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极乐世界看不见太阳，这里是真正的不夜城。巨大的广告牌发出五彩斑斓的光污染，飞驰的列车浮在高楼大厦之间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江星稀立在钢铁森林中看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他半眯眼看广告牌上的文字：“救赎之地97.9%。”
“美女教官在线教学……协会欢迎你的到来。”
江星稀偏开头去，喃喃了声：“好赛博。”
“呦，小帅哥，刚来啊。”身后传来声音，身材火辣的女人红唇微扬，“运气倒是很好，我们都快要通向救赎之地了才进来。”
江星稀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双手背在身后。
女人身后跟着的男人笑道：“我们看你刚来，也人生地不熟的，不妨与我们同行。”
“毕竟都是要一起通向救赎之地的么。”女人笑道，“团结一致才是活下去的基本，不是都说团结力量大么。”
“……嗯。”江星稀小幅度点了点头。
与他们同行，也未必不是坏事。江星稀额前的碎发遮盖住眼中的忌惮和警惕。即使心中再怎么警惕，他也依然扬起了一个看起来阳光无害的表情。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是觥筹交错，是机械运转。女人将江星稀按在桌前，笑道：“不妨试试？”
江星稀嗫嚅，小声说：“你们这个，算赌……吗？”
听到江星稀的话，这一桌人倒是忽然笑了出来：“小帅哥，这怎么算是赌呢？极乐世界可不是现实社会，难道你不想要赚积分和道具吗？大家都是这样的。”
“啊？……嗯嗯，也是哦。”江星稀点了点头，“那……”
“我看你好像也没玩过。”女人说，“不妨我们先试一局咯？无论输赢，就试一局如何？”
“也……行？”江星稀抿唇。
“那小帅哥，你是赌大还是赌小？”男人手中把玩着一个骰盅，看江星稀的眼神多了丝乐意，“来吧。”
“大！”江星稀肯定地说。
只看到男人揭开骰盅，那三个骰子正是三个六。
周围传来一阵呼声：“我靠，这你要是赌的时候，这不赚发了啊。”
“就是啊，可惜是试验局。”
这下子，江星稀的眼中多了几分热切：“来玩！”
男人只是轻笑一声：“好啊，来赌。”
应该算是江星稀运气好，前五局他都赌对了，周围人一片轰动，他笑着将筹码堆进了自己怀中，眉眼中染上了些许疯狂的喜色。
女人笑道：“还玩吗？”
“玩！”江星稀握拳，觉得热便脱下了外套，露出其中的白衬衫，在一众人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在这金碧辉煌大厅里的人，其实已经很少见过白衬衫了——
因为它代表的是“纯白”，是“青春年少”。
男人又一次晃着骰盅：“赌大还是赌小？”
江星稀眼神清明：“大。”
“呵。”男人停了动作，骰子在其中旋转。
江星稀的手放在膝盖上，悄悄抬上敲了敲桌子。
拿开骰盅，男人却在看到“三个六”的时候面色一变。
……怎么会是三个六？
江星稀的眼神多了几分热切：“又赢了——！芜湖！”
女人也面色一变，望向江星稀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然而江星稀看起来完全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现在还在和桌上其他人吹嘘：“一般般啦，还好还好，可能是我比较欧吧。再来！”
……只是一次而已。
男人定了心神，总会让这小子有哭的时候。
然而一次、两次、三次——江星稀竟然连续又赢了三次！
“哎呀呀，没意思。”江星稀说，“我去其它桌了。”
男人望向江星稀的眼神瞬间多了阴冷：“你出千？！”
江星稀一懵：“什么千？”
“来人！”男人骂道，“给我把他的手给砍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出千！”
忽然的变故让江星稀一惊，他猛地站起。周围人也是一惊，刚有人要来抓江星稀，后者就抬腿一踢，翻了这张桌。他带着所有的筹码，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呀？也是你们说带我来赌的呀？”江星稀委屈，“我不就是运气好了一点吗？”
他给了其中一名黑衣人一个过肩摔，拉着对方便撞上其他黑衣人。江星稀不恋战，打完便直直地往外冲去。
他猜得出来，这就是个钓鱼局。先让对方赢几局，调动对方积极性，再让他们无穷无尽地输，因为贪婪而去继续，因为不甘而去继续。
而骰盅和骰子，应该都是他们控制着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会出千，江星稀也会。
他只是演得像涉世未深大学生而已，又不是真涉世未深。
黄、赌、毒，这三样哪一样都不是江星稀碰得起的。江星稀街坊内的老王是做卤味的，因为好吃，所以来往之人络绎不绝，一个月赚它个大几万不是问题，两年一套房就有了。但是他有个好儿子，沾了黑色贸易，不拿出两百万就打断手。
赎了以后，儿子又继续赌。
到最后，老王连房子都住不起，只能住茅草屋，最后死在一个冬天。
