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临意最近发现一个事。
还是她在无意中发现的:某次休息日,由水心姐组了局把大家叫出去玩。除了南曦,在场的都是女孩子,吃吃喝喝坐下来就不免闲聊八卦,自然谈到各自的感情经历云云。
一开始安临意还开不了口,都是听别人说。毕竟她过去谈得太多了,历史不算很光彩。南曦就坐在她旁边呢,她心中仍有些传统顾虑,譬如担心他会觉得自己过于随便、对待感情态度敷衍啥的。她保持沉默,在此过程中少年也始终事不关己低头玩手机。
结果聊着聊着,姐姐无意中cue她:“说到那个某某啊,以前还喜欢过她呢。”
在座的都是武当待过的人,“某某”其人,大家共同认识。这情报本身是安临意之前单独和姐姐闲聊的时候自曝出去的,这会儿也就只能顺其自然接住话茬。
打开了这个话匣子,她过去感情上的事也就越说越多。自从她开了口,少年就把手机给放下了,开始以静默注视的方式参与这场对话。安临意边说自己的事,边仔细去辨认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吃醋,没有轻蔑,没有怀疑,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反而有关心、在意,想要了解,以及,纯粹的倾听。
他的眼神里透露出,好像只是很想要了解她,看见她、包容她那些不够光彩的历史和阴暗面也只是她这个人的一部分。甚至……那里边的情绪还让她感受到某种慈悲,仿佛他完整目睹了她的悲欢。不过安临意立马将这个念头驱散了,不行不行,别自己脑补,别强行加戏。
但是话说回来,从那之后安临意的确更坦然了。她来找我聊过这事:E,为什么我明明自曝黑历史,但是被他知道了,我反而更安心了?
因为真正的你被看见了,你的信号发出去,在他那边确实被接住了,这是你自己能感觉到的。
被接住了,就会安心,妥当?
是的,用你的心去感受,它会给你答案。
安临意是三月上旬去的大理,转眼天光已进入四月,这天是她生日。
南曦和姐姐陪着她一起。三个人在大理古城闲逛,漫无目的走哪算哪。东看西瞧,姐姐提出来不远处有家设计师审美在线的银器店,刚好旁边还有咖啡馆可以坐坐。
到了那家店,入目是放在C位的两排戒指。左半边以冈仁波齐的形状设计打造,右半边是梅里雪山。在梅里雪山那排里面还有个独一无二的手镯,姐姐对安临意道:“这手镯我之前来的时候就见过了,但觉得不适合我。你试试,应该很适合你。”
安临意拿起来戴上。
嗯……倒也还好,谈不上非常有感觉,大约她也还不习惯戴金属的东西。正想取下来,那镯子却仿佛有了生命力一样,本来是开口镯,银质本就软,只需掰开便是——但她明明用力掰了,却没能取下来。
“欸,怎么取不下来了。”她脱口道。
“取不下来就说明是要你带走它啊。”姐姐接的很自然。
哼,安临意是个叛逆的,想跟她强买强卖?才不吃这套咧!遂加大力使劲,而强行的结果就是,她手腕上被划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又随便浏览了些别的商品,三人都略觉渴累,便到隔壁喝咖啡。
一个老玄学人,一个道家弟子,姐姐也是个修行的。坐在一块儿很自然便聊到命理、能量、灵魂、链接等等,老板递咖啡的时候还问了句:“你们是什么派别的?”
“瞎说派的。”安临意随便应付。
说到这,有个小插曲。上回出去玩,安临意曾给南曦看过八字,当时她给了一个断语:“你这八字是早婚的八字啊!”天地良心,她说这话没啥私人企图或者暗示,的确如此。
也是在她进行解读的时候,发现南曦身上有个特征:他领受力以及包容性都极强。大部分人,哪怕是对玄学很感兴趣的,当听到别人解读自己的时候,难免都会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你不知道将会听到什么,尤其是面对安临意这种说话直白、不怕得罪人的。但是他居然听什么都能马上就懂,甚至还能反过来替她总结。哪怕她讲到些“不太积极的象”,他也能立刻接受、转化成另外一个角度的看法。
他情绪很稳定,很自洽。
水心姐那天还看了他俩的紫微盘,解读的时候敲黑板提了两遍他俩的夫妻宫,用词颇为暧昧,言下之意都是在暗示两人般配云云。安临意当时打个哈哈——害羞,害羞。
仨人就着咖啡越聊越嗨。结果峰回路转,最终话题还是回到刚刚隔壁那个镯子。水心姐说:“我买下来送给你?”
“好啊。谢谢姐姐。”她就当生日礼物收下。
“南曦,冈仁波齐的戒指我买给你,你想不想接受这份礼物?”
