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没有回应,而是剜了她一眼后立即翻出了客房的应急药箱。见叶陶陶惊魂不定,便只将它轻轻放在床边,她能轻易够着的地方。
而后,顾北转身看了纪澜一眼,朝着门外走去。
是动物吗?瞧人一眼就算是叫你跟上。
纪澜平白笑了一下,没做任何计较跟在他身后。
很快,俩人穿过向上的走廊来到了客栈的天台上,离边缘不过一两米的地方,有一间围着金属栅栏的平房。
“纯狱风啊。”纪澜顺口吐槽了一句。
顾北没回复,掏出一把老式钥匙开了门。
房间宽敞,但陈设少得可怜:一张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再无其他。墙壁是粗糙的原色灰泥,地面是光洁的水泥地,一把风扇,没有绿植、没有摆件,甚至连多余的衣物都没有随意摆放。一切整洁得过分,像是刚搬来没几天,又像是过两天就要搬走。
极端的控制**;高度理性化的情感防御模式;创伤印记,难以建立稳定的空间归属感……
纪澜轻易联想到了第二学位课堂上那些空间特征对应的心理诊断,但比起这些专业名词,她本人对顾北的评价要直白得多——危险人物。
“你绑架了叶陶陶?”顾北反手关上门,没有请她坐下的意思,直接切入主题,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余怒。
纪澜不屑解释,但还是如是说:“没有,门是她自己进的,不信的话,等她冷静下来你可以好好问问她。”
顾北自顾自地坐下,转而问:“想怎么聊?”
纪澜转过身,直面他,没有丝毫迂回:“合作。”
“不感兴趣。”顾北拒绝得干脆利落,“我们不熟,更没有共同的利益目标。虽然你是我的房客,但并不好相处……我希望你明天一早就走。”
“好。”纪澜应得出人意料地爽快,几乎没有半分犹豫,扭头就朝门口走去,仿佛刚才提出合作只是随口的玩笑。
可她的手刚搭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顾北压抑着烦躁的声音:“说说吧,怎么个合作法儿。”
纪澜停下动作,却没有立刻回头,她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顾老板,要装就装到底,不然一开始就别摆出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反复无常,很难看的。”
顾北被她这句话噎得胸口发闷,脸上虽没露什么破绽,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生硬地说:“少废话!说来听听。”
纪澜撇了一下嘴,这才慢悠悠地转回来,倚在门板上,提出了方案:“每人提三个问题,对方如实回答。问完,合作的基础就有了。别的,不多问,也不深究。”
顾北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点了一下头:“可以。”
“女士优先?”纪澜调侃道。
可顾北压根不给她再气自己一次的机会,直接开口问:“你跟林菲菲什么关系?”
“朋友……也是小三届的学妹,她很勤奋,时常在我手里接一些数据处理类的兼职工作。”纪澜答得简洁,但“时常”二字,点明了她与林菲菲的庇护关系。
“你带了什么来镜海?”顾北的目光扫过她放在门边的崭新行李箱。
“换洗衣物,工作上用惯的小工具……”纪澜挨个细数,目光却始终落在顾北的脸上。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更感兴趣,他知道多少。
果然,列了没几样之后顾北便打断了她的话:“说那些人在找的那个东西就好。”
纪澜点头,坦然道,“一只蛇首人身陶俑,林菲菲失踪前寄给我的。”
顾北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但很快便继续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似乎很突兀,但纪澜还是如约作答。
“我母亲一直在疗养,生父……”纪澜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下落不明,或许早就死了吧。我随母姓,做地质探测。”
顾北眉心微动,闪过一丝愧意:“对不……”
“轮到我了。”没有等顾北说完,纪澜便直视他的眼睛,审度道:“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林菲菲入住这里直到离开的全部信息,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顾北沉默了片刻,仿佛思绪也被拉到了过去:“她大概半个月前入住,和你一样,在网上预订的标准间。按预订时间是十天,其间表现很正常,白天出去逛,晚上回来,和别的住客拼单买吃的、聊天,看起来跟一个普通游客没两样。直到第七天晚上,她凌晨带了一个大黑包回来,神情很慌张,我问了俩句,她没说别的,向我打听了这儿最近的寄件点和治安情况。那段时间边树骨折住院,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一早,我发现她将房卡放在了前台,人已经走了。”
纪澜抬眸,那目光似乎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东西。
顾北叹了一口气,补充说道:“但是……我在她住过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纪澜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顾北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公布了答案:“是张字条,写了你的名字,没有别的内容,而且笔迹很乱,她当时应该受了伤。所以我一直怀疑你是侵害她的一方,但现在看来……你是被她拉下水了。”