真人真事，让江星稀非常心悸。
不过因为目前的工作性质要求，他老爹和领导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学。江星稀学到了他们骗人的手法，也学到了如何出千。甚至是他们这群人会怎么处理被骗得什么都不剩的“鱼”。
现在到了极乐世界，倒也无所顾忌。毕竟，江星稀的任务目标是端了他们这些非法盈利组织。
可是一直这样跑下去也是个问题。
甜腻的香倏地钻进鼻尖，有人说：“哥哥，来玩嘛——绝对让你有非同一般的感受。”
江星稀一把拉起对方的手就跟着对方进了屋，听到屋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之后，他一把将眼前人用红绸捆了起来。
“原来哥哥喜欢喜欢玩这种……？”眼前人面露难色。
江星稀一愣，这才注意到眼前人——应该也算是长得清秀吧，一头银发分外闪耀。他盯了半天严肃地说：“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共建美好极乐世界靠大家。居民素质加一分，城市美丽加十分。拜拜咯。”
他头也不回，爬上了窗台，看到屋外茂盛的绿叶，攀着树枝就一跃跨了上去，踩着树干一跃而下。
银发男子自己解开红绸，跑至窗边，只看到了江星稀拎着包，头也不回的背影。
“倒是有意思。”他说。
反正他是没见过像江星稀这样的人的——一身反骨无所畏惧，勇就完了，一米多远的树说跳就跳，十米高的高度说下就下。
***
经历了奇妙环游记后，江星稀终于想起了被他遗忘在脑后的沈吟风。
他们相约之地是一座码头。
江星稀靠在白色栏杆上，眼中映着的是水天相接。那一艘艘航船从远方驶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说：“你们极乐世界玩得还挺开，没人管黄/赌/毒的吗？”
沈吟风歪头：“这不是产生于你们人类的吗？”
江星稀：……？
哦对，沈吟风自诩不是人。
“暴利和贪婪，这才是人类的标配啊。”海风带来腥味，沈吟风颔首，“难道不是吗？”
虽然江星稀很想否认，但这的确是事实。
“对了，江星稀。”沈吟风问道，“你过完副本好像还没结算吧？”
“结算？”江星稀打开手机，却发现app内余额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七……七位数。
很显然，江星稀愣住了。
一百万零两千元？
[您有一封来自故人的信。]
给我的朋友江星稀：
见字如晤。信的格式就不要介意，我早就把知识还给我的老师了。出院的感觉真好，可是也是因为病得太久了，我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力不从心。
所以，我将资产中九分捐给了童心孤儿院，剩下的都赠给了你。这声感谢应该从好久之前就该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
江星稀，我很感谢你。
我很感谢你。
我愿你
此后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段千载
7月7日
江星稀不太理解段千载说两声感谢的原因。不过这并非是重点。江星稀问道：“如果以后也有人帮助段千载，也会收到这些钱吗？”
“不会的吧。”沈吟风回道，“你是第一个，所以你才会有。”
而此时的论坛上早已展开了如火如荼的讨论。
[楼主：不是，朝阴医院这个本是哪位大佬打出的True End？Normal End在论坛上飘了快有半个月了吧？只有True才会加救赎之地的进度，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进入副本的。]
[1楼：？？朝阴医院？我至今都忘不了那个谁，啊对，桑悠悠是吧。救命一团黑线，还得我们镇压。]
[2楼：最难的就是这里了吧！仿佛有病一样的，我感觉他跟个疯子一样。]
[……]
[16楼：救命，这个副本之前我跟别人打的时候吧，我还被一个轮椅男撞着了，焯虽然长得很帅，但是跟个智障一样。医院里哪有什么正常人啊我都没跟他讲话。我怕他下一秒站起来拿刀砍我。]
[17楼：有够笋的。]
[18楼：好怪，现在医院为什么，为什么是这个图啊，图上那团黑线不会是桑悠悠吧？？另外那个人是谁啊？]
——是段千载弯眉笑着张开双臂，眼泪却从他的眼眶涌出。一团黑线勉强拼凑出一个虚幻的人影浮在空中，却好似下一秒就要散去，稀薄的阳光从黑线身后斜射。段千载的身后是绝望的火光，虚幻人影的身后是迎风而起的蒲公英。
白色的蒲公英自上而下不断聚集，最后汇聚成四个字——“朝阴医院”。
[56楼：嗯，其实……怪好看的？Normal时候的医院可令人不适了，没想到True直接变成了青春伤痛文学。]
[57楼：嗯，我都能根据这张图编出一把刀了。]
[58楼：做个人吧楼上。]
[……]
[95楼：哦哦哦哦哦哦更新了！！让我康康是哪个大佬解锁的True End！]
[96楼：？没有显示啊？新人保护？]
[97楼：哈，这种副本新人进去？？开玩笑？是不是楚沐啊，我听说楚沐进去了。]
沈吟风翻了会儿论坛，又觉得没意思，好奇地去看江星稀的结算。
[副本：朝阴医院。]
[正在结算：]
