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筐海蟹在吆喝声中张牙舞爪。
“让开!”
一驾马车疯也似冲来,车前有个褴褛小孩子抱着白猫,眼看就要被铁蹄踏碎,灰影闪过。
陀轻轻拎起小孩子旋身退至酱铺下,她放开手时,小孩子怀里的猫儿突然咬了他一口。
“可有伤着?”陀轻轻不知几时出现。
小孩子摇头,却拽住陀轻轻腰间流苏:“姐姐,谢谢你。娘亲,是姐姐救了我。”
这话让陀轻轻心头一跳。
小孩子话音刚落,那白猫倏地窜向蟹摊。
“小畜生!吊死这畜牲!”渔女跪地捡蟹,泪珠子砸在蟹壳上。
小孩子忙不迭道歉,那猫却蹲在鱼篓上睥睨众人。
变故发生在锁链套上猫颈的刹那。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这不是陀氏饭馆的新夫人么?”
方才喊杀的众人争相讨好。
雪叙的随行婢女捧起猫爪细查,突然一脚踹开渔女:“混账,这是小公子的爱宠,” 转头又堆笑对小公子作揖,“小公子受惊了。”
“姐姐,我把这只猫送给你,你喜欢吗?”小孩子抹了把脸,露出了笑容,那猫是为他立过战功的灵兽。
陀轻轻似一只提线木偶。
雪叙马车穿过人潮早已悄然离去。
晚风卷枯叶在两人之间翻飞成漩涡。
雪叙一身锦缎,珠钗不乱。
陀轻轻一身素白发青。
一者向花阁,一者归月亮堡,此刻却在花园门前狭路相逢。
落叶擦过雪叙绣鞋上缀的珠,又扑向陀轻轻衣摆沾着的灶灰,像两军对垒前,偶然飘过战场的残旗。
枯叶夹道,树影婆娑。
雪叙拦在路前,眸若流萤,娇声轻唤:“轻轻姑娘,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是我父亲,”陀轻轻冷眼相对,“你不用讨好我。”
一枚柳叶玉佩忽现于月光下,雪叙定定地看她,指尖抚过玉佩:“那年春雷雨夜,你赠我柳裳时,可说过'女子当如柳,柔韧自挺拔'?姑娘可是忘记了?”
晚风再起,当年那件柳裳的暗香,似乎还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月光里。
陀轻轻抬眼,看着她,慢慢忆起,那一年前的晌午,陀轻轻见过雪叙,那时,雪叙正被一群难民给刁难,险些被卖给屠夫,却被路过的陀轻轻给救了。
“是你,” 陀轻轻的态度缓了下来:“父亲知道你是谁?”
雪叙的泪水在眼眶中还未落下,自低声:“我不晓得,他是你父亲,不晓得的。”
枯叶挡住了陀轻轻的眉眼,雪叙红靴微微移近,捻下一片枯叶:“你救了我,我靠着做女红攒了盘缠回到乡里,挨家挨户教官门小姐刺绣,遇见了你的父亲,轻轻姑娘,我已经习惯了这里,我无处可去。”
陀轻轻笑了笑:“雪叙姑娘,我能为你置办住宅,这里不适合你,我父亲也不适合你。”
雪叙眼中蓄起凉意:“适与不适,姑娘说了不准,谁说了也不准,陀爷自有定夺。”
陀轻轻微微抬头,映着点点叶子:“你安知这里就是平安之所,父亲对你却是真心,全无算计?”
