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江星稀低头看了眼双肩包。

呼，幸好没生锈了，不然他还得再去买个新的。他伸手压了压鸭舌帽，低声提醒道：“沈吟风，早点回家洗洗睡吧。走了。”

他朝他摆了摆手，朝着医院的方向走了几步。倏地，他一回头，就发现身后的沈吟风依然跟着他，并坚持初心踩着他的影子。

沈吟风有些无辜地看着江星稀。

“是这样的，我没有家。”沈吟风有些委屈地说，“我们好说歹说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白衬衣随着风轻轻摇曳，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江星稀解释说：“可是我现在要去看我妈，喔还有苏荇，我自己都烦，还怎么带你去啊？”

沈吟风“喔”了一声，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他的视线在那耀眼的太阳上多留意了几瞬，随即又乖顺地收回视线。

江星稀这才朝着医院大步迈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沈吟风依然站在原地，低着头望自己的脚尖。

江星稀到底还是认命，转身去拉沈吟风。后者晃了晃脑袋，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容。

***

805病房。

“总之就是，这是我同学。”江星稀如是说。

病房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江星稀向宋玫解释着，又有些郁闷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就把沈吟风也带来了呢。

沈吟风没有问好，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玫。然而后者的注意力只是放在江星稀身上，一格一格地抬起头，质问江星稀：“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江星稀倏地抿唇，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他无奈解释：“我都说了，之前我要晚自习，不让带手机。”

“那你给你苏叔叔道歉了吗？！要不是因为你他能把腿摔断？！”宋玫怒道，“江星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江星稀讥讽道，“不要我和爸的人是谁啊？你跟我提以前？你有养过我吗？我爸去世的时候你有来看过我们吗？我高考的时候你有来问我一句吗？——没有，你都没有。你还把我当儿子？”

一连串的问句语气平静。

“啪——”

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平静。

红色的指印在江星稀的脸庞上格外明显。江星稀只是有些震惊地瞳孔放大，身形有些摇晃。

苏荇急忙起身，拢了拢外套，走在宋玫身边，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她：“孩子还小，不懂事，不会说话，你别着急。我都说了我没有怪他。”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江星稀心想。

沈吟风只是站在原地，手掌却忽然覆上了江星稀的肩膀，温声道：“天呢，星星，他们怎么这么对你啊。”

江星稀感觉到了肩膀上的重量，有些发毛。他怔了住，神色难得带了几分严肃。

“我真是觉得呢，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是在充满爱意和希望的家庭中长大的，而非——一个只剩下绝望的支离破碎的家庭。”沈吟风甜腻腻地凑了过来。

原先说话动作的宋玫与苏荇都只是定格在了原地，江星稀的手心不断外冒出冷汗。沈吟风的语气变得怪异，手心抚在江星稀的后颈。

另一只手轻轻摩挲江星稀的耳廓。

江星稀深呼吸：“你想做什么？”

沈吟风的体温低，江星稀总感觉后颈像是覆着一条黏腻的蛇，反正不太像是哺乳动物。

“别紧张嘛，星星？”沈吟风眼神灼灼，嘴角也不断扬起灿烂的笑容，“他们好像都是这么叫你的。那么——那么接下来，我会问你三个问题。”

医院、老街，一切的景象都融化在烈日的照耀中，江星稀看到万事万物都化作齑粉消散在了阳光下。

一时间，世界好似只剩下了江星稀与沈吟风二人，脚下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而不远处是一扇木门。

水漫至江星稀的脚踝，他一格一格地抬头，木木地望着沈吟风。后者弯眉问道：“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到极乐世界的？”

“我来看我妈，误入了极乐世界。”江星稀神色呆滞地说。

“还是经过训练的么，怎么在我的控制下还能说出骗我的答案呀。”琥珀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江星稀，沈吟风轻轻捧起江星稀的脸，左看右看，倒是见到了几分熟人的影子。

他恶劣地笑了，露出了小尖牙。

他继续说：“一定要我详说么？她不是你的妈妈……咦，居然还看不到你的记忆。”

沈吟风又低声笑，手从后颈转移到喉结。江星稀咽了口口水，有些不满地望着沈吟风。

“不过沈吟风呢，比较单纯。你哄得了他，可哄不了我。极乐世界的来往，可都是通过列车的。就算你进去的时候是个意外，但是出来的时候，怎么会没有列车呢？

“再说你的通讯APP上一进去竟然都不是极乐世界风格，星星，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进入极乐世界都是会自动显示风格的？你没有自动显示，又有这个APP，那就只能证明，你是从‘外面’来的。”

沈吟风微微挑眉，像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进来呢？为了杀我？可是你连细节都不做好，我不太信。”

江星稀发现这个沈吟风擅长废话文学，很喜欢加语气词，而且语气甜甜腻腻的……在此之前，江星稀从来没想过甜甜腻腻竟然能够形容一个人说话的语气。

他在沈吟风的控制下，眼神麻木，只能枯燥地等待沈吟风的问话。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颇有些忌惮。

“唔，还以为同生共死以后就会对我好一些了，看来到底是我自作多情……那么第二个问题。”沈吟风有些遗憾地叹息，“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在第一夜，我确信你死了……才走的呀。怎么，派你来的人，是故意让你来接近我的吗？”

“不是。”江星稀如实回答，“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想来，我想到救赎之地去，因为这里是世界白塔，不似外面那样勾心斗角且尔虞我诈……”