[1.主线收集度80％，您提供的证据足以为医院点一首《铁窗泪》。]
[2.桑悠悠日记残页收集度100％，完美！恭喜您完美完成支线任务，那是他对段千载至死不渝的爱意。]
[3.达成True End，剩余时间10天，奖励积分20000。]
[①您将获得桑悠悠的日记本，等下次遇见段千载的时候，告诉他，曾有人爱他如神明吧。]
[②您得到了鬼童的喜爱，获得“童趣”头衔，在灵异副本内，有神奇的作用哦。]
[③一些奇奇怪怪没用的档案，这个有啥用呢？除了占位置以外。]
[已为您自动放入“背包”中]
奇奇怪怪没用的档案当然就是……桑悠悠、王捻他们的“死亡档案”了，只是加了一份段千载的档案。江星稀的评价是：确实没用。
“等下，这个是……？”江星稀忽地一顿，疑惑道，“朝阴医院器官交易案档案？”
……算了，这个先等下再说。
江星稀又问：“那10天是什么意思？”
沈吟风解释道：“是你距离下个副本的时间还有10天。”他打了个响指。
“嗯。”江星稀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不过。”沈吟风问，“极乐世界是不是比现实世界奢华好看？”
“……确实。”
“那江星稀，极乐世界和现实世界你喜欢哪个？”沈吟风忽地问道。
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现实生活中，有生活的重压，有学习工作的苦难，而极乐世界却是极尽奢靡，花卉常年不败。
“极乐世界……”江星稀一顿，“有玫瑰花吗？”
似乎是没想到江星稀反问了回来，沈吟风“啊”了一声。
“有煎饼果子吗？”
沈吟风抿唇：“……没有。”
“那，我还是更喜欢现实世界。”江星稀弯眉，“我喜欢我的世界。”
哪怕它有着无尽的苦难。
纵使它有着无数的别离。
“诶，楚沐给我发消息了。”江星稀歪头问道，“沈吟风，你加入协会了吗？”
“没。”
“那我们一起加入旌旗十万吧。”
“……好喔。”
“……你先悠着点，你想加入旌旗十万吗？”不要盲目跟从啊喂！
“想啊。所以我跟着你一起加入啊。”
***
“这里是极乐世界。”楚沐解释说，“这些是新手提示上没有的。副本都是随机的，同一个地点也有可能有不同的副本。”
“懂。”
“以及每个人都会获得一张卡牌，这张卡牌上便是你的技能，像我……就是审判者。而每个人也可以在极乐世界中用天数或者积分购买武器、房子或者其他什么的，一般来说不会用天数，正常通关副本奖励5000积分，首次达成Normal End是奖励6000分，True End是奖励10000积分，完成支线任务奖励5000积分。
“那卡牌这种会分等级什么的吗？”江星稀问道。
楚沐一怔，点了点头道：“会分。听说整个极乐世界，只有七张卡牌被誉为S级。”
那就是分为S级、A级、B级或者更往下的等级这样了。
“S级卡牌已知的是‘仿造者’‘审判者’‘治疗女巫’，以及从来没人见过的‘GAME OVER’和‘阎罗’，剩下两张未知。”楚沐挑眉，“只是传闻之中，‘GAME OVER’的出现意味着极乐世界一切副本将结束，所有人将获得新生；而‘阎罗’，统领一切卡牌，传闻极乐世界就是他的。同时，治疗女巫据说知道阎罗身份后被阎罗反杀。”
江星稀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阎罗？”
“对，极乐世界在佛教中指阿弥陀佛所居住的世界，也叫西天。佛教徒认为居住在这个地方，就可以获得光明、清净和快乐，摆脱人间一切烦恼。①”楚沐笑着回道，“西天嘛，反正就跟天堂啦，地府啦差不多的地方，而阎罗又跟阎王差不多，所以四舍五入挺配的。”
……不是。
江星稀心想，他不是说这个。问题是你们协会叫“旌旗十万”。
“旌旗十万斩阎罗②”啊，你们协会，挺有志向啊？
沈吟风在一旁点了点头。
“不过极乐世界这种小破地方，说不定阎罗都不喜欢。”他写下了申请加入协会的请求书。
楚沐笑意盎然地同意了沈吟风的请求书。
“所以，加入协会有什么用？”沈吟风忽地问道。
“这是双向的，协会中人不可以互相残杀，大家尽量提供线索吧，然后，如果你有问题，协会会倾尽全力帮助你。”楚沐随口道，“毕竟我们协会的宗旨可是……”
江星稀接着道：“能拉一个是一个。”
“对，也就是说，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协会，你就是我们的人啦。”楚沐看着沈吟风的眼神忽然多了几分慈爱，“我们也永远不会伤害你。”
“喔，这样啊。”沈吟风倒是无所谓，毕竟也没人能伤害到他。
虽然在上个副本中刚刚和楚沐打了一架受了伤。不过他记性不是很好，早就忘啦！
“迟早得亏本。”江星稀说道，“在这种无限流世界中，哪里会有什么希望。这里都是绝望。”
窗外，又是一艘艘航船在渡口归舟。
楚沐似乎有些惆怅。
“可是极乐世界啊，后形容最理想、美好的地方。再说，我们很快就要到救赎之地去啦，那才是真正的极乐。”
①：选自百度
②：选自陈毅同志《梅岭三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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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