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愕之后,男人居然很快就吐出了一个字,“好。”
姚秋儿呆愣愣地盯着他,心里默默嘀咕如此顺遂简单?
夜里躺在炕上时,她还准备了不少说辞呢。
为了更加确定,姚秋儿又问了一句,“不用问问周家那边?”
男人点点头,“不用。”
他已经离开周家,往后余生,他的事都由自己做主。
她绞了绞手指头,再次开口,“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对他来说,这是大事,她希望对方多加思虑后再做决定。
周重山知晓于她来说,自是希望自己入赘,但她依旧会劝自己考虑清楚,小姑娘的善良如同白日的耀阳,将山洞照得通亮。
姚家不嫌弃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早已感激不尽,至于入赘,他哪里会推辞。
他这样的身世身份身家,人家愿意让他做上门女婿,是抬爱。
况且,只要小姑娘高兴,他什么都乐意。
“不必。”为了让她彻底安心,周重山又温言道:“入赘姚家,是我之愿。”
这话一出,姚秋儿嘴角掀起甜甜的笑,内心的忐忑也消散了,充满对往后余生的希冀。
哼着小曲的小姑娘抱着一对小兔儿回去后,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家人。
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姚母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秋儿,你放心,咱绝不会亏待他。”
“水生哥哥。”门外传来马小花脆生生的喊声,她最喜欢来姚家串门了。
小丫头进来后,眼睛就被两只小巧可爱的小兔子黏住了,根本移不开。
姚秋儿知道这些小动物最招小娃儿喜欢,笑着将兔儿放到她手里,马小花兴奋地接过来,小脸在兔儿身上蹭了蹭,漾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玩了好一会儿后,马小花鬼鬼祟祟地将两只小兔儿藏到衣衫里,扭扭捏捏道:“我该回去了。”
这小动作没有逃过姚水生的眼睛,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咳,“你肚子怎么了?看上去鼓鼓的。”
小丫头心虚得不敢看他,偏偏小兔儿在她身上挠来挠去怪痒痒的,马小花忍不住将兔儿掏了出来,低着头一脸羞愧。
姚水生走到她面前,问道:“你想将兔儿带回去?”
她点了点头,“我想给它洗澡,带它睡觉。”
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姚水生一本正经朝她说教:“你喜欢可以问秋儿要,但不能不告而拿,这样做是不对的,知道了吗?”
小丫头抬头看着他嗯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道:“那你帮我问问。”
姚水生一滞,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姚秋儿一直旁观着两个孩子的动静,听到这里,她走了过来,“小花,小兔儿你带回去好不好?”
马小花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娇憨可爱,姚秋儿打心眼里喜欢。
马小花点头如捣蒜,飞快说道:“我出来很久了,我娘肯定担心。”说完抱着小兔儿就跑了,仿佛生怕人反悔。
她走了没多久,“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这里就是姚冬儿娘家了。”
带路的人是马小花的娘,她出来找女儿就遇到了问路的,将人带到后,她就离开了,因为来姚家的路上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姚家吓了一跳,尤其是姚冬儿心头一紧,来人是一个半大小子,他眼眶泛红,“婶婶,幺叔没了。”
他口中的幺叔就是姚冬儿的丈夫蒋寺。
此刻众人如遭雷击!
