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KTV等你啊！”
少年们站在教室门口的阳光里，与程沛挥手作别。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会就去。
没有同样喊出来的原因是，有人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
正午的阳光明明应当毒辣，覆在温濯新脸上却像浣洗过的薄纱，描过半侧脸庞。
温濯新难得今天没课，就抱着书过来和程沛上了半天自习。教室里最后一波人刚刚走光，程沛估摸着人还得一会才醒，便起身去拉窗帘。
等光线暗下来，睡梦中的人反而动了动，醒了。
“没睡好。”程沛不等对方开口，先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
温濯新刚醒，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便用手捂了捂：“睡得很好，真的。”
“我这么说，你们老师会不会觉得很挫败？”
程沛没接这句玩笑，自然地将他堵在眼前的手拉过来：“我看。”
“你现在的休息时间只有原来的一半。”
这句话倒不是武断。实习的地方离学校非常远，要先坐地铁再倒公交，来回通勤时间至少两个小时。除了程沛没课的时候会开车送他，温濯新几乎每天都要早晨五六点钟起床，还常常忙到大晚上才回学校。
现在由于休息时间严重不足，他眼角的血丝已经结成了一小片蛛网。程沛随手抄起手机，打开自拍模式，翻过去给温濯新看。
屏幕上里不仅显示的是温濯新那张漂亮的脸，旁边还有一行闪动的字体，写着“已检测，症状为重度缺觉。”
温濯新对着那行字，抿嘴笑了：“你又想了些什么新奇的东西。”
程沛迅速用手点了一下音量键，用镜头捉住了他微笑的瞬间。
“没收了。”
“换张手机壁纸。”
因为选择的实习地点太远，他们从一开始就出现过分歧。但这是G大与国家级心理咨询师孙珏教授合作的重点项目，刘老师特意把温濯新叫到办公室交代过一番，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温啊，你得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一是拒绝，二是辜负别人的期待，于是只好应下来。
趁程沛低头换壁纸时，温濯新用下巴抵上了他的肩膀。程沛连头都没抬，右手就下意识地让了出来，绕过温濯新身后，形成一个拥抱。
也许是真的累了，也许是体温带来的懒意，温濯新不由得半眯上了眼睛。
“要不，搬去那边住？”程沛换好壁纸，将手机丢在一旁的桌子上。
半晌，他才等到温濯新的回答。
“那就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我去和刘老师说换地方。”他边说着，边单手揽上温濯新的腰，让人整个跨坐在他腿上。对于这个身高而言，温濯新的体重着实有些轻，前段时间程沛刻意为他规划了许久增重食谱，结果完全没发挥作用。
而坐在他身上的人摇摇头：“没事，也不全是坏事。我在那边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同学，下次你送我过去的时候，我带你认识一下。”
“男的女的？”
“你别说——”温濯新故意拉长语调：“还真挺帅的，个子很高，是那种儒雅的书生气质。我和他特别有共同语言。”
程沛不满地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腰：“夸谁呢？”
“夸帅哥啊。”温濯新带着笑意又强调了一遍，不把话点透：“等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他接着说起这几天的成果，语气里难得带着骄傲，午后阳光在脸上镀一层柔光，不甚明亮。温濯新样样优秀，却很少体现出自信的一面，对于那些众人贴上的光鲜标签，他总是先礼貌迎接，而后再远离目光聚集的地方。
刘老师和自己的父母是旧识，去申请调整一下实习地点并不难。程沛盯了温濯新几分钟，直至有些出神，最终压下了这个念头。
“对了，刘老师说......”