雪叙将玉佩塞进她掌心转身欲走,才走半步,背对着她,淡淡说一声:“陀姑娘,这么些年了,我只在你父亲的身边才觉得像人。他若知道是你救过我,定会更疼爱你。” 说罢径自往花阁去,背影单薄。
府中仆役眉眼通透,新宠雪叙所至之处,茶盏永远温热合宜。
“请教骑技”的邀约送至月亮堡时,陀轻轻正擦拭夺味针。
她望着马场后方无边的“醉人红”,指尖在针囊上摁出细响。
雪叙兴许是没点骑技的天赋,失足便失了很多次,陀轻轻攒着耐心包容她刻意的失足,将她一次又一次托回马蹬之上。
后来,雪叙的胭脂马第四次失蹄,藕荷色身影歪斜欲坠,陀轻轻展臂一托,将她送回马鞍的动作 如安置一件易碎的贡瓷。
“轻轻姑娘,谢谢你,不求你接纳我,只想你不讨厌我,”雪叙鬓角沁汗,指尖却紧扣缰绳不放。
马场又发生一场事故。
世族子弟们狼狈奔逃,衣袍被树枝扯得稀烂,只见一人腿上缠着三只毛刺黑猴,尖叫声划破马场。
陀轻轻眸色骤冷,再不管雪叙的软磨硬泡,自己凌空翻上马背。
马蹄踏碎枯叶,俯身劫掠的却不是人,而是那三只呲牙的小黑猴。
鲜血溅在沙砾上,那一只幼猴中了禚靳的锯齿镖,正哀哀蜷缩。
那些纨绔早已逃远,唯有禚山王的朋友禚靳驻足,目光灼灼。
陀轻轻欺身近前,眼风扫过他的身形,抢回流血的小猴时,指甲在禚瑜颈侧划出血痕,白他一眼,策马便走。
她已然不记得那个猎户。
雪叙踉跄后退,此刻的陀轻轻肩立一猴,怀搂一猴, 腰间还缠着那只受伤的幼猴,猴爪勾着她衣襟,在风中发出怪叫。
雪叙眼底还烙着昨日惊心一幕,陀轻轻夺猴时指尖擦过禚靳咽喉,而他反手扣她命门的招式,分明是禚家传人的“游冠”招数。
第二日,解毒青瓷瓶尚带香气,第三日,十二箱黄金聘礼已堆满陀家前庭。
国王赐婚的旨意传遍深目洲时,月亮堡的黑猴集体绝食,老沙陀抚着锦缎笑纹加深,雪叙在廊下掐断新染的指甲。
陀轻轻将解毒膏抹在猴爪伤痕上,忽然自嘲笑,这哪是求亲,分明是那男人在战场吃了亏,要用金笼子囚住敌手。
腰间的夺味针震颤像在嘲笑她终究逃不过被算计入局的宿命。
陀轻轻收到一份密档,密档在灯下剥落真相:十四岁的女子凭杏花曲军中得宠,十五踩着侍女的尸体爬出火海,流落街头,如今却成了陀家锦帐里的娇客。
想起父亲书房夜半的灯火,雪叙言语间若隐若现的苦楚以及禚靳送来的难拒的聘礼。
她心一横,灶底柴薪噼啪炸响,陀轻轻将密信揉碎撒入汤锅。
那日傍晚,陀轻轻经过后花园,却不料被雪叙给拦了下来,雪叙的指尖冰凉,缠上陀轻轻的手腕:“轻轻姑娘,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的泪悬在眼眶,将落未落,像摇摇欲坠的琉璃瓦。
陀轻轻任她攥紧自己的右手,她那掌心有常年握锅磨出的茧,也有昨日为小黑猴包扎时沾的药香,“恨?” 她忽然想起密信焚毁时,火舌舔舐的响,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雪叙害怕陀轻轻甩手离去,自行解释,怯怯地说:“轻轻姑娘,我不能没有他。”
陀轻轻不打算和她继续话题,正欲离去,却被雪叙拉住胳膊。
只见雪叙哽咽:“轻轻姑娘,我却是一直住在外宅,我见到陀爷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渴慕他。”
陀轻轻的指尖倏地收紧,叶上露珠接连坠地:咚。咚。
像更漏敲打着她未出口的答案。
雪叙的泪终于落下,正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烫出一片无形的疤。
陀轻轻用手捋开额角垂丝,语气分外冷清:“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她说话的声音像给自己听。
雪叙的眼泪从眼角滑至嘴边:“轻轻姑娘,我不能离开陀爷,纵使给我金银箱山,我也离不开他,轻轻姑娘,你走吧!”
陀轻轻看向别处的眼睛中轻笑:“你不走,要我走,我寻回父亲,终于有了我的容身之地,你却要痴心留下来,迫我走,你拿什么身份要求我离开?”
“轻轻姑娘,我不求名分,不求做妻,陀爷专心待我,这样就够了。”
“雪叙,你于父亲而言是会毁他仕途的隐患,他独自撑守陀氏这么久,不能毁在你的手上。”
雪叙一改脸色:“轻轻姑娘,陀爷不许我离开的,我不需要他的怜悯,不需要他的照拂,更不需要坏了他的名声。他从前想着我,今后也只会想着我。”
“雪叙,你该知道,王军军营的女人若成了臣的软肋,史书上会怎么写?”
