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理所应当

元樱前半夜未眠,她侧躺着听窗外哗啦啦的风打树叶声,她记得院内栽植的几棵有些年岁的书应当是掉光了叶片才对,她在屋中怎么听到如此清楚的声音。

半夜的月光从窗棂洒进来,银白冰冷的一片撕开一个夜晚的口子,元樱抬起眼皮,正巧看见枝繁叶茂大树上的男子随意地坐着,上身笔直,一脚弯曲着,一脚随意地荡在空中,几片衣玦翻飞。

赵晢一动不动地坐在哪儿,他放眼望去能看到整个元府的全貌,姚氏居住的溶溶院灯火通明,多有人烟气息,相比之下怀壁院太干净,干净地生出荒芜。

元樱左侧躺着,躺了有一会儿了压着自己的心脏,她静静地望着那个男子,头脑一片混乱。

两个人都没睡,赵晢没有回头看她,他探手摘下一片叶子,手指捋了捋,将叶子平整地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音调悠扬,元樱用心地听着曲调,清醒的头脑最后昏昏欲睡,在意识沉没的最后一刻,她似乎感受到了心跳加快的声音,一定是左侧躺太久了,缓缓放身子。

两曲定局,赵晢微微低头短暂地笑了一下,手指一松,叶片翻滚着沉淀下去,赵晢双手枕在头后,仰头看着明月。

明月皎皎,赵晢看着象征着一家团圆的全月,不禁想起守候自己五年,整日神思忧伤的母后,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演戏的那人,若非他用非常手段将赵晢的意识驱离身体,赵晢可能就一直被他的伪善蒙蔽。

月上梢头,赵晢看着天色愈发明亮起来,他一夜未眠,正准备打个瞌睡时听到有人朝这儿走来的脚步声。

来者不善,赵晢翻身下来,走到楹窗外,抬头扣了扣窗棂,“醒了吗?有人来了。”

明明昨日烦心事众多,元樱偏偏睡了个安稳觉,她起床梳妆,待她整理好床褥,洗漱化妆,她都没看到有人进来。

“你该不会是骗我的罢?”事后,元樱才回神自己为何想信一个相识不过一天的人。

马上就到了,赵晢闭目在心中算着剩下的步伐,待算到一时,元樱的贴身丫鬟花枝一只脚已经踏进院子。

花枝今天来的比平常早上一个时辰,没想到她竟然打扮好了,她意外地笑了一下,“小姐,您今天起的真早,奴婢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她进来时,元樱还隐隐担心了一下,生怕花枝看见凭空多出来的树,以及赵晢,外男与她同在一个院子一夜,说出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罪名,幸好只有元樱自己能看见。

“什么好消息?”多半是反话,真要是好消息姚氏岂容花枝一大早巴巴往这儿赶告诉自己?元樱心中腹诽,片刻后惊醒,“是赐婚的圣旨来了?”

本来要故意卖关子的花枝赶上这句话,足足愣了片刻,睁大眼睛地看着未卜先知的元樱,很快一张脸笑的灿烂,她拉住元樱的手,脸上写满祝贺,“大小姐,您可真是神了,居然一猜就中,既然您猜中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就是赐婚的圣旨到了,大夫人正在前厅候着呢,您呀赶紧去罢。”

她们分明就是在织网,等着一网断了自己所有后路,元樱挣脱花枝的手。

她抬头看了一眼赵晢,看来他没有欺骗自己,花枝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大小姐在看什么?

明知逃不过,只能单刀赴会了。元樱走在前面,三两步就把花枝甩在后头。

“小姐,你等等我。”花枝快走跟了上去,一路上都在元樱耳旁不休,给元樱强调这桩婚事是改变命运的,嫁进皇家便是有泼天的富贵等着自己。

元樱一个字没有听进去,她抬脚跨过前厅的门槛时,姚氏正掀盖吹茶,雪白的茶水浮着几卷茶叶,茶香清淡可最是有味。

坐在旁边的元袅正一脸看好戏地等着她,元樱抬脚走到中堂时,元袅冷冷地哼了一声。

“母亲,你唤我来是为了官家的赐婚罢。”官家赐婚这种事,公公宣读圣旨时应当要全家都到,既然圣旨已经接下,最后是要强塞给元樱,这便说明在不知圣旨是福还是祸时,姚氏等人根本没想起自己。

姚氏本来还想看元樱听到是什么反应,没想到她先发制人,她搁下茶杯,瞪了一眼多嘴的花枝,花枝见状整个人瑟缩一团,纤瘦的手颤了起来。

“樱丫头果然是聪慧过人,今天叫你来确实是为了这事。”姚氏按兵不动地笑着,心里愈发舒坦,这丫头命怪硬的,她进这个家门时元樱才八岁,没想到明里暗里的招都没让她从眼前消失,现在要眼睁睁看着她跳进火坑,心里舒坦得很。

谁不知道当朝五皇子是个活死人,虽然元樱可以看见赵晢的意识,与他对话总比嫁过去对着躺着不动的身子好,可元樱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母亲,我如今已经及笄,官家赐婚,让我嫁给五皇子,虽说皇家富贵不缺衣短食,但没有银两傍身入了府终究要惹人笑话的。故,恳请母亲将我生母的嫁妆还于我,让我风光出嫁。”

前面的几年,元樱从未正面交锋姚氏,父亲常年在外不归家,祖母年纪大了,自己的消息传不到她耳中,这个家,元樱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她忍耐多年,如今开口说的一直是蓄积在她心头多年的话。

覆在桌上的手突然收紧抓住棱角,姚氏面色一寒,这个死丫头乖乖听话那么久,没想到竟是把猪吃老虎。

“我出生时母亲走了,不过她给我留下了账目,上面列有我娘所有陪嫁的房屋地契和铺子。”元樱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目光坚定地看着姚氏,“还请母亲过目。”

