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

这一夜怪得出奇,西边圆月高悬,可另一头黑云翻滚,正欲遮天蔽月,暴雪不停。

从暗处飘零的雪借来月色,莹莹地,与远处隐约的森森绿光交织起来。

狼群在草场边缘徘徊,一头灰色的母狼跳上裸露的高岩,伏低身子死死盯着远处骑着黑马的女人。

这是狼埋伏攻击的经典姿势,众狼等待着头狼的信号。

能在进攻时压抑住自己的天性,从几十里开外的密林里悄无声息地摸到草场边缘而不被发现。

这匹狼的聪慧程度已经远超牧民们的想象。

绿光汇聚后又四散开来,先前明亮的月被云遮挡起来,四下黑暗,身下的马儿发出不安的响鼻。

奚行雪拿着猎枪,静静地等待着,在寒冷的黑夜里进行无声的对峙。

狼群越靠越近,在距离她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形成了攻击的包围圈。

裸岩上的母狼和圈中的奚行雪四目相对,一双绿莹莹的眼中倒映着那人的影子。

一声幽长狼嚎,倏地传来一声枪鸣。

"砰——"

率先飞扑攻击的狼,后腿被击中,周围绿色的萤火被轰出来一道缺口。

狼又一拥而上,奚行雪一夹马腹跳出了狼群。

老式的组装猎枪震得奚行雪虎口发麻,这种依靠铁珠和火药攻击的猎枪,威力大,射程近。

狼群在身后穷追不舍,老猎枪上弹又十分耗费时间,奚行雪拿出背后的弓。

一箭又一箭。每有狼受伤后面又会有新的狼补上。

可羽箭只剩十支,身下的马越跑越急,突然一下急刹,奚行雪在惯性的冲击下摔下马去。

落马的一瞬间远远看到团灰影只冲她喉颈袭来。

"春风!"

奚行雪护住身子,厉声呼唤。被头狼截拦受惊的马听到召唤冲撞过去,撕咬住奚行雪左臂的母狼被春风一头撞开,她趁机抓住马绳再次翻身上马。

母狼偷袭不成,又开始撕咬马身,春风后腿被划出道道血痕。

“给我滚开!”

奚行雪反手握住刚才来不及射出的羽箭狠狠插入狼的左眼。

随着一声哀嚎,母狼左眼流出红白相间的血水,松开马腿摇摇摆摆地逃离,群狼也慢慢散去。

一场恶斗,奚行雪难掩一身狼狈,摔下马时伤到了左半边身子,左臂也被咬出两个鲜血淙淙的□□。

她一拐一瘸走向不远处,在一处冰河旁冲洗伤口,又将随身携带的黄酒喷涂在伤口消毒。

解下左胳膊上代表猎户身份的白色臂圈,奚行雪咬住一段狠狠扎紧了伤口。

今年草原的冬更冷了,她的手指冻得粗红,隐隐有了生疮的迹象,包扎的动作也因为寒冷变得僵硬。

喝了一口黄酒暖暖身子,又将剩余的酒全都撒在了马的后腿上。

春风耐着疼,马尾甩得啪啪响。

“好春风。”奚行雪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一人一马修整包扎,奚行雪从腰包里掏出一张干饼,尽数喂了春风,她才走向那只被击中的狼。

那狼已然冰凉,后腿被土枪轰得粉碎。

掏出匕首在周遭挖了坑,抱起狼尸埋葬。

苏尔总是说奚行雪固执,她只是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比如,她从不会剥下狼皮,这并不像一个猎人该有的作风。

而今天若不是迫不得已,奚行雪绝对不会用那把枪

她总是以驱赶为主,边疆草原,枪械管制,被自制的土枪打中的猎物,会遭受巨大的痛苦。

天空中乌云厚重一片,狼群主动攻击说明林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吃了,若是再下雪……

奚行雪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牵着春风走向牧区。

要是在下雪,她也不敢想,牧民们到底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冬。

……

池轻尘奶茶都喝了三杯了,还等不到许主任说得那人来接他。

"池少,您再等等。"

许连英堆着笑,又往面前这位小少爷杯子里斟满了奶茶。

西北军区第十军团池副司令的独子,娇生惯养的京都阔少,妥妥的攀云梯啊。

要不是他许连英人脉广,耳聪目明,今儿怕是要随便来个人糊弄一下这位少爷。

虽然上面的意思是一视同仁,要放池轻尘在这苦寒地磨炼一番。

可终究是池家的心头宝,许连英管理的辖区,唯有东部牧场离镇子最近。骑摩托半日就可到达。

偏偏昨夜下了雪,天冷路滑。

眼见池轻尘的脸色越来越差,许连英不由出了一身虚汗。

“许主任,我们是要在这里等到天黑吗?”

池轻尘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矜贵的少爷等了一肚子火气,又不知道如何发作。

“再等等,再等等呀,池少。”许连英本来就胖,这会儿紧张起来,满脑门虚汗。

毡房内烧着泥炉,土腥气被火炙烤地愈发刺鼻。

池轻尘讨厌这里,冬天的草原都是烂雪烂泥,裤脚已经溅了不少泥点。

他已经有十年未见过自己那戍边的父亲,谁料他老子见他的第一面就是嫌弃自己是个酒囊饭袋。

也是,池大司令一生戎马,生出的儿子却是个拿不出手的货色,即使送去英国镀金,也是白费工夫。

池轻尘近日阴霾的心情愈发沉重,都说他一路顺遂,令人艳羡。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苦等人来接也叫顺遂?

“诶!池少消消气。”

“放开!”

池轻尘不愿意再等,他甩开徐联英的手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我啊池少!”

许连英还在后面挽留,毡房的帘子却被人从外面掀起来。

池轻尘被突然袭来的风雪扑了一下,接着,一位全身寒意的人闯了进来。

帘子被放了下去,屋内又暖和起来。

奚行雪自顾自倒了碗热奶茶喝,她浑身僵透了,昨夜巡猎后又马不停蹄地来接人。

大雪封了山,她把唯一一件羊绒衫裹在了春风背上。

池轻尘明白,这是来接自己的人。

居然是个女人。

还是个,不像女人的女人。

这也不怪他,他母亲乔羽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温侬软语,自己平常也接触的是举手投足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

所以池轻尘很难想象,奚行雪这样的人存在。

大碗喝茶,脸部被风雪吹得通红,就连摘下手套的手,也是红肿的,和不沾阳春水不仅不沾边,整个人还透着股浓重的火药味。

真是好粗鲁的女人。

“你是说我吗?”

池轻尘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竟然将想法说了出来了,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掩饰。

奚行雪猛灌两碗热茶,盯着对面有些羞臊的池轻尘。

每每上头有人来视察,许连英都会拜托奚行雪护送他们。

相较于苏尔,奚行雪汉话说得好,知进退,又熟悉路线,所以这次也是她来接池轻尘。

只是比起以往那些人,这次来的这位,属实是有些青涩了。

不是说是个少爷么,怎么还因为失口之言感到不好意思。

而且,奚行雪多看了两眼。这位少爷,长得属实有些艳丽了。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男人,面庞白皙,耳朵却臊得微红,身姿挺拔,像草原边缘抵挡风沙的白杨。

清瘦娇弱,不像个男人样儿。

池轻尘顶着那人的目光,一时更加无措。一边痛恨自己口不择言,一边又更加埋怨奚行雪粗鲁,哪有女人直勾勾盯着别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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