叶上的露珠突然急坠,在石砖上碎成晶亮的刃。
雪叙忽然笑起来,眼角眉梢爬满前些年练就的冷艳:“那你更该知道…… 被囚禁过的雀鸟,要么啄瞎笼主的眼,要么拆了笼子的骨。我会让你看看,我凭什么赶赢你。”
“赶赢我?雪叙,你怕死,我却不一样,日夜与死亡相争的人,只有死的觉悟,没有生的贪恋。”
“轻轻姑娘,我从前被践踏在龙靴下时,都没觉得这般狼狈。”雪叙忽然取下玉佩塞进陀轻轻掌心,还带着体温:“现在我却盼着生机,”话尾化作一声笑,只是陀轻轻握着的玉佩突然变沉。
命运多舛的陀轻轻与雪叙硬碰硬,还是碰出不幸,不幸来得太快,太狗血。
蚌神庙的香火还沾在老饭馆掌厨袖口,他带来的"恩人"却盯上了雪叙,那男子眼底的淫邪太熟悉, 像军中那些掀她裙子的腌臜货。
陀轻轻破门时,雪叙的衣带已断了两根,挥刀逼退歹人,却见雪叙突然扯散云鬓, 对着闻声赶来的老沙陀哭诉: “是轻轻带他来的……”
柴房锁链咔嗒落下时,陀轻轻摸到袖中那迷香,雪叙方才挣扎时,竟将这证物塞回她手里,迷香里新添了字条:“我会看好你的好父亲,也请看好你的身体。”
柴房漏进月光,陀轻轻摩挲着腕间旧疤,那年替父亲试翅中毒,老沙陀握着她的手说:“陀家炊烟不灭,全凭我儿这双灶前手。”
若无她这灶前女立下庖厨之功,陀氏老饭馆早该门庭倾颓。老沙陀命她“圆满宾客,救应陀家”,她从不违逆。
唯恨非男儿身,不得科场扬名,宦海纵横,为父分忧。
如今这双手被铁链磨出血痕,她竟还在幻想:或许明日父亲会发现那雪叙的歹心,会看懂雪叙眼中的算计……
晨起照碗,水镜里那个陀轻轻,早被昨夜漏进的雨泡发了形骸。
每次父亲路过月亮堡,针囊都会洇出新鲜的血迹,那是她求来亲情维持清醒的代价。
想着这样也挺好的。
一日一日的过去,陀轻轻倚窗而立,禁足令下的洒脱,终究掩不住眼底那抹黯淡。
那夜醒来的奇香余烬里,陀轻轻的双腕绽开两道猩红裂口,筋脉断处似片鱼刀痕。
雪叙的汤匙碰着药碗叮当作响:“你过去做军中庖厨,以后找个夫婿嫁吧,拿不得菜刀,拿针绣嫁衣。”
陀轻轻染血的尖牙距雪叙靴子三寸时,老沙陀的手钳住她后颈。那掌心的茧,此刻却比砧板还冷硬:“闹什么?你该跪着给雪叙磕头。若不是雪叙求情,你目无母亲,早已家法伺候!今日看在有人为你说话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回。但若再有下次,定不轻饶!记住,孝道乃立身之本,连母亲都不敬重,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父亲,”陀轻轻吼着,举起血肉模糊的双手,“她毁我庖艺!”
老沙陀却将雪叙护得更紧:“轻轻,为父教你十年刀工,可曾教过你?对自家母亲动刀?”
雪叙趁机躲到老沙陀身后,发间摇笑。
陀轻轻望着离去的父亲,想起那年第一次为将士们做全羊宴,老沙陀摸着她的头说:“我儿这双手,能化腥膻为绕指香。”
如今这双手在砖地上抓出十道血痕,也似剁碎鱼鳃的开合。
半个月后的夜里,月色浸透窗纸,老沙陀掷笔的刹那,夺味针已刺入掌心。血珠在纸上泅开时,烛火猛地一颤,陀轻轻的身影从暗处浮现,足尖点地无声。
老沙陀不动声色道:“夺味针,你已青出于蓝,不用再教你什么了。”
陀轻轻转着指尖银针,忽然歪头一笑:“父亲,不怕我...用这家传绝学,掀了陀家百年招牌?”针尖映出她眼底哪还有半分女儿娇态:“ 她这样一个太好取命的人,真是糟蹋我的针,” 似看一个陌生人:“我使得这样好,你就不怕我不念父女之情,将陀家暗器公之于众吗?看看多少被我残杀的冤魂家眷来索命。”
老沙陀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作风。”
“父亲啊...”她忽然低笑,银针在指间翻出花样,“女儿最拿手的作风,不就是把活人变成针里的冤魂么?”
