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众人干的热火朝天。
每逢割麦的时候天气最是炎热,耳边的风都是滚烫的,周柏青连斗笠草帽都不戴,脖根晒的通红,他手长脚长干得快,身后早就排满了一捆一捆整齐的麦子。
今天出来的早,这一亩地不到半天就割完了,他将最后一捆麦子捆扎好,直起腰用布巾擦了脸才缓了口气,太阳越来越大,晒的他眼睛都睁不开。
装满了一板车麦子,往下压了压又腾出一些空,高高的麦堆用麻绳捆好,他打算先拉一车家去。
周家只有他一个壮劳力,林舟又是个风一吹就倒的他也不指望,若割完了就在地里放着,难免有手脚不老实的,这般割完了一亩拉一亩,虽耗费了些时间,却安全。
周家,林舟正拿着木叉摊匀地上的麦穗,割下的麦子用太阳晒几天,干透的麦粒才会脱落,周柏青这两天已经收了两亩多地的麦子,都堆在院子里了。林舟下不了地,但翻翻麦子摊摊平还是能干的,倒也不累,就是热的受不了。
听见院门响才眯起眼睛去瞧,他满脸都是汗水和麦尘,也顾不上洗,如今再用手一抹,脸都是花的。
“还有几车?”他问道,声音里夹杂了几分疲倦。
这幅样子落在周柏青眼里有几分憨傻,他利索的解开麻绳把麦子铺在空地上,抽下脖子上的布巾擦擦手,说道:“就剩下不到一亩地的麦没收了,再有一车吧。”
“那赶紧先去吃饭,我拿荤油炒了点茼蒿,馒头是早上热的,还喧乎着。”
周柏青饿急了,一大海碗的菜几筷子就下去一半。待他狼吞虎咽的把馒头和菜解决完,林舟适时的给他捧上一罐水,里头撒了点粗盐,在这大热天喝起来比白水好一点。
“歇歇吧,等日头低些再去地里。”林舟说的真心话,周柏青吃饭的时候他瞧见了,脖子那儿都晒脱皮了。
他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是个两手没有沾过锄头的主,第一次见到为农忙丰收付出的代价也是心惊。
而周柏青已经习惯了,到檐下舀了水洗了把脸说道:“最后一点了,割完就心静了。”
说着又走去把板车上的绳绊套在肩膀上,道,“明天逢五,也得去趟集,家里的菜蔬肉蛋都没了。”
“也好。”林舟点点头,待周柏青走后,他歇一下才又站在大太阳底下翻麦子,他这几天恢复的不错,干起活来也劲头十足。
一直到月亮露头,周柏青才拉着硕大的板车回来,进了院子把麦子铺在地上,他才喘过那一口气来,到底是年轻,闷头干了整整一天也不觉得要命。
林舟把炒好的菜重新热了热,混着蒸汽有些软榻了,周柏青也不在意。
林舟把装饼子的箩筐递过去道,“馒头吃完了,我下午烙了些饼子,可惜没有馅,将就吃些吧。”
出了一天的力,就得来点重油的吃食缓和下,周柏青两口就把一个饼子吞进肚子里,这才踏实下来,眼见着整个人都放松了,罕见道,“不错,很好吃。”
林舟立马笑眯眯起来,也不枉他跟老妈子似的伺候了这位爷好几天。
实在是晚了,周柏青又累又乏,吃完饭就开始打哈欠,说:“明天不用起那么早,饭也不用做,等到了集上再吃。”
林舟点头答应了,其实他倒还好,这几天也就搭手翻翻麦子做做饭,说做饭,家里也没有像样的菜,想施展下身手都有限。
想着明天要去赶集,他心里有些雀跃欢喜,自从来到这里,他连周家院子都没出过,这遭也算是刘姥姥进城了。
刚刚周柏青说明天要买些菜蔬,他也盘算起来。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伙食都是单调的,肉蔬除了腌就是煮,尤其天热的季节,更是放不久,又想起来灶房里还有几个空着的土陶罐,莫不如就做点酱好了,炒菜或者配馒头吃都好。
灶房的猪油罐也见底了,本来还剩半坛子,摊在普通人家能吃一两个月都没问题,但谁让林舟这个现代来的根本不懂得节省,炒个菜都得挖一大勺,这样炒出来的才香。
有次周柏青瞧见了也没说什么,放就放了,又不是浪费了。
这就还得跟周柏青商量下买点猪肉炼油……
