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战利品

…谁干的?!昨晚这么激烈?!虎哥身上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痕迹?!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震惊、难以置信、探究、敬畏,每张脸都精彩的各不相同。

能把这位爷弄成这样,小辣椒?母老虎?老虎的毛都敢薅?老虎的皮都敢啃?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二楼那个紧闭的房门。

杜东泉在心里尖叫我的亲娘祖宗观音菩萨啊!!!真是谢重?!他他他…他咬老大了?!还啃成这样?!他胆子是金刚石做的吗?!

杜叔在心里把早上那些“容忍”、“默许边界”的想法统统收回,眼角几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蒋虎的容忍度,或者说对谢重某些行为的纵容度显然远超他的预估,谢重的脾气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凶。这哪是薄胎瓷?这分明是裹着瓷釉的炸药包。

蒋虎接过冰咖啡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压下了舌根的刺痛和喉咙的干哑。他面不改色地扫了众人一圈,所有人瞬间回过神来,纷纷低头、清嗓子、整理衣襟,掩饰刚才的失态。

基本上是为了一件事来的。

王老板在赵家那场和头酒之后就跟惊弓之鸟似的,赵家表面上是给了蒋虎面子没再明着动他,但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断了他两条小道,还抢了他手底下几个看场子的‘人才’。他日子不好过,到处托关系递话走动联络。

最后他选定了蒋虎,那张货单就是他的诚意,原来的算盘打的很好,可惜谢重嫌烫手,不想掺和他们的事情,他只好另想办法。

拐弯抹角地找到杜东泉这里“偶然一碰面”打听谢重,问谢重过得怎么样,说谢重性子直不会来事儿,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请蒋虎多担待,话里话外透着股娘家人似的亲昵。

但杜东泉毕竟不是真的傻子,他对王老板这套虚伪的亲情牌很不感冒。

后来他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货单从底下一层层自然而然地递到杜东泉手上再递到蒋虎这里,这点东西半真半假,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少人都在观望看蒋虎收不收他。

现在货单上的东西查清楚了,要不要信、要不要动手、要不要收王老板就该好好议一议了。

收不收,两边都有人说得出所以然来,目前的意见在人数上持平。但反对的人里有一个杜春阳,杜春阳管着一部分码头和仓储的生意,颇有威望,和杜叔一样的资历,他意见的份量是不同的。

一人说:“老王这人,搞钱、钻营的本事还是有的。他那几个场子,虽说被赵家咬掉一块肉伤了元气,但骨架还在,底子还是厚的。现在他眼瞅着要被赵家一口一口啃得渣都不剩,主动投靠咱们,姿态放得够低,连赵家的料都敢递,诚意看着不假。收了他,东区那块我们插进去就容易多了。”

杜春阳冷哼一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王胖子?陈老哥,你可别被他的花架子唬住了!此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墙头草,毫无信义廉耻可言!赵家把他当条狗使唤了这么多年,现在眼看主子要卸磨杀驴了,才想起掉头抱咱们的大腿?晚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赵家派来的反间计?故意示弱,引咱们入彀?或者想玩一手鹬蚌相争,他好坐收渔翁之利?这种人,信他一个字都是找死。”

一人说:“他想跳船保命无可厚非,他递的这条‘茶叶’线,虽然货单烧得半真半假,但咱们的人顺着摸下去不是也摸到点真东西了吗?苍蝇腿也是肉,这条线倒也不是完全没用。”

刘翼东接口道:“线有没有用另说。关键是王胖子选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拐弯抹角打着关心‘旧部’过得好不好的幌子四处攀扯,最后还非要把那张破单子跟....谢先生扯上关系才递上来,用心险恶,他是想把谢先生和他自己绑在一块儿逼着咱们收他。”

一人点头:“这老小子没安好心,收了就是引狼入室。”

谢重作为王老板曾经的王牌,又被王老板亲手交易给蒋虎,这层关系本身就极其敏感。他把宝押在谢重身上,打旧主旧情这张牌,在他们眼里多少有点逼宫的意思,想用舆论给蒋虎施压。