他看着她,这一次他眼色复杂,出口却淡若清风:“饶她这次。”
“饶?”银针突然抵住自己心口,“那谁饶过...活不过廿五的陀家女子?”针尖刺破衣料,绽出一点红:“我往后该如何续命呢?如何替父效劳呢?哦,看来也不用了哦!”
老沙陀袖中手攥得发白:“嫁人吧!为父...这是父亲最后的请求。”
陀轻轻额头抵在父亲的肩头:“女儿这身骨血都是您的...女儿这条命,您随时可取,”抬起脸却笑了,“可您要推开我,让那女人占了我的位置,活成我梦里的样子?父亲,我与你血脉相连,那个女人呢,她有什么好,你从来知道我不会违抗你的命令”
“轻轻,你放过续儿,嫁给禚靳,禚山王知道续儿的秘密,杀了禚山王,你就自由了。”
陀轻轻眼里喃喃:“杀禚山王...换自由…自由…父亲…你一直只当我是你手中的一根针吗?可是······父亲,我的心并不是一根针,它也会疼。” 她抬手按在心口,那里竟似渗出血来,原来最利的夺味针,早扎在心上。
“你出生时,这是为父为你着备的“醉人红”下的想容酒,父亲过去没喝,这次,你愿陪为父一起饮吗?”
陀轻轻犹豫着见老沙陀将酒搁在桌上。
陀轻轻坐在老沙陀的对面。
老沙陀摆两盏碗:“父亲知道,你不喜欢雪叙,可是轻轻,出嫁前与她一些好脸色吧,你向来都是乖女儿!”
陀轻轻看着老沙陀饮酒,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为一个女子自乱阵脚。
老沙陀递来酒盏:“陪父亲饮一场。”
陀轻轻仰颈饮尽,喉间烧灼分不清是酒是血。
第二碗递来时,她突然按住父亲手腕:“这杯...该敬谁呢?”
老沙陀斟满酒盏:“这杯,为父敬你的孝心。”
陀轻轻仰头饮尽,眼前已泛起重影。又一碗递来,她踉跄跌坐,耳畔是父亲絮絮的往事,初见时,她满身是雨水,学针时她天资卓绝...…
房中散着酒香,酒香氤氲中,陀轻轻醉倒了。
老沙陀将醉酒的陀轻轻抱起来,扔在床榻之上,陀轻轻脸沉进被褥里,老沙陀扯开她的里衣时对着门外说了一声:“进来!”
弓背小奴爬进来,领了命令,爬上了床,全身覆了上去。
老沙陀一脸阴沉走出房门,仰天大笑。
后半夜,陀轻轻醒时,发丝凌乱,她那样伤心,那样死心。
烛火噼开灯花,彩盒里躺着两张赤红庚帖。拿过庚贴,含泪淹撕,炭盆里火舌舔舐“天作之合”四字时,夺味针久未饮血,反开始噬主。
镜中灰败的脸,哪还是灶前颠勺的女子,分明是被毒针蚀空的皮囊。
大婚前三日,大雁坞送来三十六抬聘礼。
她坐在一顶花轿之中,掀起轿帘,抬头想的是什么呢?
她睁开眼,推开凤冠下一排玉珠,踏进大雁坞之中,似乎抛了过往。
婚房之内,静静坐着,不苟言笑,从门缝中跑进来一只通体发亮的黑猫。
陀轻轻扯开凤冠端在榻上,拣喜盘的花生去喂猫,来不及抱它起来。
禚靳醉醺醺至新房门口,黑猫识相溜出门去了。
两人喜袍在烛光下斑斓闪闪。
陀轻轻坐在床沿,顶着歪歪凤冠,梳着高髻,不见新人喜容,只是一张白面。
禚靳立在她面前,盯着面颊,伸向着她,却瞬间滞了滞:“新娘凤冠,夫君来摘。”
陀轻轻揽过凤冠,却被他抓了胳膊:“摘了就摘了,早些认识我。”
陀轻轻只是点了点头。
禚靳展眉,脱下喜裳,甩手一扔,坐进红鸾帐里,侧过身:“还不做你该做的事吗?”
