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倦不断冲击着鹤梅的身体,负伤是一方面,主要她才刚和四个难缠的家伙战斗过,体力已经所剩无几。这会连胸口也疼得似乎快要咳出血来,她不知道自己体内是不是真的已经涌出了鲜血,连呼吸都带着腥气。
银刃划破愈发冰凉的空气直刺要害,鹤梅只能谨慎应对,暂时维持住不被对方伤到的局面。她想跑,但跑不过拥有双翼的恶魔,这次佐胤是无法来保护她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原计划是跟玛莎一起解决掉这个方向的援军,然后再去支援言伊,结果自己不小心负了伤。早知如此她便不会联系增援,现在却把羿久珣也拉下了水。鹤梅只希望那个三脚猫不要干蠢事,能活一个是一个。况且佐胤以身赴险本就是为了那个男人,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让他的努力白费,她也不允许羿久珣死在自己面前。
挡住对手的横向斩击,鹤梅利用身体柔软灵活的优势,转身后仰从对方剑下绕到了外侧。一阵短促的金属摩擦声过后,白刃沿着黑刃的剑身一路擦过被轻松推开。
“有两下子嘛,小姑娘。”典狱长不住称赞起来。
“我可是……能在佐胤刀下活过40秒的人,不要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就……小看我!”即使累到说话都断断续续的,鹤梅也依然不甘示弱。
听到这句话,久珣持刀的手顿了顿,佐胤给他抛出的标准只有区区20秒,并且他还可能根本达不到这个水平。如此一来,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开始了新一轮动摇,这是荷枪实弹的战斗,被武器击中是要流血的,甚至丧命。
但白色羽翼还是从背后伸展出来,怀着忐忑的心情朝黑色羽翼疾驰而去。佐胤说过,放他当诱饵可以更方便击杀敌人,如果只是利用自身机动性去干扰敌人的判断,就算是自己也应该能办到才对。
察觉到侧翼的袭击,典狱长扇动翅膀游刃有余地轻松闪过,对他来说似乎无论是两个对手还是一个对手都没有多大差别。不过他还是大意了,白色羽翼从眼前掠过后,一柄黑剑沿着视线急刺过来,刹那间已近在咫尺,握住它的正是那个身手不错的小姑娘。
典狱长倒也不慌,迅捷挥剑将黑色剑身抬起,迫使它偏离原本的攻击路径,从自己肩头上方穿了过去。
“哎哟,不错哦。这个配合让我不得不夸奖一下你们。”典狱长侧眼,盯着几乎要碰到他脸颊的剑刃感叹:“你们差一点就能伤到我了。”
鹤梅并未理会对手的嘲笑,因为羿久珣的行为更让她感到气愤,于是忍不住责骂道:“你这个男人怎么回事?我叫你跑,没听见吗!”
却不想对方固执己见,果断而坚定地答道:“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佐胤就是为了保护你才不让你掺和进来的,你要是在这出事,挨骂的可是我!”
“到时候你就叫他来找我就是。”
“啊?你是傻子吗?”
说话期间鹤梅又挡下几次突袭,由于久珣在其中掩护干扰,战斗变得比之前轻松一些,她也因此得到了思考对策的机会。可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高强度的战斗令她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得速战速决才行。
“我们有两个人,总能找到什么办法的。”久珣说完,提着刀从敌人侧面冲刺过去,随后向上跃起利用下落的速度加重斩击力道。
变成天使的形态后,久珣感觉无论是力气,灵活度还是反应速度都提升不少,身体变得无比轻盈,但和双手覆满白鳞时的状态没法相提并论。那个时候战斗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不用思考,身体就会带着他行动,以至于那些战斗经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变得毫无意义。
进攻不出意外的被敌人拦截,久珣立刻飞离攻击范围以防遭到反击。这也是佐胤教给他的方法,能最大程度减小受伤概率,当然前提是不要被敌人预判到撤离方向,否则只会成为破绽百出的靶子。久珣不确定自己的操作是否合格,但是现在有鹤梅掩护他,也就不那么担心破绽会被敌人逮住。
“看来不认真点不行。”
话音落下,只见典狱长先发制人,趁鹤梅拉开距离的空当直线追击。当对方如预料之中那样接下攻击时,他抬起了另一只手。
意识到危险,鹤梅敏捷躲开典狱长的钳制,准备后跳再次拉长战线。但这一切早已被对手看破,巨大的黑翼猛然扇动,卷起一阵强劲的气流,吹得鹤梅睁不开眼。等她视野再次恢复时,典狱长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整场战斗于短短五六秒内便分出胜负。
考虑到自己蹩脚的战斗技术可能误伤到鹤梅,所以久珣一直都在配合她进行无缝衔接的交替攻击,不敢随意上前。但现在鹤梅被控制在了敌人手里,随时会受到伤害,为了帮她脱离困境,久珣也就顾不上风险,再次挥刀往敌人那边飞去。