沈吟风的神色迅速变了。他低头，尖牙咬上了江星稀的锁骨，皙白的皮肤迅速沁出了鲜血。

江星稀全身一颤，手猛地一抓衣袖。

沈吟风松了嘴。

“又撒谎。”沈吟风语气有些重，“第三个问题，煎饼果子好不好吃？”

江星稀眼睛一亮：“好吃！我每天早餐必备！如果你要加香肠的话就更好！”

“……是吗。”沈吟风冷漠。

江星稀这才讪讪垂眸：“那你可以放开控制我了吗？”

“你不是死不了么。”沈吟风笑吟吟地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怕我？反正我也杀不死你。”

“杀不死我和想要杀死我是不一样的。”江星稀加强重点，“活该你没见过太阳。”

沈吟风面色冷凝：“你不会以为你我关系很好吧？”

江星稀冷笑：“反正你也杀不死我，无所谓咯。略略略。”

“啧。”沈吟风不赞同地偏头，“对沈吟风就笑吟吟的，对我就这么凶。他和我毕竟都是同一个人么，说不定你多哄哄我我就放你走了……”

江星稀没回答，只是觉得好笑。

“江星稀。”沈吟风迅速变脸，阴恻恻地说，“我可是异端，不像你们人类有什么仁义道德。”

那双竖瞳中闪过一丝冷意。

江星稀沉默，继而指了指锁骨上的吻痕，有些无语地说：“指这个吗？那你还蛮恐怖的诶。”

“……”

沈吟风的耳朵迅速烧灼起了热意，带着点烦躁。

随即，他轻巧地点在江星稀的眉间。后者一愣，便闭上了眼，丧失了意识，直直地倒入前者的怀中。

“啧。”沈吟风只是低头望向怀中人，倒是将人抱得紧了些，但是语气颇有些诡异。

……没记错的话，江星稀好像应该还欠着自己一束玫瑰才是。

就算江星稀在第一夜真的摔了个半死，在知道他是江星稀以后，沈吟风明明也会回去捞他。

至于现在……

沈吟风还要认命地去删江星稀的记忆。

“不过还是好好奇……”沈吟风自言自语，“你到底是怎么自己活下来的？”

言罢，他才闭上了眼，垫在江星稀身下，齐齐摔入了这片浅浅的水面，涟漪微起，继而又往外荡漾。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才又恢复了平静。

***

江星稀猛地推了推沈吟风，把后者从水里拽起，却又惊奇地发现他们身上的衣物都并未沾湿。

“沈吟风！”江星稀晃了晃沈吟风，“醒醒醒醒，别睡了，你看我们家都被偷了！”

“什么？”沈吟风茫然地翻开沉重的眼皮，撑着江星稀的手臂晃了晃脑袋，“怎么了？”

“你看呀！这里都是水！”

“我看到了……”沈吟风揉眉，“你放心，这里还是极乐世界。”

江星稀这才心中警铃大振，有些不满地反问：“那我怎么出去？”

“列车到站，抵达救赎之地，届时极乐世界的所有人都会离开。”沈吟风颔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沁出泪珠，“还有，这里是应该你的精神映像之地，你的心里竟然有太阳。”

江星稀一默。

“有太阳不是很正常，我的心中还有红星和人民。”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好好好。”沈吟风敷衍说，“那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

江星稀一愣，疑惑地看他。

“这是你的精神映像之地。”沈吟风没好气地说，“按照道理来说，你不应该将旁人拉进来。尤其是我，我和你不过一起过了一个副本，但本质上还算是萍水相逢，如若我心中有恶念，而你又恰好将我拉进你的精神映像之地，那你就完了，说不定就被我当小奴隶，或者被我彻底毁灭导致你精神崩溃。”

江星稀这才止住了笑意：“除非呢？”

“除非你的内心十分坚定，连我都动摇不了。”沈吟风这才偏开头，“不过我生在极乐世界，长在极乐世界，除去一次偷渡离开极乐世界结果又被抓回来之外，姑且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了。”

“嗯。”江星稀点头。

“从来没有一个，是我见过意志坚定永不动摇的！没有！”沈吟风震声，“金钱、权利、美色，这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欲_望太多了，没有人会真的毫不动摇，没有人会真的毫无弱点。”

“那你的弱点是什么？”江星稀挑眉，“我想知道诶。”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沈吟风面无表情，但是又颇有些小骄傲地抬头，“我不是人，所以我没有弱点。”

江星稀：“……”

还是江星稀：“6。”

看着江星稀挎着一张小脸，沈吟风倒是忽然笑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啦。”他揉了揉江星稀的脑袋，笑着说，“想离开这里的话就推开那扇门，欢迎光临极乐世界，有想要逛的地方或者什么，都可以来私聊我。我全天24h小时在线，绝对迅速秒回你。”

江星稀“喔”了一声，看着白衬衫少年的背影一步步朝着那扇木门走去。那人打开门，一脚踏入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江星稀深呼吸。

他又低头看了看平静无波的水面，陷入了沉思。

欢迎光临……

极乐世界么？

……

等等。

江星稀面无表情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看着水面下的自己，脖颈处莫名其妙的咬痕。

江星稀：“？”

异端银：老婆贴贴醋我自己留下咬痕。

异端银：为什么，我们明明刚认识，为什么我留咬痕他不生气。

异端银：？

笨蛋银：（对着记忆）

笨蛋银：你沙比吧对着人家做这种事。

异端银：？你好清高哦。

异端银：有本事你别脸红，沙比，都没经验你叫什么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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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