陀轻轻抬起眼皮,他却搂她入自己怀里,髻钗滚地时,抚着她的面容,直视他的眼睛。
禚瑜盯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乖顺靠进自己的怀中,她伸手抵在他的下颏:“你说,我不是来嫁你的,是来杀你的,你可信我说的话。”
她调戏着他的肌肤,挑开他里衣上的结,她俯身推倒他,她的整脸盖住他的面颊,看不清楚他此刻的容色,语声沉沉:“你,真想要吗?”
她撕开禚靳的衣袍,抓向他的绦子,一把勾起他的绦子,将他推向床心深处。
拆带解衣啃肩,不多一时抚成。
一勾一回追拆越来越浓了。
她微微撇头,喘息镇定,他耐着性子,翻身替她盖上喜被:“做我的新娘,难受?排斥我?”
他为她揩去额发的汗。
他没等她一吱,头一仰,将喜枕端正来,就睡了。
将新娘剥得干净,就为了平静地睡在她的身边?
背过身去的陀轻轻,双眼红红,面颊白白。
当时禚靳也许想着,**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他们总归是会好起来的,毕竟,她已经嫁给了他,在她答应成为自己妻子的时候,她应该不在乎同榻的事情了。
大雁坞破霜时,陀轻轻正对镜描眉,铜镜旁搁着碗黑汤药,那是医女为陀轻轻熬的“安神汤”。
那柄本该握夺味针的手,如今只能勉强提起木簪。
簪尖挑起碗里珠,水光映着西墙,那里有道暗门直通军营。
自三日前发现这秘密,她夜夜在此着妆,实则思量着逃亡路线。
深目洲国王送来的美人被安置在偏房。
陀轻轻正撞见禚靳将最后一箱珠宝退回。
“爷,不如留两个?”陀轻轻故意说道。
“我这里不缺装饰,”禚靳取出只镯子回她腕上。
当夜,陀轻轻在菜圃遇见厨娘呈献一把菜刀:“听说夫人善厨,不如教教我。”
“改日,”陀轻轻突然剧烈咳嗽,帕子捂了捂嘴巴离开了。
陀轻轻在子时潜入书房疗伤,心口爬满夺味针的魂斑,立在月色里,咽喉横着根夺味针。
朔风卷着市集的喧嚣扑来。
陀轻轻裹着素色斗篷,在护卫下穿行人潮。
她本不愿出门,可禚靳出门前特意嘱咐她要做几件新衣裳。
“夫人,请看这匹锦,”布庄掌柜献宝似的展开料子,“正配您的肤色啊。”
话落,人群突然骚动。
陀轻轻只觉腕上一紧,已被两个彪形大汉拽进暗巷。
侍卫的刀光在人群中闪了闪,终究被冲散了。
强盗窝里弥漫着腐臭。
陀轻轻靠在潮湿的草垛上,观察着简陋的山洞。
油鼻子强盗推门进来时,她正用鞋尖在地上勾画逃生路线。
“小娘子倒是镇定,”强盗□□着逼近。
陀轻轻忽然绽开笑,纤指解开衣带:“大哥,何必着急?”在对方愣神的刹那,三针射入强盗耳穴。
那人还未倒地,已被她用裙带勒住咽喉。
山间月光碎成银河。
陀轻轻拖着伤臂奔逃,身后另一个强盗怒骂。
她纵身跃入银钩河时,想起那些年随军做厨的往事,那时的她还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爆王”。
水下寂静。
陀轻轻出水换气时,看见岸上的火萤散去,爬上对岸芦苇,发现这里适合出逃。
河流作响。
陀轻轻望着跳动的河流,将染血衣撕成布条包扎伤口,这是绝佳的逃跑时机。
“夫人,好雅兴,想去哪儿?”禚靳解下大氅裹住陀轻轻,“为夫陪你。”
低沉的声音惊得她猛然回头。
禚靳甲未卸,肩头落着雪,握住她颤抖的肩膀。
“爷,不是去了邻国?”
“接到密报就赶回来了,”他指尖拂过她臂上伤口,“我的夫人,岂容他人染指?”
山谷泛起青雾。
陀轻轻被抱上马背时,看见侍卫押着那个刀疤强盗走来。
那人脸上赫然有道陈年箭伤,正是她五年前在屹漠之战留下的夺味针痕迹。
“屹漠余孽,倒是会挑时候。”
马匹踏过结霜的荒草,陀轻轻靠在丈夫胸前,听见他心似战鼓,远处朝阳正刺破云层。
经过强盗劫人的荒唐后,禚靳与陀轻轻的感情耐人寻味,不似亲密更胜亲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