姚秋儿接过姐姐怀里抱着的奶娃娃,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姚父当即决定他们两口子陪着大女儿去婆家处理后事,至于姚秋儿则带着外孙女和姚水生在家。
听了老伴的安排,姚母摇头,“小平平还没断奶,秋儿和水生也一起过去,咱们赶紧去赁牛车。”
一路上,姚冬儿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停宣泄,大家心情都十分沉重,只有不谙世事的奶娃娃睡得香甜。
姐姐一言不发地流泪,姚秋儿心里很难受,掏出帕子小心替她拭泪。
刚下牛车的姚冬儿环顾四周,失魂落魄地寻找棺椁,她婆母走了过来,猛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太猝不及防了,姚母气得咬牙,恨不得扑上去跟她拼了,姚父将其拦住,无奈地说了几句。
姚秋儿和水生气急,站到姚冬儿身前生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亲家娘,你凭什么打我姐姐。”
面对姚秋儿的质问,蒋母眸光越发怨毒,“如果不是她怂恿,我儿怎么会去战场,怎么会死,如今尸骨无存,都是因为她。”
阵亡的士兵,别说回乡,往往连入土都做不到,很可能直接曝尸荒野。
关于这一点,姚冬儿已经多次解释,此刻她心如死灰,什么都不想说了。
接到儿子的死讯后,蒋母整个人陷入疯狂,指着她继续骂,“扫帚星,克夫命,娶了你倒大霉,如果不是你,我儿不会早早没了。”
当初求娶时,好话一箩筐,姚母简直气死了,“亲家,如果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我真恨不得撕烂你的嘴,再狠狠扇你几个耳光。”
这般恶毒的咒骂,让姚秋儿的愤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说出的话也有些失控,“这赖不到我姐姐头上,要怪就怪你给姐夫取了一个不吉祥的名儿。”
记得以前她听姐姐说过姐夫名字的由来,蒋母去寺庙拜完佛回来,发现有了身孕,觉得是寺里显灵,于是取名蒋寺。
蒋寺,蒋寺,谐音将死。
被她这么一点,蒋母倒地哀嚎,捶胸顿足,之后怒吼道:“滚,你们全家一起滚,从今往后,别再踏入我家门槛一步。”
听到这里,姚秋儿和水生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心里的悲愤好像少了一些。
话到这一步,姚冬儿确实没必要留在夫家受磋磨,反正蒋寺没有尸骨,不用埋葬,她不用守灵,小平平不用守孝。
姚母说了几句,意思就是以后姚蒋两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之后过来扶着姚冬儿准备离开。
“慢着。”
一道妇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装着衣物鞋袜的包袱被她扔在地上。
妇人是蒋寺的嫂子,姚冬儿的妯娌。
她这么做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姚冬儿房里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半个铜子,她必须寻个由头来找她。
“当初的彩礼难道不退?”
妇人的话提醒了蒋家人,收获了不少附和。
“没错,彩礼得退回来。”
“确实如此。”
姚秋儿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姐夫为国捐躯,送信的人应该是带着抚恤银子一起来的吧,平平是他唯一的骨血,难道不该拿?再说了,对于战死的士兵,朝廷还会分田地,难道没有平平的份?”
小姑娘的声音铿锵有力,平时的她是柔弱甚至怯懦的,但当她的家人受到伤害时,她是勇敢而又刚强的。
姚冬儿本来打算退还,但妹妹的话提醒了她,再者考虑到平平还小,她收回了这个想法。
姚秋儿的话堵得蒋家哑口无言,遂不再开口刁难。
姚水生将地上的包袱捡起来,之后,姚家人一起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回到桃花村后,一家人都没什么胃口,姚秋儿拉着母亲说道:“娘,我给姐姐煮一个鸡蛋敷脸吧。”
姚母表示鸡蛋自己煮,让她去陪着姚冬儿。
剥了壳的鸡蛋在脸上轻轻滚动,姚秋儿动作很轻,生怕弄疼她,看着这般体贴的妹妹,姚冬儿勉强笑了笑。
姚秋儿说了一些安抚的话,让她早点歇着。
夜里姚冬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跟蒋寺没有那么深的夫妻感情,悲伤有,但不至于痛不欲生,此刻她最该考虑的是往后的生活。
她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只能靠自己了。
沉默片刻,她换了一个想法:从今往后,可以靠自己了。
她会带着女儿好好活下去。
跟她一样睡不着的还有姚母,这两天她本来打算去土地庙求一个好日子的,发生了这档子事,近期家里显然不便办喜事。
更重要的是,大女儿的性子她了解,恐怕这几年都不会再嫁,既然如此,家里实在不方便招婿。
这事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姚母将心事向老伴摊开。
姚父沉吟道:“找个时间,咱们私下里跟秋儿商量一下。”
姚母连连点头,只得感慨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次日,姚母悄悄拉着她出去了,听了母亲的顾虑后,姚秋儿笑笑,“娘,是女儿舍不得你们,还想在家多留两年,至于周大哥那边我会去说。”
她的两个女儿都太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又心酸。
见母亲眼眶发热,姚秋儿又撒娇道:“难道爹娘不想多留我两年?”
她决口不提姐姐的事,只说是自己不着急嫁人,因为她不想给姚冬儿增添心里负担。
话虽如此,姚母依旧迟疑道:“重山年纪不小了,他未必等得起。”
话到这里,姚秋儿抿了抿唇,“在姐姐伤心流泪时,我不能只顾自己。”
“冬儿经历这一遭,吃了不少苦,娘想多留她在家里住几年,至于往后,她若不想嫁人了,那就在家住一辈子,所以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你的亲事往后缓一缓,至于入赘一事则作罢。”
说完这些后,姚母心里很不是滋味,抓着姚秋儿的手愧疚道:“亏待你和重山了,让你们空欢喜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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