天。
安临意立刻领会到这是姐姐的又一次撮合,她的心情跟着揪紧,也不晓得少年有没有解读出姐姐的这层含义,更不知道他会回应什么。
说不紧张,是假的。
少年认真思索了会儿,最终点头。
三人回到隔壁,安临意这次直接把镯子戴上了。南曦还在试戒指,姐姐在旁边看着:“戒圈都不一样,你看看哪一个最合适。”
本来安临意都绕到另外一个柜台去了,回头一看,却瞧见小男生皱着眉,默默将冈仁波齐的戒指套牢在他自己无名指。
估计从小练武的少年气血充足吧,他的手是挺大的。少年道:“只有这一个能戴得上。”
嗯。
啊?!
那是戴婚戒的手指啊喂!
不过他也只是戴上一会儿,就取下来交给店员打包。
古城里各类小铺子繁多,三人出了店跟着直觉乱走,摸猫逗狗,最终又在一家小书店停下来。一路上安临意的脑子可是没闲着,根本闲不下来好么。很多场景不由分说统统冒出来——
自从认识南曦以后,跟“结婚”有关的事物出现的频率可实在太高了。你要说机缘巧合也好,心理暗示也罢:和少年一起去拿快递的时候,俩人经常能碰着村子里结婚请客的席,喜服敬酒的夫妻,交口称贺的乡亲邻里,路上贴满百年好合的对联;武馆学员里有个练八极拳的大哥,某次问她在云南哪能吃上好吃的杀猪饭?安临意回,不是随时都有,除了过年,要有理由才摆席的。大哥笑道:那你结婚啊!说这话的时候大哥就站在南曦和她中间,不知为何两人刚好对上视线;上次去喜洲玩,她跟南曦走在路上频繁看见囍字,还真别说,今早上仨人出门,她在路上又看见了。
无处不见囍。
虽然安临意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过度解读,对她没好处。宿命感是一种很迷人的东西,本身可以非常美好。但是光有宿命感却是极其危险的。因为它容易上瘾,容易成为空虚之时的救命稻草,让人看不清真实的人和真实的关系。她早已将内心深处孜孜不倦的渴求感戒除。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确觉得,很多从前没当回事的细节,仔细串起来才发现真的很频繁。莫非,这是什么提示不成?
想到此,她瞄了一眼南曦,见他坐在桌前,低着头正将戒指再次戴上。
银圈裹上他的无名指。与此同时,安临意的小腹,也就是脉轮中所谓脐轮的位置,有一股不可忽视的能量瞬间涌入,她立刻感受到微微的刺痛,但那痛感却并不讨嫌,甚至她心里还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在帮你疏通。
冈仁波齐,冈仁波齐……安临意轻声嘀咕起这个词。
那座神山位于西藏阿里,是大名鼎鼎的“世界中心”。安临意去年夏天才和朋友去过,说来还挺巧,那趟旅途被她当做散心之旅,彼时她正因上个对象为情所困。抵达冈仁波齐的那天,就跟为了回答她心里面的执着似的,有一枚硬币刚好落在她脚边(转山的人留下)。
事发奇巧,那枚硬币就如同山神化身,她捡起来,抛正反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心里的人,是对的人吗?我们之间还能延续吗?
是她不死心,同一个问题反复抛了5次,可无一例外皆是反面。
这是相当强烈的否定了。安临意的情绪登时泛滥,有伤心难过,有委屈痛苦,同时更伴随深深的怨怼:我走至如今到底是在做些什么?都是浪费时间在错的人事物身上吗?老天你到底在为我安排些什么?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至此封心锁爱了喂!她甚至对着神山在心里咆哮:你有本事,就把真正对的人带给我啊!
……
冈仁波齐,你这是……来真的?
她的咆哮,被当成一个许愿被山神给听进去了?
安临意忽然如坐针毡。但是某些死去的回忆还在源源不断攻击她:三年前她住在现今的村子里,去“小龙女“家吃饭那天,她还立下flag,大理真好!喜欢大理!以后要在大理结婚!
咳。
至此,某人的理智已经被过于巧合的玄幻事件所带来的冲击狠狠动摇,甚至连根拔起——人算不如天算,事已至此,要么……就接受吧。
她换了种心态仔细端详着南曦,当然,没让他察觉。
嗯,从一开始就挺顺眼的,越看越顺眼。所以,她可以就这么顺水推舟了?
这个故事,每每听她讲到这里,我都会心一笑。但就正如,上回她信心满满开口表白却收获意料之外的回应一般,新的转折,虽迟但到。
老天:你急啥,我还没表演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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