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66666

谢九沉默地吃了一会儿,便又无聊开了,他想起卫揽格的那句话,心虚地说:“你都知道了?”

谢九的手法并不高明,可能下意识也没想瞒着卫揽格,故而一切痕迹都那般重,那些滑滑的石子只有他们经常去的水里才有,且很深,卫揽格也只是在就一次落水后才知道下面有这样的石子。

他问的时候,卫揽格正换好了衣服,闭目养神,那衣服准备的有些大了,谢九看了,只觉得卫揽格过于瘦弱,不过若是离开那罗丰村,去往京都能每日鱼肉养着,过个几年说不准身子便能强健的多。

卫揽格没有睁眼,只是跟他说了句:“我没事。”

谢九就自己跑到他身旁盘腿坐了,身上的点心渣子全都掉到了卫揽格身上,卫揽格只微微睁眼瞧了一眼,便任他去了,谢九“嘿嘿”笑了两声,用手帮他拍掉衣服上的渣子,越拍越乱,卫揽格叹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放在谢九自己的身上,谢九说:“你那会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因为那太监态度不好吗?”

他自己解释说:“我也不是……好吧我就是故意的,那天不小心飘到那县太爷家,被他家狗吓了一跳,然后我就躲到了他们家卧房,看见了和你那个一模一样的玉佩,那县太爷说什么上面找人,我听着像是去享福的,又怕你不去,就这样了。”

卫揽格的注意却在:“你也被那狗吓着了?”他磨了磨牙,想当日没多砸两下,谢九点点头:“是吧,可能狗对鬼很敏感?我好几次遇见狗都朝我吠,虽然知道它们咬不到我,但还是有点怕。”

卫揽格安慰了两下,谢九说:“你怎么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可比你大的多了。”

卫揽格已经摸清了谢九的脾气,生气和吸引人注意的时候特别爱称自己为“老子”,满口脏话,但是心平气和谈事情的时候,谢九又十分柔软,眼里懵懵懂懂的,卫揽格总忍不住想要护着他,说几句轻柔的话,

他将之归咎于谢九,谢九实在活的太潇洒了,让他感觉对方就像是个孩子一般,该被他护着,他愣了愣,松开了一直握着对方的手:“你大梦初醒,不了解如今的世道也是理所应当的。”

谢九点点头:“这确实,如今的边关确实比我睡觉之前惨。”他想到这几日看到的景象,也不由得一叹:“我睡觉的那个地方百年前还有路呢,是军队奇袭必由之路,翻过去就能直入对方阵地,谁能想到我不过就随便坐下睡了一觉,周围长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说,差点都和那棵树融为一体了。”

他只是感叹,但卫揽格的注意点却总是那么新奇,只听他道:“你怎么选了个那样的地方睡觉?军队奇袭,兵马奔走的,岂不是千踏万踏?”

谢九:………。

要是第一日,他肯定会立马反驳:你才被人踏。

但现在他暂时没有生气的理由,只能闷闷地忍气,谢九发现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理解卫揽格,他低头想了半天,想不通,只能放弃。

卫揽格又问:“为何那一觉一睡便有百年?”

谢九边郁闷边回忆,脑袋里懵懵的像是蒙着一层水雾,他说:“应该是百年一次吧,百年一到我就沉睡,我也不知道了,过往太久,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卫揽格指尖动了动,又缩回了衣袍,他垂着眼眸低声说:“那这百年呢,你打算怎么过?”

谢九眨了眨眼睛:“这我还没想过,暂时跟着你吧,看你吃饱穿暖了过的好了,我就时不时的出去玩儿。”他做决定很快,立马又撑到卫揽格腿上道:“要不我这百年赖着你吧,你叫我声哥哥,我保护你啊!”

卫揽格咬了咬牙:“这可是你说的。”

谢九:“嗯啊,我说的。”

其实他也没有地方能去,这么久以来,天地间好像就他这么一只孤零零地鬼,也就这样一个人能看见他,触碰他,卫揽格始终是那个独特的,他要是离开了卫揽格,那鬼生才会陷入永远的孤独之中,他微微补充了一句:“要是,我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要是能寻到什么超度之法便好了,我也不用飘那么久了,唉,活这么久也怪无趣的。”

他说的真诚,卫揽格袖间的手握成拳,忽而狠声道:“不许!”

谢九一愣:“什么?”

卫揽格:“说好了陪我这百年,先超度了你,我怎么办?”

谢九听了,哑然失笑:“你好无情啊!”

