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时候刚到宗家,拖着一大蛇皮袋的土特产,坐了三天火车没洗澡,浑身臭烘烘的,脚下还踩着一双破了洞的板鞋。
痴痴的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哥哥。
他想起了自己曾读过的一首诗,琼林玉树净无瑕,轻送寒烟冷到家。
冷气充裕的别墅,哥哥穿着一身黑色的高领长袖卫衣,衬得那颈白如玉。一双眼睛冷似寒潭,不可接近。
“哥哥!” 池渔回过神,兴奋的喊道。
他张开双臂,想要给自己这个分开十几年第一次见面的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却见对方后退一步,朝自己投来厌恶的目光。
接着目不斜视的越过他,走到茶桌面前倒了一杯水。
…..
被对方接二连三的无视后,池渔才好似恍然明白———
自己被嫌弃了。
他看了看哥哥精致洁白的面孔,又看了看自己粗壮的身材,黝黑的皮肤。衣袖之间还有明显的色差。
池渔把手使劲往衣服上擦了擦。可是这老头衫也是破的,轻轻一搓就露出个线头,让人好不尴尬。
他这一个暑假都在地里干活,海里捕鱼,皮肤早早由原本的小麦色直接晒成了非洲人,九月份开学后,能干活的时候就少了。他多干点活,就多赚一点钱,给阿婆买好吃的。阿婆爱吃甜,可麦芽糖太粘牙,她吃不惯。距离村子二十公里的小镇有一家卖水果硬糖,铝制皮密封包装的可漂亮了。花花绿绿,还是德国进口的,每天限量。在他们村里这可是稀罕物。过年过节才有面的摆出来招待客人。
当宋秘书开着那辆刚刚引入国内,老板们争相购买的公爵驶入田野小路时,全村人都来围观了。
与宋秘书的交谈中,他知道了,原来他是宗家的私生子。地里的泥鳅也有变成天上明月的一天吗?
他仰坐在田埂晒黄的草垛上,原本早已习惯的烈日刺得他眼皮生疼。
当听到他第一次说不想走时,外婆笑得都看不见眼睛的表情顿住了,第一次拿出了粗柴火说要打他。
“在这里有什么好的,俺一个老婆子在乡下呆惯了,能吃饱睡好花不了几个钱。小鱼,你不一样,俺孙子不能像俺这么个快要入土的老婆子一样一生呆在乡下。你爸爸说要接你回家,带你去读书,是给你去过好日子。你听见没小鱼,好好争气,听话,阿婆没本事,教不了你读书。要是你在宗家不乖,俺过几年就把鸡鸭一卖,大门一关,随便找个地给自己埋了,反正俺孙子也不孝顺,老了也不让顺心…..”
听到阿婆发狠的这么说,吓得池渔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憋回去了,只一个劲的保证,会在宗家好好听话认真读书。
宋秘书还说会给阿婆寄一大把钱,也不知道阿婆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临走前,他一整晚没睡,就着月光,劈了一整晚的柴。
天亮了,院里已经堆满了一筐又一筐的作物。柴也劈好了一大捆,高高的累在墙角。他妈走得早,外婆一个人将他拉扯大。后来外婆年纪大了,腰渐渐不好了,常常没走几步就犯了腰病。
快出发了,池渔又拖了一袋子粮食挨个拜访村里邻居,希望他们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多照顾点外婆。
邻居们笑容满面的收了池渔的肉食和蔬菜,连说没问题。
池渔是个好孩子。这是村里公认的。
力气大,爱干活,勤快,孝顺。
那一身肉长的可真好啊,每年秋收干活也有力气,村里的人家们几乎都被池渔帮忙收过果子,晒制干菜,修理房屋等等。村里哪个人不羡慕池家那个婆子。都说她有个好孙子。每逢听到对池渔的夸奖,池婆脸上都笑开了花。
想到这些,池渔忘了哥哥的冷淡,指了指地上自己辛苦背来的蛇皮袋,笑呵呵道,“这儿有俺亲自晾的腊鱼、腊肉,还有鸡蛋、萝卜、白菜、红薯、杀好了的鸡、鸭,很健康的,不比你们城里的差。新鲜!”
“吴妈,丢了。”
池渔的笑容僵在脸上。
“脏。” 宗长诀嗟了口茶,淡淡道。
“哥哥,不脏的,俺自己种,自己养的,很干净…..”
“还有,他的鞋踩过的地毯,都换掉。”
池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鞋底上那泥都把地毯染黑了一块。
十八万一平方米的意大利手工地毯,吴妈舍不得,但还是照做了。他们家小少爷是宗家独苗,小时候身体不好在医院住了一年,后来又被亲妈虐待过,长大了身子骨比旁人弱多了,动不动生个病发个烧,连先生也不敢管他,只吩咐家里一切顺着小诀的心意,别的不用再管!
把造孽的不入流私生子迎回家,族谱未进,姓氏未改,又全权听小诀安排,这个乡下来的恐怕要活活遭人蹉跎,幸好——
吴妈吐出一口气,幸好不是先生接回家要抢小少爷位置的。
少爷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虚也不知何时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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