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梳蜡鞭

外缘蜷曲的喜荡草是一种格外巨大的海草,每根都有两个成人宽,长度更是长达几十米。远远看去像是乡间葱绿芦荡的放大版,被倒扣裁在了鸟巢状珊瑚礁的顶上。

此刻,童苏一行人正在费力扒开这片海底芦荡往内匍匐行进。

谁知越往里走、这海带的根部就越靠近,到最后手都快插不进空隙里,偏偏那只自称叫“梳蜡鞭”、发型如马尾茂密的鲛人又严令禁止他们动用灵力拨开这些海草。

梳蜡鞭明显比之前他们接触过的鲛人都更鸡贼,两只蜜蜡珠子一样的眼睛一刻不错地盯着他们,单等所有人已经深入海带根部后,才说不能动用灵力、否则立刻会被喜荡草纠缠吞食。

“若是不信,欢迎尝试。”它改了脸色,高高在上地说完,一扭鱼屁股,就顺利滑入珊瑚礁内部了,嘴上还在不断半嘲半催。

“我说你们人倒是快点啊,海龟都比你们游得快。”梳蜡鞭的声音隔着厚厚的海草根部传来,但嘲讽的力度不减更甚。

“这些草的根怎么会这么密?草不该长在土里吗??”曲秋一窝火地扒开一把又一把的海草,总算是勉强看到了一点从珊瑚礁内透出的光亮——看这光,仿佛是入口装灯的水母?

童苏好容易将刀鞘从喜荡草叶上的细长触须里挣出来,一脸晦气道:“还草长在土里,这里的鱼都已经长出人身子说人话了,你是第一天出来混?”

“哼,动物化人身说人话有什么稀奇的。”曲秋一一拳锤开最后挡路的几根最为粗壮的喜荡草根,“花花草草凭什么成精?栖茔花也就算了,是寄生活物的。这些草难不成真靠从珊瑚礁里汲取营养?这地方实在古怪——”

她的话在锤开草根、看到内部的一角景象后戛然而止。

阿蝉最机灵,一直跟在曲秋一身后,见她率先开出路、反而驻足不前,自己便从旁边的草根钻绕过去,想抢先看看鲛人口中的下一道工序到底是什么。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些鲛人拿尸体孵育的“嫩鱼籽”们,下一步会成为什么样子。难道跟其他妖一样,吃多了人就会变成人样?可是那些原本都是死人啊,没有活人的精气神,吃再多也借不来人态。

就好比食腐的秃鹫,哪怕成为了妖,但若想从动物的躯壳内修出人形,必须不能只吃死人,否则一辈子都只能在动物的框内打转,人五人六不起来。

见阿蝉这个小光头竟然一马当先地只身闯进去,晏琢有些着急,便要上前入内。

他自从进入这片海草荡后,就找机会拉开了与关清之、辛须尝之间的距离,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间距,只尽量靠近阿蝉。

“劳驾劳驾。”晏琢对挡在入口处的曲秋一说道,“您先请还是我先进?这是看见什么了?”

曲秋一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不知是回答他还是自问自答:“这些草,还真靠石头养……不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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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对吧。”妖七眉是皱的,嘴是弯的,快步上前查看了下被混入毒液蜂蜜后、双膝跪倒在地的童藤傀儡,“这杯蜂蜜不该由它喝的。”

傀儡背上的都烟子早就随着其倒下而同时滑落在地。

“这算什么?被毒死的是傀儡不是人。”五面蜂王愤怒指责道。

“别急啊。不过这毒竟然还能感染灵力吗?或许我不该放那个鸭姑娘走的……”妖七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惊异的渴望,伸出手想去触碰傀儡进行更多的研究。

在他光顾着发扬探索精神的同时,童藤早已朝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得黄土地像开了一朵硕大的大丽花,旁边的蜂妖几乎要被这朵血之花的迷人芬芳给兴奋到晕厥,一只只精神抖擞地就准备提刺上阵、采蜜吸血。

司初一只手抬起就是一圈风墙、挡住蜂妖群进犯,另一只手则抓住童藤的手臂:

“现在立刻解除傀儡,切断联系。这样还能活。”

童藤吐完一口,立刻腹内又像被棱刮刀搅拌了好几圈,没忍住又是一口泄到了司初的手背上,斑斓猩红。

“不行。现在解除灵力,我也不能收回这些被污染的灵力,只能任由它们喷薄。那旁边的都烟子肯定会被其中的毒液波及。”

“这时候你还管得了他?你救下一个他,他以后就会救更多人吗?”司初实在是想不通,但现在情况危急,且若童藤真的死了,他一个人势单力孤,后路更是难行。

司初看了眼只隔着手上一层防护光晕、正在细致触摸傀儡的妖七,立刻转变了劝说策略:“现在必须解除灵力。这可能是你干掉他的最好机会了,机不可失。”