卫揽格双目定定地看向他,谢九扭过头去看马车疾行而被风吹起的帘子,外面的景象匆匆过眼,卫揽格说:“就算我变的十恶不赦,你也不能先走!”

谢九看着窗外有些出神,他没有直接答应,反而说:“再说吧。”

他知道这个答案不会让卫揽格满意,其实他也能明白一点儿卫揽格抓住他不放的原因,谢九道:“急什么,我还没别的打算呢。”

卫揽格眸底忽而变得猩红,心脏一抽一抽,闷地他要窒息一般,他将腿从谢九的身下抽出来,转身走到另一个窗户前面坐着,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但外面景色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几个随行的侍卫,见他探出头来,又过来让他赶紧进去,别被风吹病了。

卫揽格心下知道,他们是怕万一有什么豪杰之士看到了前面坐着的不是那位大监,反而损了那位贵人的性命,卫揽格将头缩了回来,看着宽大的一架马车,内里装饰的极富贵,甚至连扶手都是用黄金做的,但他却感到压抑,卫揽格慢慢从椅上滑下去,觉得富贵的未来是个沉重的担子,他一脚踏入,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谢九低了低头,慢慢的走到他的身旁,高大的身影落在他的身上,卫揽格抬起头,谢九伸了一只手出去:“我还没说要走呢,不是说看你过的好才走吗?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过的不好呢?”

卫揽格心念一动,没有去搭住那双手,反而握住那人的手腕往下一拉,将头狠狠埋在那人的胸膛,谢九低语一声:“狗崽子。”

卫揽格锤了他一下:“不是狗。”

谢九哼道:“那是什么?”

卫揽格:“什么都好,反正不要是狗。”

马车出大雍南关一共用了三天,几乎是星夜奔驰,卫揽格理解他们赶路的心,越早回去越能保命,只在泸州停了两天,泸州是大雍重要的商贸中心之一,也是南关之外往京都经过的第一繁华之地,这里同贫穷落后的罗丰村不同,路边没有冻死、饿死的人,贫穷被藏在繁华的背后,谢九望着热闹的人潮,眼里止不住的好奇,

他们停在了一家客栈,虽然大雍各处有行驿,供大雍官员入住,但因为层层剥削,只空有表面一层的豪华,内里却十分破烂,有钱的自然要享受,保命重要,但享受亦是十分头等大事,更何况一般这种客栈,也会做一些酒色生意,尤其是像卢公公那样的人物,就是接他们往京都去的那位紫衣太监,

大雍朝政被宦官把持,天和帝年少也有过一段励精图治,不过大雍江山已经被前几代帝王败的差不多了,他深感再努力也不能力挽狂澜,干脆开始了享受,从一代明理的君王瞬间堕落成昏君,且本朝宦官专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天和帝有一位爱而不得的竹马,那位于公公可真是个英雄,曾助前朝君王力斩栾国太子,只不过后来先王昏庸,致使南部六州赔付栾国,于公公被当场绞杀,头颅送往了栾国。

天和帝也许是出于愧疚,刚开始几年大力扶持宦官,他自己把持朝政还好,但一旦贪图享乐,国家政权便入权宦之手,那年新上任的王德海王大监铁血手腕,造了不少冤假错案,分离打压士家大族,天和帝全当看不见,一心沉醉后宫浮华之中,但即便如此,后宫仍然子嗣单薄,反正民间百姓总在私下里骂他活该。

卫家便在当年深受其害,卫老将军铁骨铮铮,因为多言了王德海一句不好,便在宫前被上了刑,生生站死在宫门前,由此也使得往王德海不再抑制自己的野心,卫家流放的流放,女眷全都沦落风尘,

卫揽格沐浴过后,躺在被褥当中,鼻尖充盈着花香,他对着床梁发呆,觉得这个味道难闻死了,还没有乱葬岗里那忽然迎面而来的草味来的舒服,他翻了个身,眼里很沉,但就是睡不着,他竖着耳朵仔细听屏风后面的水声,

谢九非要自己也洗一个,他那皮肤洗不洗其实都一个样,卫揽格有些发蒙,迷迷糊糊地觉得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明明谢九是一只鬼,应该是魂体,却能抓东西,能触碰外界,且听他说,这世上好像就只有他一只鬼。

卫揽格不疑有他,觉得谢九那样的傻子不会骗他,他很少时候会绝觉得自己那天其实是死在乱葬岗了,否则这么奇怪的事怎么能给他碰上?但大多时候他是清醒的,他知道他还真就碰上了这种事情,

难以解释。

但是并不是坏事。

因为谢九,是一只傻又可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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