杜春阳见话题引到谢重身上,立刻接过话头:“谢重码头那次反应快,确实立了功,这点我老杜不瞎,承认。但功是功,过是过,他来历不明根底不清就是洗不掉的污点,他毕竟曾经是王胖子手里最锋利的刀!现在王胖子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口口声声旧部旧情,外人会怎么看?底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人心里会犯嘀咕?这叫什么?这叫攀扯!这口子要是开了,底下人还不得有样学样?心思都用在钻营攀附上想要一步登天,谁还踏实做事?!规矩还要不要了?!人心还稳不稳了?!为了这么个...”

杜叔凌厉地扫了他一眼,他顿了顿硬生生把难听的话咽回去,憋得脸膛发红,“这么个......搅得家里不安宁,不值当!”

一人赞同道:“身手是没得说,立了功是事实。但时候尚短,他与王胖子这层旧关系,也同样是客观存在。眼下王胖子上蹿下跳,总想借他攀扯做文章。依我看,不如让谢重兄弟暂且回避与王胖子、乃至所有东区旧相识相关的任何事务。一来是避嫌,堵住悠悠众口,免得落人口实;二来也是保护他,省得他被王胖子这种小人利用,白白卷入是非,徒增烦恼。这对大家都好。”

陈伯最初被杜春阳反驳之后一直没开口,此时意味深长地问:“王胖子为人是不堪,但毕竟也曾是谢重的旧主,对他有十几年栽培之恩。如今王胖子落得这般凄惶境地,四处求告无门…谢重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一丝旧情都不念?”

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众人停下话音齐齐看向蒋虎。

蒋虎还没说话,杜东泉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维护谢重,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年轻气盛,声音也大:“陈伯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旧情?王胖子卖谢重的时候讲旧情了吗?现在他自己要完蛋了,想起来打感情牌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谢重现在是虎哥的人,跟王胖子早就一刀两断了!他现在安安分分跟着虎哥,不惹事不生非,凭什么还要被王胖子这种人拖下水?凭什么还要被问念不念旧情?笑话!”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根本没把杜东泉的激动放在眼里,带着点过来人的教诲口吻慢悠悠开口:“东泉年轻气盛,话糙理不糙。不过嘛,王胖子再不是东西,也如老陈所说终究是旧主。若对落难旧主真能如此冷眼旁观,毫无半分触动,这份心性未免也过于冷硬了些。忠心耿耿自然是最紧要的,可若失了基本的人情味儿…”

他摇摇头,留了半截话,意思却很明显——这样的人,用着放心吗?

杜春阳重重一拍扶手:“冷硬不冷硬另说!我说了,这件事的关键是王胖子这么一闹已经开了一个极坏的头!今天要是因为王胖子攀扯谢重我们就收了他,开了这个口子,明天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找个由头塞个人进来,然后也指望用这种旧部旧情的歪门邪道搭上天梯?谢重本身就是个麻烦引子,再这么搅和下去,只会让兄弟们觉得有机可乘,心思浮动,埋下大患!”

陈伯见气氛过于紧绷,笑了一声,把话题稍微拉回王老板身上,也间接回应了杜东泉:“东泉,别激动,陈伯也就是这么一问,探讨探讨。王胖子托老拐递了话过来,礼数周全,语气也可怜。老拐虽然这些年不管事了,但在老爷子那辈人里多少还有点面子情,他做东请我喝了杯茶,话里话外的意思,反正王胖子是想求个招安的名分,想请虎哥给个准话,划条道儿。”

杜春阳嗤之以鼻:“老拐?他除了这点倚老卖老刷脸皮的本事,还能干什么?王胖子找他,心思是够活络,但也恰恰说明他自己底气不足,走投无路。我还是那句话,此人是否真心投靠?会不会是赵家埋的暗雷?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烂账会不会引火烧到咱们身上?这些都没搞清楚之前,谈什么招安?笑话!”