“收拾出了一些......”温濯新顿了顿，语气恭敬：“霁岚阿姨的东西。”
说出这句话时，他抱着程沛的双臂收紧了些。
除了从舅舅那里，程沛确实极少再在现实生活中听到有人提起母亲的名字。他先是反应了几秒，拥抱涌来时，才意识到这是来自温濯新的安慰。
科学研究表明，人脑为了节约存储资源，会将三岁以前的记忆擦去。大抵他的大脑机制属于顶尖级别，擦除非常成功，导致他对父母鲜活的形象只剩一些重影，例如父亲象征警察的肩章，以及穿着白大褂不苟言笑的母亲。
没有记忆意味着无可失去，所以其实对他而言，成长过程中那些痛感早就变成厚厚的茧，足以保护他不伤不痛。只是，温濯新一向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即便浅过无痕，也躲不过他敏锐的嗅觉。
“好。”程沛应道：“大概是什么？”
“是一些之前的研究资料。我们的项目现在改了名字，原来叫‘避难所’，据说就是霁岚阿姨取的。”
G大的“校友名人堂”里，还挂着一张高高梳起马尾，颌线分明、眉眼英气的蓝底照，颇有巾帼之风，程沛的相貌八分都遗传自她。下方的小字介绍极尽华丽，给“杨霁岚”这个名字安上了无数光耀的头衔，包括生物医学工程高级专家、多个国家级项目创始人等等。名字后面紧跟着的生卒年份，则永远停在了二十七岁。
这同样是程沛保存的唯一一张母亲的单人照，舅舅某次亲口承认把其他照片藏了起来，此后再没提过。明明是怕触景生情，又舍不得断了念想，舅舅还难得大发慈悲留了一张父母的结婚照，被程沛用相框裱起来，挂在自己的客厅。
照片中故人笑颜依旧，音容未改。在偶尔要出一些危险任务时，出门前，他会对这张照片说一句“等我回来”。
“避难所”这个名字，听起来实在不像某个实验项目。母亲是做事简洁利落的人，如果不是出于必要，很难想象她会故弄玄虚。
“是关于什么的？”程沛追问。
温濯新道：“我只是跟着刘老师做一些资料的收集，接触不到核心内容。不过，我们最近收集的是关于医疗器械的法律。”
他显然藏了许多当讲不当讲的话，犹豫片刻，又补充：“等你拿到霁岚阿姨的资料......”
程沛无奈笑了下：“我大概是拿不到了。我舅舅要是知道，一定会抢在我前面。”
话音将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就亮了起来，显示有两条新消息，一条来自“杨局”，一条来自“老八”。
“喏，你看。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监听我。”
他摸起手机，在温濯新的脸前晃了一下，屏幕成功解锁。他根本没看舅舅说了什么，惯性回复了句“收到”，而后又把手机丢到一旁。
温濯新被他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逗笑了：“谁敢监听你，一下秒就会被你反扒出来。”
“你的手机简直是个军火库。”
程沛稍稍把距离拉开，轻抵上温濯新的额头，目光湿漉漉的，直落入他眼底。
“然后呢？”
等距离近到睫毛都能扫到呼吸，他轻闭上眼，不久便收到一个即触即离的吻，还有耳边气息温热的一句话。
“我男朋友真厉害。”
这个吻究竟是短暂，还是被他强行反过来，变成了一个绵长、炙热的吻，记忆一旦松懈，开始扯谎，程沛便再记不清了。这是那三年里无数个常见的片段之一，也是行至末端的片段之一。后来，他不仅没见到温濯新说的“同学”，也无力留住这样温柔慵懒的午后。
直到距离再次逐渐贴近，荒芜中生出绿色的春芽，万物又被暖意复苏，他才得换回一些碎片，得到一些肯定的答案。例如，这位“同学”，大概率就是萧繁了。
程沛站在“锦瑟”小区5号楼下，仰头看着那个曾生活过十几年的“家”。
手机铃声响起，他迅速接过：“喂？”
“哥，上来呀。我都看见你的车了。”茉莉稚嫩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我爸不是说有东西给你吗。”
“确定是你姑姑的？”
“对，帮你看过了。我认得姑姑呀！再说了，你和她长得那么像。”
“我爸还说有事情要和你说，但是他不告诉我。”茉莉似乎拍了拍胸脯，笃定地打着包票：“我保证不让你俩吵架。”
久等啦~“天空之城”的设定很大，我搭个框架先，马上。希望番外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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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番外] 半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