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三人离开绿槐村,回到主街,听闻掌衙升堂,连忙赶去。街坊邻人来衙门围看,正值二审开堂。武杞杞跪倒在地猛叩首,第五藏端坐堂上,脸色严肃地看了证物,垂眼一想,再次抬眸。只见侯书令进了公堂:“掌衙,凶器就是石桶,从残留的碎片大小来推测,至少直径应该有十公分左右,还是蛮重的,这么重的东西,差不多有五公斤重吧!侯书令,用那个打头的话,会有什么结果?不管是谁都应该很清楚。”
百里浪心里担忧,殷漱也是难安。
有人说道:“是相当大的东西砸下去。”
有人说道:“是的。”
有人说道:“那会有什么结果?恐怕是当场死亡了。”
连山奈看个热闹,掌衙沉吟片刻,脸色添思。
荷硕望一眼连山奈,隔空领了命令,随即上堂,来到堂前见礼:“掌衙大人,侯书令,请恕我直言,我想再问一次凶器的样子,凶器有多大?”
侯书令眼皮一抬:“掌衙说过了,直径十公分左右的石桶,而且是石头做的。”
荷硕道:“它到底有多重,我想凶器当然不是可以带着走的东西吧,也就是说,一开始那个东西就放在现场了,对不对?”
侯书令道:“我想是的。”
荷硕抬声报知:“是这样啊,原来凶器凑巧在那里,现场有没有梳妆台?”
侯书令冷声:“有的。”
荷硕问:“梳妆台一定有许多簪子。”
侯书令道:“是的。”
掌衙听得,荷硕走到中央,站在武杞杞的身边,与侯书令施礼:“我请问侯书令,武杞杞若欲杀人,当以石盾擊其脑袋,抑或以簪子刺其心肺?君意为何者能较有效杀敌?”
侯觉沉默,第五藏摇首。
百里浪似被油煎一样,很想开口为武杞杞说几句话,又担心招惹麻烦。殷漱想看一眼证物,那是凶案的关键。
荷硕前走一步:“武杞杞欲加害于她,以簪刺之较以石盾擊之更能致其死,且更能报其簪娘之身份?”
席柑柑道:“以簪刺之…”
荷硕迫问:“席武令,众人似未闻见。”
席柑柑道:“以簪刺之,死得更透,殆已极矣,”席柑柑被荷硕问得哑口无言了。
荷硕微微颔首:“是武杞杞欲加害於人,以簪刺人甚於以石盾擊人,且更能刺激她的身份,望掌衙大人明察。”
侯书令听着,寻思问:“武杞杞,你总共相过几次亲?一次?还是一百次?”
掌衙道:“本衙有一位人证,乃是一位与你相亲之女,你可在堂前与其对质,来人啊,传人证。”
小吏拱手:“是……传人证。”
少顷,只见席柑柑带着一个雪青衫女子上堂,众人都看去了,雪青衫女子害怕得拧手,手心冒汗,席柑柑押她入堂。百里浪吊嗓担忧起来,双手搓着腰衣。
“民女赵姐,在罗敷带扣摊子上工,叩见掌衙大人,民女身在欢都相亲,就是想有朝一日能觅到一户好人家,只是相亲途中,武杞杞多次纠缠于我,”女子咬着嘴巴怨,擤了一把鼻涕,说着怨声。
掌衙问:“武杞杞,面对如此指控,你可有话说!”
武杞杞回禀:“我每次相亲都是诚心待人,没那么頻繁的次数,也就是五十次左右。”
荷硕叹气:“掌衙,众人已见到了,此武杞杞虽然擅为刷粉,然而其性情粗鄙,其屡次轻易与他人相亲,其容貌似乎无法吸引女性,如此之类之男子,何故偏偏于那日以石盾砸死他人?”
掌衙闭了闭眼睛,再次睁眼:“武杞杞,你向死者求婚,她拒你,你不忍,就加害了她?”
武杞杞一改慢吞吞道:“我那天打了她……可是我没有想到她会死掉……我不是故意要杀死她。”
掌衙一想,这武杞杞原是沧溟大洲的人,而今他犯命罪,依法拨他了案就是了,如若供招明白,罪名定了,也教百里浪知道自己大公无私的决断,也不怕日后百里浪的师父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掌衙道:“本衙定会设法厘清真相,武杞杞,你且听候本衙传唤,下午再审,退堂。”
下处邻舍议个不停。
百里浪想,武杞杞今番陷入人命事,掌衙如何护得短?他也无法保领武杞杞回家,失了救应,面色上急,又被连山奈拖去找人参了。
荷硕匆匆地走了,正欲离开衙门,殷漱亲去追问:“荷首领,武杞杞认罪了,是吗?”
日头光临眼睛,眯了眯眼,她要问分明。
荷硕揉了揉额角:“他终于认罪了,这一下子,可以用过失杀仙罪替他争取缓刑,已成定局,过失杀人罪,会将他流放无极仙洲,他的命也算保住了。”
殷漱眼神坚定:“根据我的了解,他倒是有可能被别人杀,就是不可能去杀人。”
荷硕沉声:“你认识他又没多久。”
殷漱道: “他判缓刑时,你会来看他最后一眼吗?”
荷硕道: “是。”
堂前的第五藏整了整衣服,辞了侯书令,出了衙门,坐上轿子,回到府里,措厅安坐,当即唤仵作拿来证物,唤来本地里正,再三检验证物。
送武杞杞的押兵多出一些,百里浪恳请去见武杞杞一面,却不被衙门允许。殷漱闪身去追,武杞杞正被拖扯在街头,直拖进僻静的巷里了:“仙子姐姐,你好大的胆子,来到这里。”
殷漱变作一只蠛蠓问着:“杞杞,你所说的合宜否?你未杀人,你入楼時,她已死去?”