想着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林舟就高高兴兴跟着周柏青赶集去了,想着要买浴桶,周柏青就直接拉上了板车。
走了两刻钟山路,就到了平整的官道,人也多了起来。板车轱辘呼呼的向前推,林舟不敢离远了,一手扶着板车,另一边则是眼睛乱转,对他来说,路边一个老汉牵着的大青牛都新鲜的很。
越往前走人越多,他们来的有些晚,许多挑着扁担卖菜卖家禽的农人已经往回返了。
等进了镇子,周柏青直接领着他去了一个去过的的面摊,两个人都没吃早饭,走了这么久早就饿了。
面条被扯成稍宽点的形状,吃起来筋道爽滑,撒了翠绿的葱花,最上面浇了一小勺内脏卤子,卤汁的油花点缀在清亮的汤上,看着就馋人。汤清淡却鲜香,一碗进肚连汤都喝完,满足又舒坦。
林舟擦擦嘴边的油腥,眼睛都变得更晶亮了,软软的看向周柏青笑眯眯道: “真鲜,要是再有点辣子就好了。”
周柏青抬头就看见他欣喜的神色,愣了一瞬又清清嗓子道:“吃好了就走吧,先去买些布匹。”
“布匹?”
“你只有一身衣裳,买匹布回去你好再做两套。”周柏青说的自然,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只不过前几日都在地里忙活,哪里有空来镇上。
先不管自己会不会做衣裳,周柏青主动说了这事林舟就挺高兴,好歹不用自己斟酌着开口了。
布匹店里卖的面料五花八门,这个时代的染料提取不易,没有现世的那些工业科技,染一匹布要耗费许多,因此那些常见的灰色靛青色最为便宜,至于挂起来的那些鲜艳的亮色,一般人家也是不买的。
林舟心中盘算着,自己不想花费太多钱,便挑了一匹浅灰色的布。店主是个精明的中年夫郎,他看着林舟挑的布,笑呵呵地说道:
“这位夫郎真会过日子,这是掺了麻的,摸起来和棉布差不多,还便宜耐造,只要六十文,保管穿个三五年都破不了,看你们俩这身量,这匹布够你们夫夫俩一人做一身还有剩呢!”
林舟的脸微微一红,赶紧低下头装作专心挑布料,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一看周柏青脸上没什么异样,才稍微放心。对于自己倒没什么,倒是怕周柏青听到这话会生气,但看到他平静的模样,林舟才轻松了些。
付完钱,两人出了店门,林舟转过头,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说道,“等回了家我先给你做一身。”
“不用,”周柏青轻声道,“我衣裳够穿,先去买肉吧。”
卖肉的屠户在另一条街上,他们来的有些晚,摊子上只剩下了一些带肥膘的五花和大骨头,另外还有一些猪肠,看着洗的挺干净,但闻着腥臊味很重,想来是没什么人光顾,上面零星的已经有了几只苍蝇。
林舟站在后头,听着他和那个屠户聊着,语气间还挺熟稔,想来早就认识。
这屠户叫张太平,刚二十五,前年从他老爹手里接了这个摊子,因为周柏青经常来这里卖猎物,两个人这才相识,见面寒暄几句还是免不了的。
张太平知道周柏青还未成家,如今后头坠了个清秀的哥儿,不免的多看了几眼,但又不敢问,他和周柏青还没熟到那份上,怎么能瞎打听。
周柏青也没多解释,扭回身对林舟说道,“你看想买哪些,挑一挑。”
林舟想了想,低声向他问,“家里猪油没了,买些五花熬油吧,熬的油渣还能包包子。”
周柏青嗯了一声,又对张太平道,“切五斤吧。”
林舟看了下摊子,犹豫了下又道,“你想不想吃炒肥肠,我会做,这个拿来佐酒吃最好。”
其实是林舟有些馋了,因为身体原因,他好多年都没吃过肥肠了。
他本不是懦弱的性格,所以就算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也耐不住对食物的渴望。最主要的,他觉得周柏青应该能给他买。
果然那头嗯了一声,转头对张太平说:“再切两截肥肠。” 林舟听了,一下子喜眯了起来。