“轮不到你评价。”纪澜当即反驳,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跟我合作,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意思很明确,这份警惕让顾北不由用舌头抵了一下侧脸颊,声音低沉了几分,如实相告:“我在找一个人,我没见过他,但林菲菲……应该见过。”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但纪澜没有深究。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别的,她不在乎。
“合作愉快。”纪澜点了一下头,眼神也不再咄咄逼人。
“你还可以再问一个问题。”顾北提示她。
纪澜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语气洒脱且疏离:“不必了,我对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不感兴趣。”
顾北再次被她这种精准踩在别人情绪边界上的态度气得够呛,但至少,明面上的合作关系算是勉强建立了。
很快,顾北转身从柜子里找出了一本旧书,书页间露出了字条的一角。
“合作可以,约法三章。”在递给纪澜的前一刻,顾北提出了条件,“第一,信息互通,不得隐瞒任何新线索;第二,行动之前必须报备,不得擅自冒险;第三,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动手,你都得听我的。这个地方的水很深,别给我惹麻烦。”
纪澜听完,冷笑一声:“顾老板的控制欲还真强。”她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可以,我没那么多事,就一条:寻找林菲菲,是我们合作的最高优先级,任何偏离此目标或有碍此目标达成的行为,我都会立即拒绝,并且……后果自负。”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俩只猛禽在无声地撕咬。最终,顾北点了一下头:“成交。”
顾北将东西交到了纪澜手中,翻开,字条的情况确实如他所说。纪澜点了一下头,三分钟后取来了自己藏起来的旅行袋,从木盒中捧出了那个陶俑。
“蛇首人身陶俑,彩绘陶质随葬生肖俑之一。1947年出土于镜海市东郊古墓……”纪澜毫无感情地念出这些所谓的“相关信息”,不得不承认,自己近来的查访实则一无所获。
顾北接过,入手一片冰凉沉实。他抱着东西朝那盏白炽灯下走,暖黄色的光泽之下,蛇首昂起,透着一股诡谲的气息。
他面色凝重地用手指轻轻拂过陶俑周身,当触到颈部那几道极其细微、几乎与陶俑本身纹路融为一体的刻痕时,松了一口气:“找到了。”
纪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什么?”
“这不是普通纪念品。”顾北语气平静,眸子里藏着不足为外人看破的冷寂。
“你的意思是……”纪澜的话还没说完,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
顾北立即将陶俑递还给纪澜:“你待在这里,今晚的事情,我来处理。”
纪澜挑眉,什么也没说,她正想看看,这个顶着客栈老板身份的人,到底有多少本事。
几分钟后,警察上楼,询问勘察现场。
令人意外的是,叶陶陶的口风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半句没提纪澜,只说自己是顾北的女朋友,在客栈里睡得好好的,夜半遭遇了入室盗窃的歹徒,对方谋财害命,她拼命反抗被割伤。
由于她的“配合”,加上顾北和边树的佐证,警方很顺利地便从房间内提取到了凶犯的脚印和指纹。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不是你们窗台上新刷了清漆,在旅店客房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想锁定嫌疑人的痕迹?那比登天还难!”年轻的警员安慰叶陶陶,叶陶陶却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
顾北眸色一沉,扫了一眼房间角落中的那只行李箱与空漆罐后,立即明白了这是纪澜的手笔。
这个女人的心思,比自己想得更深。
顾北送走了警察后,回来时看见纪澜正拎着那只旅行包,悠闲地靠在了301房的门框上。
“顾老板哄女人的手段,可比你抓人的手段高明多了。”她的脸上没有笑容,语气也一如既往地平静。
顾北一步步走向她,直到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就在纪澜以为他要反驳什么的时候,顾北突然伸手直劈她颈侧,同时用另一只手精准的拽住了那只旅行包。纪澜反应极快,格挡、侧身,但顾北的力量和技巧远超她的预估,事发突然且招式凌厉!几个迅猛的擒拿对战后,纪澜棋差一超被他反拧手臂,用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布带死死捆住了手腕,膝盖顶腰,压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纪澜又惊又怒,回头看人的眼神足够将顾北千刀万剐。
顾北俯身,冷冷地俯在她耳边说:“多谢夸奖,但是我过河拆桥、借刀杀人的手段,更高明。”
不等纪澜反驳,她的嘴便被顾北用棉帕简单粗暴地塞住了。
“叶陶陶!”顾北扬声朝屋内喊道。
瑟缩在床角用药棉捂住伤口的叶陶陶怯生生地走了过来,看着被制住的纪澜,快意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恐惧。
“现在,带上她的旅行包,我们,一起去叶家。”顾北吩咐叶陶陶,并随手往纪澜的脸上挂了个遮挡棉帕的卡通口罩。
毒蛇颈上戴粉色蝴蝶结一般……
“还不错,挺好看的。”破天荒地,他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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