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歉震惊地抬起头,只见陈阅林从走廊的尽头,正大步朝她跑来。
他头发随意地塌在头顶,白色的衬衫也没有系上,被风吹得落在了身后。那双一贯风流的眼睛里在与她对视的第一眼几乎立刻盛满了惊惧,他大声地喊着,“是你的血吗?!”
他怎么会在这……
陈阅林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成明在看清的那一刻,尖叫声都快刺穿了过道天花板:“我的天呐!”
不过这几声再如何激烈,传到吴歉耳边都似乎隔了层布,她眼前再度逐渐模糊了起来,究竟几个人跑到了她的身边,她都不是特别清楚。
不过她倒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紧绷,甚至隐隐还多了份安心。
因为,她知道她的朋友来接她了——
她可以倒下来了。
“吴歉,吴歉,你怎么了,你醒醒呜呜!”小助理吓得大哭起来。
陈阅林则迅速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慌乱,也不知道是安慰成明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不是她的血,这应该不是她的血!双泉!”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经纪人,眼里顷刻间便是熊熊的怒火。
老道的经纪人立刻就懂了,他点点头,带着助理继续往前走去。
陈阅林则和他方向相反,抱着人往外而去,成明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一边跑一边慌忙擦拭眼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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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陈阅林是如何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的呢。
当成明决定放弃报警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煎熬,忍不住直接在包厢里直接啜泣出来。那时候包厢里剩下的人还是很多,群魔乱舞、音响声震耳欲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直到《寻梦》的那个副导演上厕所回来。
他一推开门便看见这个完全陌生的面孔,看见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便赶紧上前问她怎么了。
成明哭着说自己是个坏人。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副导演看着她朴素的衣着,突然福如心至,问她是不是再找一个选秀选手、头发长长的、长得漂亮脾气不好。
成明抬起头,这才停住了哭泣。
那副导演熟悉圈子里乱七八糟的手段,心思也细,在注意到安娜不同寻常的热情时,就多看了两眼,倒还真看到安娜手心里明明卷着什么东西也放入了饮料中。他有意救吴歉一把,却被吴歉的恶劣态度狠狠噎到,便下定决定事不关己,绝不多管闲事。
然而看着成明红肿的双眼,他还是有几分不忍心,“这附近有一家酒店,那些人一般都去那,”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几句,算是做到了仁至义尽,“我看你,应该也只是个助理吧。娱乐圈是个巨大的名利场,你得找个走你前头的人,否则没什么用处。”
“我,”成明眼泪还挂在脸上,就愣愣地跟这个陌生人,吐露出心声,“我怕丢了工作,我不敢去。”
她这么一说,副导演也就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成明肩膀,十分温和,“这再正常不过了,别责怪自己,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两个人旁边有几对男女正热烈地排列组合交换唾液,每个话筒前都有人鬼哭狼嚎地吼着,周围的环境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同样一身酒气,成明却莫名地觉得这人不一样——
他都能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初心不改?
成明蹭得一下便站了起来,竟微微弯腰鞠了一躬,“谢谢你!大叔!”
随后朝着门外狂奔而去。
留下副导演一人,晕着酒色的脸添了几丝一言难尽的味道,“我怎么就大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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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明冲出门后,意识到中年大叔说的很对,她必须得找到一个足够厉害的人,才能救出吴歉——否则如果遇到安娜,就是白跑一趟。
可是,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厉害的人。
吴歉呢,吴歉唯独的那几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不对,我也不知道他们联系方式……厉害的人,那都是吴歉的朋友,肯定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厉害……成明忽然眼前一亮,就这么想到了陈阅林。
她虽然不认识什么厉害的人,但可是认识了不少一点都不厉害的小助理。
在汇集了不少助理群里大吼一声——
“十万火急!有没有谁知道陈阅林工作室电话!”
立刻有夜猫子回应了她,给的还是陈阅林经纪人的电话。
成明立马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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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歉睡了长长的一觉,直到第二天夕阳西下,她才慢慢醒来。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里。
她睁眼瞬间就坐了起来。
这是哪?难道我没逃出去?
心脏禁不住砰砰乱跳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整面窗帘遮住了屋内的一切光亮,她只能模糊地感觉到,包裹着她的被子极其柔软,屋内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味,难怪让她感觉到如此舒服。
糖衣炮弹、全他妈是糖衣炮弹!
她黑着脸,掀开被子,在黑暗中快步下床,凭感觉抓住窗帘的一端,猛地拉开。
正在此时,另一边传来一声轻轻的敲门声:“醒了吗?我们能进来吗?”
一个温柔的男声。
“是我,吴歉!”