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周柏青心底莫名的有些痒,竟然有些愉悦悄悄升起,甚至想再让张太平再多加些,这种感觉太怪异,他最后还是不自然的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集都快散了又来这么大一个买主,张太平也高兴得很,笑起来时候肥圆的肚子一抖一抖的,又拿了两根连着一点肉的大骨头当做添头,周柏青买的东西加起来都近一百文,这骨头才不过三文一斤,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林舟看着高兴,这大骨头虽然没肉,煲汤却香得很,到时候随便扯点面条下去都好吃。
张太平把所有的东西拿干荷叶一包,爽快的塞进周柏青手里,笑道,“周老弟,在山里要是再打着什么好物,别忘了关照关照老哥生意。”
出了门,林舟悄悄地看了几眼身边的人,还是没忍住问道:“听刚才那人说,你还上山打猎呐?”
“嗯,农闲的时候就进山去。”
“那山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野鸡?还是兔子?山里有没有老虎?”
周柏青侧身看了看他,眼底闪过一丝轻笑:“我寻常只在外围,并不进山里深处,所以也不知有没有老虎。”
林舟显得有点兴奋,人言山里都是宝,普通人进山自然是害怕的,但周柏青这么大块头多靠谱啊,自己若是有机会跟他进山走走,还怕采不到能换钱的东西吗。
周柏青看着他的样子心下思忖,自从早上出了门,林舟的脑袋和眼睛都没停过,想必是那林家根本就没让他出过门,许多他习惯的事,对林舟来说都觉得新鲜。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了一处木匠铺买浴桶,周围弥漫着木屑的香气,周柏青进去了,林舟则在外头看着车子。
不多时,店里就有两个半大小子帮着把浴桶抬了出来捆在板车上,林舟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只觉木质坚硬,桶壁圆润光滑,做工也精细,
临走又碰到一挑扁担卖菜的老妪,她步履蹒跚,篮子里堆满的菜蔬却极有色彩,林舟看了周柏青一眼,说道: “家里菜篮子也空了,莫不如买一些?”
周柏青闻言点点头停住脚步,眼前的菜色鲜亮,红澄澄的番茄,新鲜的绿叶,和那篮中偶尔漏出几颗紫色的茄子,每一样都透着自然的生气。
“阿婆,菜怎么卖?”林舟问道。
那老妪一边闻言看向他,眼睛透过满脸的皱纹,透着一丝疲惫,但她依然笑着,“都是两文一斤,刚从菜地里摘下来,夫郎挑几样吧。”
又是“夫郎”!林舟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见周柏青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周柏青似乎没感觉到他的变化,看了下东西不多,每样都不过一二斤而已,便都让那老妪装起来。
“家里的菜地太小,多买些回头镇在井里,放个两三天也可。”
林舟点点头,笑道:“好。”心里也觉得这老妪的菜新鲜,买多些回去正好,番茄黄瓜都能生吃,一口下去清凉又酸甜,与夏日最是相配。
一扁担的菜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文而已,夏天的菜蔬多,价贱。老妪接过钱,眼中有满足的光芒,合着手不停道谢,似是不信自己得到了这份收货。
“多谢夫郎郎君光顾,您们慢走。”声音里满是朴素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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