老练的战士显然猜得到敌人会使用何种战术。典狱长带着鹤梅垂直升起令久珣扑了个空,随后又转身一个投掷,鹤梅便如坠落的流星般将想要奋勇追击的久珣砸翻在地,两人纠缠在一起翻滚了数米。虽然女孩子的身体相较起来更为柔软轻盈,但在这样的力道冲击下久珣还是被撞得晕头转向,胃里翻涌出一股难受的呕吐感。
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典狱长拎着剑像捕猎的猛禽一般俯冲直下。
眼见大事不妙,久珣凭借直觉做出判断,反手扣住鹤梅的腰扑腾着翅膀往后撤离,勉强躲过了致命一击。
“撤退吧。”久珣向越来越虚弱的鹤梅提议,也不等对方回应便一把将她抱起,转身朝老城区的方向飞去。
“休想逃!”典狱长也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一头扎进逼仄拥挤的旧城区巷道,凭借复杂的地形,久珣将那个典狱长甩在了身后。他没想到这种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的战术,误打误撞的竟然也成功了。
只不过这样做也就能拖延一下时间罢了,他们之间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很难完全摆脱追踪。并且长时间的快速飞行让久珣感到疲惫不堪,毕竟除了自身的体重外,他还得承受另一个人的重量。身体逐渐的就开始沉重起来,在空中滞留的高度也越来越低。
久珣不得已从一个破碎的小窗钻了进去,在黑得只能勉强辨识物体的房间里,将鹤梅轻轻放在一堆木箱和凌乱的货柜之间,并向她交代说:“先在这藏起来,等我把那家伙引开你就离开这里。”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鹤梅一把逮住想要转身跑路的久珣,却因此发现他的手凉得吓人,身体也在微微颤抖着。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遇到如此危险的事情还能够保持冷静已经很不错了,从那张镇定的脸上鹤梅什么也察觉不到,她不禁有些心疼这个过于坚强的男人。
“这也许是我们都能活下来的唯一方法。”久珣认真交代说。
“但是……”
“不会有事的,佐胤教过我怎么逃跑。”久珣又故作镇定地安抚道。
明明自己都怕得要死还非要逞强,鹤梅觉得羿久珣这男人简直正直过头了,难怪佐胤在商讨计划时谈起他便一脸凝重,越是想保护就越是自己往火坑里跳。但鹤梅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人,正是因为关心他人才会挺身而出,久珣冷淡的表象下藏着一颗热忱的心。现在的佐胤与他是相似的,但那个臭男人却反而无法理解久珣的行为。
“我相信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来找我。”鹤梅松开了久珣,随即又提醒他:“飞行的时候尽量贴近地面,这片城市里散布着恶魔的狙击点,被发现了的话会十分危险。”
“嗯。”久珣简单回应了一声。
白色双翼重新沐浴在清透的月色下,拥有如美玉般无瑕品质的青年正如他的名字那样,勇敢而坚强,干净得一尘不染。
一黑一白的身影在被灰尘糊满的窗户玻璃前一闪而过,久珣从房子里出去没多久就被缠上了,对方没有选择去挨个房间搜索鹤梅,似乎是想先处理掉还有行动能力的人。
这次同样的伎俩没能奏效,一连如驾车漂移般拐过好几个路口,对方也没有跟丢,反而将距离拉得更近了。久珣一边飞行一边寻找有利的地形,但街道两侧全是常见的居民楼,室内空间狭窄,除了把自己困住外毫无作用。
穿过一排排漆黑的窗户,久珣终于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地下商业街的入口。那里面不仅通道甚多,空间也足够宽敞,是甩掉敌人最理想的飞行场地。于是他当机立断朝那个洞口俯冲直下。
就在快要触及到那片充满希望的黑暗时,背部陡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随后两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久珣的肩膀,带着他朝破碎的水泥地面上撞去。
即使高度很低,身体直接接触地面跟从楼上掉下来没有区别。那一瞬间久珣感觉自己所有骨头都像折断了似的,内脏也仿佛全部被震碎,体内充满一片混沌的疼痛,已经分不清是从哪个部位传来的。
“我确实小瞧你们了,但你的飞行技巧还是过于稚嫩。”典狱长的笑容攀附上危险的气息,眼中暗藏的凶光此时暴露无遗,“见过老鹰捕食吗?从空中俯冲下来时他们总是收起自己的翅膀,以减少气流的阻力,这样才能确保猎物无法逃脱追击。你显然不知道这一点,还是只没有任何生存技巧的雏鹰。”
自说自话的人虽然聒噪,但也不至于让久珣厌烦,可被人按在地上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完全不想去理解那些没营养的话,手紧紧攒着临寒,在有限的视野内寻找脱身的机会。