咋咋呼呼的,这是她的小助理的声音。
紧绷着的身子不自觉放松下来,刺眼的满室阳光下,她轻轻放下那只因为用力而爆出经脉的手,“进来吧。”
对,她想起来了,她跑出来了。
还有,长廊、灯光、突然出现的人.以及那飞扬的衬衫。
“等,等一下!”吴歉突然又高声喊道。
那刚被推开一个缝隙的门,又犹犹豫豫地合了上去。
“怎么了呀,吴歉?”门外的小助理问道。
吴歉半眯着眼,这才看清了整室全貌,但她已经来不及细细观察这间装修精美的房间,而是赤着脚迅速跑到了梳妆镜前。
“稍等。”
镜子里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睡裙,脸上干干净净,嘴上的伤口看起来也有处理的痕迹,倒不像昨天记忆里那么狼狈,只是头发睡得跟鸡窝似的,她急忙抽开镜下的柜子,想翻出一把梳子来,结果空荡荡的什么也找不到。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小助理催魂似的,又在门口连声问道。
……
算了算了,姐天生丽质,这样看起来也不赖——想是这么想,吴歉还是抓紧用手顺着那一头乱发,才转身道:“进来吧。”
成明几乎是冲着进来了,陈阅林则带着笑,落在了后面。
小助理叽叽喳喳的,先问人感觉怎么样,又说早上医生已经细致检查过,昨天她吃的应该是类似于强效安眠剂、人体会自动排出,再说自己是如何被人提示找到她的,接着又道安娜和顾南盛,也就是昨天的那位顾姓大佬,先是大大地唾骂了两个人渣,又十分欣慰两个人目前都躺在医院下不来床,并且及时更新最新消息——安娜今天中午派人送过来自愿解约通知书,还带话,称什么以后各走各路、求吴歉高抬贵手、他们也绝不追究。
听了二十分钟单口相声后的吴歉,这才心满意足地冷哼一声。
这时,站在她身前的成明,以堪称剧烈的幅度对着她挤眉弄眼:“你得谢谢陈老师呀,这都是他的功劳!”
“这怎么是他的……”
眼瞅着吴歉又是那副狗嘴里吐不出好话的死样子,成明立刻高声盖住她:“哎呀呀,陈老师昨晚很辛苦哒!昨晚半夜叫医生、守着你,这里也是他的房子!今天都等你醒一天啦,”成明眼睛瞄了眼身后,眼里带着是个人都懂的“拉郎配”的意味,“还不快,”一胳膊怼在吴歉肩头,“谢谢人家!”
本来吴歉确实是要真心感谢陈阅林的,却被成明这一顿操作弄得莫名有几分局促,下意识便想骂小助理,“你有……”
“病吧”两个字被硬生生憋回去了。
一直在身后看戏的陈阅林,在此刻笑出了声。
吴歉转头看向他,今天的第一次。
他坐在床尾,一只腿斜搭在上面,在夕阳下身影显得格外柔和,他同样也在聚精会神地望着她。细密的碎发微微遮住了眼,虽然他在轻悠悠地笑,但是吴歉却莫名觉得地那双眼里,似乎没有笑意。
“成明,”他慢悠悠地开口,“你太客气了,吴歉老师是我朋友,昨晚那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吴歉老师?
朋友?
不仅成明极为敏感地一愣,连一向不通世故的吴歉,都本能地察觉出来——他在划清界限。
从两人进屋后,那股束缚在她身上的暗暗的紧张、局促,就这样莫名地消失殆尽,吴歉笑得很标准:“还是要谢谢你,药费多少等会我转你,下次如果你有事,我也会全力以赴。”
“好,”陈阅林凝望着她,轻轻地,“我相信你会的。”
娱乐圈如此之大,他是大明星、她是小艺人,应该以后很少会有机会再见面了吧——吴歉不带有一丝感情地想着,下意识便问起了另一件事,“有件事情,我想请教你。”
陈阅林微微抬起头,认真听着。
“成明说的那人,应该是寻梦的一个副导演,姓李。可是我之前明明得罪过他,还是不小的得罪,他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吴歉最疑惑的地方,说到底,昨天她为什么会中招,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防死了那位副导演,却不想还有其它暗箭。
按照成明说的那场景,那老色鬼简直几个礼拜不见,就脱胎换骨了呀!
“姓李……”陈阅林扬起眉头,想到了什么,“我大概猜到你说的是谁了。李双,那可是位老江湖了。他为什么叫李双呢,”他淡淡一笑,“因为他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李又。那家伙口碑可不怎么样,听说经常会打着他哥名义,在外面坑蒙拐骗。”
什么??
吴歉诧得瞪大了眼——高飞啊高飞,你这个电影圈,到底混进去没有啊?
怎么请吃饭还请出来一个冒牌货?
看着她诧异的眼神,陈阅林大约也猜到她经历了什么,还颇会旁征博引,“裘千仞与裘千丈。”
“哇哦,”成明左看看这个,右看看那个,非常不合时宜地惊叹一声,“那你们俩,”她眨眨眼睛,“不会就是郭靖与黄蓉吧!”
……
整间屋子成功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后还是陈阅林打破寂静,说自己还有工作,留到现在就是确认吴歉没事,既然一切安好,他便去机场了。
吴歉点点头:“好,谢谢,再见。”
“再见。”他略微整整衣袖,长腿一迈,从容地踏出了房间。
陈阅林就这么走了。
成明简直感觉见了鬼:“他发什么疯了呀?按照剧情,你们俩不应该认清内心、大胆相爱、激情四射然后拉屋灯了吗?”
吴歉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别废话,走了!我衣服呢,你给我放哪里了?”
“有新的,陈阅林都准备好了,”成明一边走向衣柜,一边碎碎念道,“这样的绝佳好男人怎么突然失了智啊?他是不是中邪了呀?怎么你醒了后,反而这么冷漠呢。”
吴歉只低着头换衣,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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