弯腰吐血的童藤听了这话一愣,马上抬头,明白了司初的意思。

看着童藤怔住发散的瞳孔,司初就知道他动摇了。不可能不心动的。

蜂群又开始了对风墙的轮番撞击。满洞的振翅声和灵力对撞声下,童藤和司初独处一隅的交谈话语就连五面蜂王妖都没能在这片哄闹中辨听,只有天知地知二人知。

五面蜂王此刻高举着肉萝卜,做着宣布发起总攻的手势。

它手中的萝卜从根茎到草叶,都开始泛出一股奇异的肉质光泽和气味,强烈到甚至渗透进司初的风墙,悠悠荡进二人的鼻孔。

“不是,这味道……”童藤闻到后,连血一时都忘记吐了,涌堆在嗓子眼,几秒后才呛着咳嗽、喷出血沫子来。

“这里怎么、咳咳咳,会有,咳炒肉丝的味道?”

正把手伸入已经开始溃不成型的傀儡内里的妖七,此刻耳朵微动,看着自己整只手没入面前五官已经歪斜凹陷、混着毒液流动的浅蓝色灵力,面对面、嘴贴耳地对它小声说道:

“还喜欢吗?这就是烂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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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芜感觉自己身上都快没人的味道了。

这个说法其实也很奇怪。毕竟谁规定了人必须得是某种味道,香臭浓淡也得上下浮动框定在某个范围内呢?

童芜边想,边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新皮,还是觉得闻起来不太像人。

不是因为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而是因为他根本没闻到任何味道。

这些铁线虫妖是真的主打一个连吃带拿,但凡是它们能碰到的,别管是湿血干肉还是嫩筋硬骨,只要是所及之处,都被它们吃干抹净,一点渣滓都不留。

不过也正因此,之前洪覆用来修复、还未被自己身体全部吸收的灵力才派上了用场。他的灵力对付寄生虫妖,虽说确实有杀鸡用牛刀的浪费感,但刚刚的情况,也没什么时间留给自己寻找更经济适用的办法了。

只能说这次运气还挺好。刚好自己在进来前几天一直在体内不断调整洪覆灵力在体内突涌的不适感,尤其是舌头,也许是因为之前被毁损得最严重,他者灵力修复这块全是软肉密筋的地方时带来的痛楚也最清晰强烈。

“你真的很能装。”继续行走在洞穴之中的童芜,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洪覆对自己说这话的表情,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嘴角微微勾起。

不知道这次若无其事的表现,有没有进步,暂时瞒过这位强大到近乎全知全能的神妖了呢?

童芜很清楚。如果“神”的定义是强大到能庇护所供奉的人免受其他伤害,且暂且不论其本身带来的是福祉还是灾难,洪覆就是一只无限接近于“神”的妖。

但也只是接近。具体差在哪里,他不清楚。虽然自己的实力远不足以开口评价洪覆,只能在心中腹诽,可他就是直觉,洪覆成神的阶梯上,就像是被凭空抽去一截……

“咔咕咕咕。”

童芜的思绪和脚步都被强行停下。

他立刻贴石壁而立,一抬手指,灵力立刻如风沙散逸、往前方不可知的黑暗处探去。

很快,那些隐敛起全部气息的灵力立刻被如墨汁般粘稠的空间吞噬,石头掉进井里还有个回声、肉包扔进狗嘴还有吧唧嘴,而童芜甚至感受不到这些灵力的去向与结局。

就像被自己呼出的气体,离开身体的那一刻,自己就已与它们彻底断联。不知道它们是飞往更高处、还是被压入更低角。

可问题是,硬要打比方的话,灵力压根不是外界供自己呼吸的气体,而是与自己同呼吸共命运的血肉啊。

自己的血肉连是在自己身上、还是被人剜去都不知道的情况,只会发生在刚刚他死里逃生的那一幕。

看来眼下,有比探查灵力去向更重要的事要做。童芜当机立断,断掉了所有外散的灵力联结,将护身光晕压缩到极致,像是刷了层颜料上去,只要不是突脸直触,他有自信不被发觉。

“咔咕咕咕咯咯咯——”

一串打嗝的气泡音又从前方传来。

不会错的。那只自己只见过爬行痕迹的蛇妖,恐怕就在前方栖息消化。

童芜没有立刻上前,眼珠不错地看着前方漆黑。

这片黑暗飘出的在常人耳中意味不明的声音,变成了一个字一个字撞在童芜耳膜上的含混语句。

“肚子里的人消化完了吗?”

喜荡草现实原型是海神草(别名波喜荡),确实可以长得很长很长很长——(目光变得遥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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