整个争论过程,蒋虎始终稳坐钓鱼台。

杜叔瞟了一眼他的神色,怕再这么下去杜春阳讨不到好,打圆场:“谢重是虎哥亲自带回来的人,该如何用,用在何处,虎哥自有乾坤。现在讨论的是王胖子,别扯远了。王胖子想跳船,说穿了就是看中了虎哥这棵大树能替他挡赵家的刀子。他的价值无非两点,一是对赵家内部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有些了解,二是他手里还攥着点没被赵家囫囵吞下的家底。论钻营周旋的本事,此人确实有些道行。”

蒋虎依旧稳坐不动,拿起桌上的烟盒,慢条斯理地磕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他抬手抽烟的动作让他的衬衫袖口微微上滑了一寸,一小片新鲜的、带着齿痕的淤青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痕迹与他颈侧的如出一辙,狰狞又暧昧。顺着这痕迹想象下去,被昂贵布料遮盖的身体上,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战利品”。

一片死寂。

刚才的争论,王胖子的生死和谢重的来去在这极具冲击力的视觉证据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众人眼神闪烁,心思各异,但无一例外通通再次被蒋虎身上无声却无比张扬的私人印记所震慑。

还要再论?还能再论?还有必要再论?

蒋虎仿佛没注意到自己无意间泄露的春光,也完全无视了众人瞬间变化的神色。他将燃了半截的烟重重地按熄在烟灰缸里,滋的一声轻响,像是给这场争论画上了休止符。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烟熏过的沙哑,一锤定音:“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赵家这条线查清楚了就按规矩吃掉,不用犹豫。船票,不是一张烧焦的废纸就能买的。”

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好似还有争论的余地。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也符合蒋虎一贯的行事风格,用一张废纸吊着他们自己动手查,他们既然查到了那到嘴的鸭子就没有不吃的道理。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暂时不再纠缠。

杜春阳略感满意,蒋虎还是那个蒋虎,知道正事要紧,没被私情完全冲昏头脑。

争论尘埃落定,行动方向明确。

蒋虎留他们吃了一顿气氛微妙的午饭人才陆陆续续地走了。杜东泉食不知味,眼神不停地往楼梯口瞟,心里猫抓似的,谢重呢?从早上就没见人影,老大脖子上那痕迹...昨晚到底怎么了?他憋了一肚子疑问,好不容易熬到人走光了,刚想开口问,就看见游医生提着医药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游医生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解释道:“刚下手术台,紧赶慢赶过来了。什么情况?”

他快速扫过蒋虎略显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姿,最后落在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领口上——那里隐约透出一点不寻常的红痕。

蒋虎只略一点头,没多解释,转身就往楼上走,示意游医生跟上。杜东泉心里咯噔一下,也紧张兮兮地跟了上去。怪不得刚刚老大一顿饭没吃几口...该不会是谢重真受伤了吧?昨晚动静那么大?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血腥画面。

到了房间门口,蒋虎先进去,伸长脖子的杜东泉和一脸探究的游医生被关在了门外大眼瞪小眼。游医生皱起眉:“里面什么情况?谁病了?谢重?”

“我怎么知道!”杜东泉慌得一批,声音压得更低:“一早上都没见着谢重!老大脖子上...你也看见了!昨晚他俩肯定...嘶。”

他不敢往下想了。

昨晚闹了一宵,两人谁也没在交锋中讨到一点好,不过论疯谢重远比不上蒋虎,以至于后半程蒋虎占尽上风。

他蜷缩在床靠里的一侧,趴在枕上像片浸透夜露的残云。柔软的被褥是唯一的浮岛,只堪堪托起一头汗湿的凌乱黑发和半截失陷于微光中的冷白手腕。

那截手腕深深浅浅的牙印一个叠着一个,有些地方甚至微微肿起,边缘泛着青紫。

他睡得不好,依然感到一种灵魂被蛮力抽出又粗暴塞回这具烙印累累的皮囊中的眩晕。

世界在这种陌生的铺天盖地的眩晕里崩塌,坍缩,最终只剩下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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