姚氏狠狠咬着后槽牙,几乎要把一口好牙咬碎,站在姚氏身边的秋碧听到姚氏磨着后槽牙的声音,正看着姚氏的意思要不要去拿。

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元袅气冲冲站起来,指责元樱,“大姐姐,人的心肠怎么能黑成你这样,我娘管理那些铺子七年了,这七年可有饿死你吗?如今你伸手要回那些铺子,念及我娘亲管理下的血本了吗,真是个白眼狼。”

元袅双手抱怀,嫌恶地瞪着元樱。

姚氏当年进府时一穷二白,能攒下手里头这些家当都是元樱生母的嫁妆钱生钱来的。

攒在手里头七年的东西,别说是一堆金银,就是一块石头都捂热了,姚氏怎么肯乖乖拱手于人。

“三妹妹,正是念及母亲管理辛苦,故才没提及我娘亲的嫁妆这些年的盈利,若非我心肠真是坏透了,我该要母亲拿出账本,对对这些念头的账目,以前那些铺子赚的钱,也该拿出一份子来给我方对。”

嘴皮子没有元樱利索,元袅被她堵的无话可说,恼羞成怒起来,她面红耳赤地指着元樱,“你还说你不是白眼狼,连这些年的账目都不放过。”

被食指狠狠隔空戳着脑门的元樱一脸沉着冷静,她安静地看着元袅气的跳上跳下。

“阿袅!”姚氏拍了拍桌子,示意她住嘴。

“娘,你看你这么多年真是拉扯大一个白眼狼……”元袅指望姚氏收拾元樱,她朝着姚氏扭了扭身子。

今天的情况不同以往,姚氏无视元袅,只道,“今日休假,那你不可松懈,回去读书去。”

被娇惯长大的元袅看着母亲没顺遂自己的心意收拾元樱,气的哼了一声跺了一脚,走之前恶狠狠挖了元樱一眼,“白眼狼,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饿死你冻死你。”

这些话听的多了,也对元樱不能构成伤害,她充耳不闻,这种话她自然不需要理会。

姚氏知道手里的东西迟早要被元樱拿回去,更何况她日后是王妃,就算是个挂名的,也不宜结怨太深,她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秋碧。”

得了姚氏的首肯,秋碧才走下来接过元樱手中的折叠得整齐的一张纸。

秋碧堪堪将纸送到姚氏身边等她过目,啪嗒一声,茶杯从姚氏手中翻下来,滚烫的茶水烫红了秋碧的手,更打湿了那张纸。

姚氏就是故意的,她另一只手捏着茶盖,面上斥责秋碧,“你说说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还跟个新来的丫鬟似的毛手毛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知道姚氏这事故意的,秋碧立刻接戏,“奴婢该死。”

姚氏得逞的目光移到元樱身上,核对房屋地契的事能拖一时是一时,多点时间也好给她想想应对之策。

“母亲,抱歉,我发现刚才拿的是女儿家的闺房话,这才是真正的清单。”元樱不急不慌地拿出另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和姚氏在一个屋子住的久了,不留个心眼哪日被她害死了都找不到仇家。

姚氏得逞的目光在一瞬间化为坚冰,恨不得戳穿元樱的身子,她声音冰冷骇人,“秋碧,去拿,这回要是弄脏我就罚你一个月的例钱。”

没想到元樱留了一手,秋碧这回去拿时打开来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才递给姚氏。

打开来一看,娟秀的字迹工整地列了两路清单,姚氏瞥眼就感觉头痛,几个赚钱的铺子都在上面,她有些气短,“我这年纪大了也记得不得有哪些铺子了,樱丫头,带我核对完了给你答复,若是无错,这些房屋地契终究是要还到你手中的。”她强行挤出两道笑盈盈的笑容,心里恨的在滴血。

“那就有劳母亲了。”她今天当面放了话,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元樱拿过圣旨,圣旨沉甸甸的,她心里也终于有了着落。

“小贱蹄子!”边走边骂的元袅看着身后走来的元樱停了一下,一个人骂她没意思,当着她的面骂她才起劲。

看元袅杵在那里,脸上扯开恶毒的笑,元樱抓着圣旨的手一紧。

“你……”元袅抬手指着元樱正欲骂她,元府的二小姐元曲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抓着元袅一齐摔倒。

元曲身形胖,泰山压顶压的元袅喘不过气来,她半条小命都没了,她的手用不上劲软哒哒地拍元曲,“你这个死胖子,快起来压死我了。”

元樱趁着她们乱成一团快速走了,出前厅时她看见坐在一棵灰褐色枯树上的赵晢白衣飘飘。

回到怀壁院,赵晢走在她身后,两个人沉默走了许久,直到元樱要抬脚进屋,她停了下来,面对赵晢道谢,“刚才的事多谢你了。”

赵晢一脸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的轻松姿态,他勾唇浅笑,“我要是不帮你谁帮你,再说了,”他眼神示意她怀中的圣旨,“你是我未过门的王妃,保护你,理所应当。”

元樱低头看了一眼卷在一起的圣旨,转身进了屋子。

她一人对着娘亲的画像许久,最后才摊开圣旨一字一句地读,圣旨上面写的是元府嫡女,根本没有指名道姓要元樱嫁过去,按理说元曲也算是元府嫡女……

正当她目瞪口呆时,悠扬的曲声再次传来,和昨夜的曲声不同,今日欢快些。

元樱侧目,坐在树上的男子目视远方,曲调令人沉浸。

元樱 字有韵,赵晢 字几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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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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