摔到床上,泡在见不得任何光线的漆黑房间。母亲不在家,他正好也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临近六月份,与气温一齐令人窒息的,是汹涌澎湃的学习压力。

他不愿如他人大张声势有关学业的迷惘。他恐惧的是,为何察觉了这份紧张。原以为摁着自己嘴贫、思考,身体上的疲惫会使自己不得空想。却像是催化剂,适得其反放大了情绪。

“泽单?”熟悉的女声似有似无,林泽单揉惺忪睡眼,心头闷闷不解。

厨房水龙头漱漱流水,让他清醒起来。

“怎么不开灯?吓到我了,”这个女人,面容不改往日的端正严肃,背部稍稍佝偻,“今天回来,也不提前先说一下。”

林泽单舔舐干涩的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女人眼里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在自己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

他的母亲无助地跪地,死死箍肩,眼泪砸在膝盖上,无法蒸发。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为一个很少回家的人哭得十分伤心,感染了拥有强大共情能力的自己,一同哭泣。

年岁渐长,就知道这个很少回家的人,在外面有女人了。

后面再得知,又离了,又和一个女的结婚了。

母亲说,自己的长相,脾性,甚至习惯,和这个不熟悉的父亲大差不差。他并不喜欢这番话。他不清楚自己爱一个人如何,但定然不是这般见一个爱一个的负心汉,儿子生了好几个倒是都不养。

“怎么瘦成这样,更不好看了。”母亲把盛汤的碗推到林泽单跟前,他理理凌乱的头发,对内容物食欲全无。

林泽单不爱吃的,多了去了。

他没什么反应,舀起勺子往嘴里塞冬瓜片。强行压下喉咙的抗拒。方才下肚,心理反应作怪,胃里翻涌得难受。

打从住校,他放纵挑食的性子,菜不合心意,腿一撩就跑回宿舍。后面便被陈朔押去食堂,勉勉强强吃下汤泡饭。

母亲划弄几下手机屏幕,没看林泽单,沉声道,“你第一次考倒一吧?”

班主任大考小考,会依据各科分数整理排名,再以表格的形式发在家长群。

林泽单不是第一次面对质问,机械性点头,逼迫自己咀嚼讨厌的食物转移注意力。

“你成绩是一点一点掉的,”母亲尤其关注他的成绩,由于面部表情,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有认真在读书吗?”

既然你心里都觉得我不认真了,我何必再去多做解释呢。

回想起从前每每对峙,总因他的反驳,两人的隔阂积土成山。

林泽单思索一刻,“我不知道说什么。”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知道?”母亲的语气不悦,林泽单没去看她,没再答话。

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徒劳。

小孩子心性大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初中教人看不顺眼,监控死角区被下重手打得不顺气。见自己一瘸一拐回家,赶忙带去医院检查。

林泽单打实委屈得紧,巴拉巴拉把来龙去脉全给母亲道个干净。

母亲知道原因,冷嘲热讽。

你不去招人家喜欢的女孩子,会有这些事?

林泽单被扯头发,扇巴掌,踹肚子,愣是不吭一声痛。此时此刻酸楚伴随□□被摧残的痛楚将自己淋得满头,愤怒喷薄而出,“听完你就觉得我有错在先?”

“人家喜欢我关我屁事?你怎么想的?”

“我要她喜欢我了?我他妈连话都没和她讲过几句!”

“我是这样的人吗?你凭什么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喉间腥甜挥洒不去,林泽单就想到那花花肠子的父亲。抽噎着来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话。

“我就是我啊。我…我也会痛啊…”

那以后,但凡出事,母亲都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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