“怎么?害怕到说不出话了吗?不用怕,反正你活不了多久。”
一阵得意而放肆的大笑过后,久珣的头发被人从后方粗暴地拽住,迫使他仰起头,随后耳畔感受到温热的鼻息。与之同时恶魔的低语钻进耳膜,在大脑中猛地捅了一刀,令久珣脊背发寒。
“我会慢慢折磨你,直到你的哀嚎把你的同伴吸引过来为止。”
身上的力道随即减轻,之后消失。没来得及搞清状况,拿刀的手便感受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典狱长坚实的靴底踩在了他的手背上,反复摩擦。没能忍住疼痛的久珣发出了痛苦的低吟,直到他颤抖着松开刀,手背的痛感这才减轻,紧接着那只皮靴横向一扫,将刀踢出了数米远。
“等我把你们两条杂鱼收拾了,再去收拾另外两个自大的男人。”凶残的男人一边继续自己的发言,一边抬脚狠踩久珣,不一会他浅色的底衣上便印满了密密麻麻的肮脏鞋印,“言伊那小子可真够自信的,只带一个人也敢往议会的地盘闯,估计到不了那里就会被我的宠物收拾掉吧,也许轮不到我亲自动手了。”发言告一段落,典狱长最后一脚踢在久珣胸口上,毫不留情的力道让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身体痛到麻木反而有了挣扎的勇气,迟钝的神经暂时感受不到太多痛苦。于是久珣用双手支撑起身体,颤抖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典狱长自然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一脚又将他踩回地面,随后抓住了其中一只翅膀。
无法名状的恐惧瞬间侵袭并占据久珣的大脑,身体像被冻住了一般变得僵硬,他不敢动,好像只要挪动半分翅膀就会马上四分五裂。
苍老、粗糙又坚硬的手指在久珣翅膀的骨架上摩挲,用最细碎的恐惧折磨着他的内心,仿佛某种警告一般。可是这警告也不过只是一个完全不好笑的玩笑而已,本能里最恐惧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如同枯树的枝干一般,那只靴子没有任何征兆的落下时,看似粗壮坚硬的主骨发出一声破裂的脆响断成了两截。尖锐的骨刺穿透皮肉和羽毛裸露在空气中,深红的断面上渗出少许鲜血,泛黄的骨头表面还粘附着一些同样深红的肌肉组织。
伴随着哭声的哀嚎在这荒凉的场景中显得格外凄厉,汗液混于泪水之中滴落在龟裂的地面上,留下几点深灰色的水渍。久珣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十指用力抠住地面的裂隙,即使指尖被碎石磨破也无暇顾及。他企图用哭泣来缓解疼痛,却在喊叫过后徒劳地张着嘴再也无法出声,只能在抽气时挤出几节没有意义的喉音。
“看来你的同伴把你扔下跑了,真是可怜。”典狱长假惺惺地啧啧道,手却捏住了另一只翅膀,“接下来轮到这只了,她还不出现的话,我就大发慈悲的帮你结束痛苦,不错的提议,对吧?”
恐惧在久珣内心进行了新一轮折磨,琥珀色的双眼绝望而无力地盯着那只握住主骨的手,眼泪再次无声地沿着脸颊滑落,此时久珣的脑子里已空空如也。
那只皮靴彷如死神的镰刀,它缓慢抬起离开地面,一寸、两寸、三寸……忽然,它停住了,随着握住翅膀的手一起消失在视野中。之后便听到液体滴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并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呻/吟。
黑色剑刃从后方穿透了典狱长的肩膀,执剑的女孩烦躁地砸了一下嘴,因为她失手了,原本的目标是这个男人的心脏。
“久珣,你还活着吗?”鹤梅关切地问。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久珣的意识终于清醒,他咳嗽几声,艰难地撑起身体抹了把泪水,胸口依然因翅膀的伤势而阵阵抽痛。
“……还……活着……”久珣虚弱地答道。
此时典狱长也从疼痛中缓解过来,他往前踏出一步,不顾伤口撕裂的风险将肩膀从剑身上蛮横抽出,随后挥剑反击逼退鹤梅,接着跃上半空从危险中脱身。
“别高兴得太早!”典狱长怒声道。
甩掉剑上的血液,鹤梅深吸一口气,抬起剑指向典狱长,漆黑的发丝在夜风中翩然飞舞。她的双眸目光坚毅,气势十足地向敌人回敬道:“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先杀谁都一样,你们今天都跑不了!”
深色的嘴唇咧开,典狱长在笑着,笑得狰狞而扭曲,像一头负伤的狼,被伤痛激发出了更加凶残的野性。随后黑翼扇动,典狱长循着鹤梅的方向挥剑而去。
灵巧躲过剑刃,鹤梅转身冲进幽暗的小巷,领着敌人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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