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一切,脑子里思绪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样告诉简奶奶,蔡爷爷已经去世的消息,也不知道面对杨溯心里升起的那种小情绪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喜欢。就这样想着想着睡着了。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肚子传来些许饿意,起床出门前往便利店觅食,没想到碰到了一个让我意外的人,那分明是杨溯。他刚好买完东西准备出来,一转头就看到,站在玻璃门外盯着他的我。
“你怎么在这?这个点你不应该在店里吗”
“歇业,休息一天”
“那你这是?”
“我来给你送东西”他递过来一个袋子,打开里面是各种零食饮料,还有我的牛皮本。“你的笔记本下午忘在店里了”
“我都没发现,谢啦”
“苏泱,抱歉,我看了你的笔记本”杨溯语气诚恳。
“没事,反正也是记录的故事,没什么不能看的”语气轻松。
杨溯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并排走到院门口。
“苏泱,晚安”
“晚安”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巷口。坐在窗边,反复琢磨他为何会欲言又止,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牛皮本扉页,一眼就看到最下边的那句“杨溯,一个让我有点心动的男人”。瞬间红了脸。
“他应该是看到了吧”我低声呢喃。打开我和他的聊天对话框,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看到对话框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归于沉寂。
来到这里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失眠。
如往常一样被旺财牌闹钟准时叫醒。推开玻璃窗,新鲜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清晨的重庆像一座被埋在云层里的城市,慢慢褪去朦胧,迎接晴空万里。巷子里传来挑着扁担卖梨膏糖的爷爷的叫卖声,边走边卖还有叮叮响。送报纸的叔叔骑着自行车经过,这座城市从寂静逐渐恢复成满是烟火气。
院子里,简奶奶正拿着水壶浇花,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优雅。我看着她思考,该不该告诉她蔡林生老人的消息,想了想还是走下楼。
“奶奶,早上好”
“乖乖,你也早上好”简奶奶笑的温柔又和煦
“奶奶,我有件事想要告诉您,又不敢告诉您”
“说嘛,没得事的”
“奶奶,我们过去坐”走到藤椅处坐下“奶奶,首先要跟您道歉,我那天看到了您收起来的地址,并且我还去了。对不起”
“就这个事哇,婆婆有那么小气哦”
“奶奶,如果我说我找到了蔡林生爷爷呢?”
“他...啷个样嘛”摇椅突然停下。
“奶奶,蔡爷爷他...已经去世了”
简奶奶很久没有出声,静谧的院子里只听到墙角的蛐蛐声。
“他的墓地在哪?我想去看看”
“好,明天我陪您去。奶奶,其实蔡爷爷没有忘记过您,他,也终身未娶。”
简奶奶没有再说话,她闭着双眼安静地仿佛已经睡着了,可我还是看到了她眼角闪过的泪光。几十年的等待,却未曾想相见即是永别。或许时间是最无情的信使,也是最忠诚的见证,它带走了青春,却也铭刻了等待的深度。
我扶着简奶奶站在墓园门口,怀抱着一大束白色雏菊。
“你们这么早,来看哪个”看守墓园的老爷爷站在我们身旁。
“一个故交”简奶奶的声音又轻又缓,被吹散在了风里。
“乖乖,我的头发乱不乱,衣服皱没皱,气色咋样”她好像很紧张,不停地向我确认。
“奶奶,一切都很完美,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气质的老太太”
“贫嘴”简奶奶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是想从我这里汲取一点勇气。
我们进到墓园里,在这里,自然与思念和谐交融。我们并不知道墓碑具体位置,只知道大概区域,从下到上一座一座看过去。突然,她在一座墓碑前站定,缓缓蹲下身,从随身口袋里掏出手帕,动作小心又轻柔地擦拭,随后将那束白雏菊靠了上去,她用指尖缓慢地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名字,轻声呢喃:
“蔡林生,我来看你了”
简奶奶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圆铁盒,打开将里面的铜梳和发卡一起放在了墓碑前。
“整整五十一年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简奶奶声音微微哽咽。
我立在身后怔怔的望着她,没有出声打扰。
“他是咋个走的”
“听养老院照顾他的大叔说,是慢性病引起的器官衰竭。蔡爷爷在几年前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忘记了很多事,脑子也越来越迷糊,到最后生活都不能自理,但是他还是记得给您写信,写了很多封,直到他拿不起笔。可惜那些信没有留下来。”
“不重要了,他人都走了,信留不留已经不重要了”
“蔡爷爷没有家人,所以养老院那边就按照协议处理了蔡爷爷的身后事,这块墓地就是蔡爷爷自己挑的”
“死老头还多会选地方,旁边就是梧桐树”
我想或许简奶奶还有话要对她等待了几十年的心上人说,所以我走开了。隔着几米的距离,我看到她握着盒子的手轻轻地垂了下去。阳光下,好像有一颗泪珠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芒,最后凝固在了黑色的墓碑上。微风拂过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好像也在见证着为这场时隔五十多年的重缝。
归途上,简奶奶回望渐远的墓园,我看到她眼里氤氲着未消散的雾气。
回去打开那封尘封了几十年的信件。
吾爱曼秋:
上次一别已有三月有余,近一个月发生了很多让我力不从心的事,提笔想要告诉你却又不知从何写起,你的来信我已收到,很抱歉现在才能给你回信。一月前,我的母亲查出得了胰腺癌,我们听闻北方有更好的医疗条件,为了让母亲得到更好的治疗,举家搬迁到了北方,走得太急来不及写信,便拜托了邻居寄信给你告知近况,后才得知他忘记此事。我想要去找你当面向你解释,但母亲在北方的治疗并不理想,身体每况愈下,父亲又已年迈,照顾母亲的责任必然落到我身上,所以我暂时脱不开身去找你。但你放心,我从不曾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等状况稍有好转,我立刻回去,到你身边兑现我的承诺。望你理解,盼复。
这封信或许就迟到了那么几个小时,但却让两个相爱的人错过了一生。
“原来,”她的声音轻的像一片飘落的羽毛,“他没有忘记,只是错过了。那他后面咋个不来找我”
“不知道蔡爷爷听谁说的,您嫁人了”
简奶奶拿着信的手颤抖着,她起身一步一步向屋里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过五十年的光阴。浑浊的眼泪无声的划过满是褶皱的脸颊。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眼里翻涌的情绪让人感受到巨大的悲伤。我跟着她回了房间,看着她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将那张泛黄的信纸折好,重新装回信封里。
“是我,当时同期下乡的知青想给我介绍对象,我只好找了个借口说我已经定亲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突然想要抱抱她,然而就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又放下了,默默地感叹了一句造化弄人。在她耗了一生的漫长等待之后,她等到了想要的答案,但却早已阴阳相隔。院子里飘来几片梧桐落叶,仿佛也在默哀这场迟到了半个世纪,用一生写就的错过。我在想,如果当初那个邻居没有忘记蔡爷爷的嘱托,又或者他回来后亲自找简奶奶问清楚,是不是今天的结局就是另一个版本,可惜啊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如果这一说。
故事是以重庆为背景,所以保留了一些重庆话,普通话读不通的话试试重庆话,不会重庆话就忍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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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秋林曼曼·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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