武杞杞道:“仙子姐姐,不瞒你说,我说真话的话,八成会被送去无底牢,我不想去那里,我没有自信当千年囚犯。”
殷漱看他一眼:“杞杞,你你好好想想,就算是判了流放无极仙洲的罪刑,你亦难复返旧日生涯,若你认罪了,你永远回不来了,我不知道荷硕跟你说了些什么,杞杞,你还不明白吗?你成了别人的替罪羊。”
武杞杞讷讷:“这是怎么回事?”
殷漱想了一想:“现在还不算太迟,你要在堂上说你没有杀人,剩下的由我来解决就行了,我跟荷硕,你会选择信哪一个呢?”
武杞杞一惊:“仙子姐姐,你知道凶手是谁?”
殷漱点了点头。
“是谁?”武杞杞双手撑枷:“我当然相信你的,要是我真去无底牢,我就再也见不到老倌了。”
押兵道:“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信我,”那一只蠛蠓飞走了,飞向方才的衙门。
奉神节将至,城内重重忙碌。
赤光映头,黑色衙门,像一头削着尖牙的的凶兽。凶兽的门头设一惊堂鼓,惊堂鼓下是硬竹立起来的杆。
渡厄星君上次过来,倒没碰见此地的衙门审案,察看衙门下的阴影,却也能猜出几分衙门的运行,有人依着法度管束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殷漱落地转头,瞥见渡厄星君,舍然大喜转而非常发愁。渡厄星君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顿,衙门口的人流不停地散开了。她想到姑姑为期不远的婚事,不觉想蹚着人流过去算了,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引起渡厄星君的极度厌恶呢?虽对欢都熟起来了,街边店铺、高山水舍,都进过门呢!可是眼下,也攒不出坏主意。
有了!
两人沿街前行,一幢一幢色香俱全的酒楼茶肆映入眼帘,不时传出客人的闹腔。
她一面走,一面望,忽然停在路边了。
有一个穿着棉衣的男人在街上摆一车黄色的糙布,卖榴莲辣条。
咸甜臭辣香…榴莲和辣条…做成一个口味…在肚子里相遇…她沉默了。
形成通透,状似琥珀的辣条给他接接风?给她压压惊?
渡厄星君瞥一眼,会选择在路边摆摊的食物,大抵来处不净,做法不净。
榴香师直接高喊:“想吃榴莲的都来解馋了,榴莲味辣条,辣味更上头。免费品尝,包吃包送。”
这样的美食,殷漱怎能不安排上?她来到摊子前,开始尝鲜计划,会不会卖得很贵啊!
“老板,给我一份。”
“好嘞!”
“免费吗?”
“是嘞!是嘞!”
她把吃一顿,便回身道:“渡厄星君,快来尝尝这是什么味道啊。”
她一头吃着软糯有嚼劲的辣条,一头喷出榴莲的气味。
渡厄星君眼中一嫌,看一眼她吃得上头的榴莲味辣条,沉着声说:“你是堂堂正正的神女,捡着路边的东西就吃,西子氏就是这般放养你的吗?”
大姑父呐!
不尝一尝,光是想就能想出这个味道吗?
殷漱捏着手里的辣条,实在是吃相难看,把粗野的性子都端出来了,当着他的面展示:“渡厄星君,口感非常棒的,以你的身份地位,你肯定没有吃过的,不如你也来尝一口吧!不算白来一趟嘛,对吧?”
她赶不走他,只好让他嫌弃她了。
只是……若是他真的娶了姑姑,那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姑父了,会不会借机找她清算被诓骗的私仇呢!
渡厄星君后退一步,倒着实受不了榴莲的俗味。
未来的小天孙妃,喜欢吃辣条传扬出去倒无妨,只是,这难看的吃相传扬出去,岂不是遭诸仙的白眼。西子氏瘦干,他家的神女的吃相却像个胖子。他继而道:“你这般粗鲁无礼的吃相,倒是完全不顾及旁者的感受。”
殷漱一听,更瞪大眼睛,更加张大嘴巴,油嘴里半天挤不出一句话:“真的做的有点东西啊……你不吃?”
渡厄星君眼眸一垂,视线观旁的一转:“嗯。”
大姑父呐,她心里窃笑。
殷漱放下榴莲味辣条,两手抓了抓他的胳膊。
渡厄星君脸色一嫌,嫌弃得厉害。
殷漱心里暗喜,终于又摆了他一道,只是感慨一声:“好吃。”
她喜欢新奇的口味,还在路边,遂放开了吃。
渡厄星君第一次见一个神女吃路边摊子上的垃圾吃得这样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她吃完了,甚至往自己身上扒油。
呃……她在西荒大洲就是这样以身作则的吗?渡厄星君真的是长见识了,允许他悲一下。
殷漱往前走了,盘算着怎么出洋相,东看西看,光看不行,反正得败坏姑姑的品德了。
渡厄星君跟着她,她又中意什么新活儿了吗?幸好,这一次他把小私产带来了。为免惊动边庭里打理自己私产的理财仙官,他只是把年少时传授小仙法术才积下的五六块脩金带来了。
不过,她看上去也不需要他的接济。
殷漱不管他想的是什么,闷声想坏事,倒是又憋出一个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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