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钵钵鸡

菜陆续上过来,庞大郎高声唱着菜名,一道接着一道介绍。

沈知鱼被香囊刺激得浑身刺挠,恨不得回家好好沐浴一番,根本没胃口。

左右又是一番殷勤相劝。

时值上菜,眼前这菜雪白晶莹,鲜香盈盈,正是他素日喜爱的鯚鱼假蛤蜊。

他低眉寻思,好歹有道他爱吃的,干脆专心吃菜,旁的一概不知便是,谅那贾氏小儿也奈何不了他。

他夹了一口,咀嚼半晌,身形不由凝住。

“莫不是我离京太久,这风味倒与以往不同。”

他细细品味,寻常鱼肉若薄,绝不可能做到饱满多汁,他以往吃的也是如此。可今日这道菜,竟将二者结合的如此恰到好处。

他面上不显,夹菜的手却快了数倍。

“沈二都觉得与众不同,我定要尝尝。”席间几人笑着夹箸。

当鱼肉送进嘴的那一刻,几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纷纷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庞大郎察言观色,看鯚鱼假蛤蜊几息间吃得干净,立马上前。

“贵人再尝尝这素蟹黄,我们主人想着不能让曹家生红扫了大家的兴,这是给各位贵人的赔礼,也是我们楼的招牌呢。”

此菜一出,空气中立马弥漫霸道香气。

在加上有鯚鱼假蛤蜊做底子,贾元璋没客气,率先伸出筷子。

其他几人也不甘落后。几人筷子在空中相交,又齐齐插入盘中。

沈知鱼尝了一口,这回连赞也来不及说,立马下第二筷。

“苏云别抢,给我留点!”

“沈二你吃过那么多,让让怎么了!”

“我大伯是丞相,你们都给我留点!”

“再上几盘过来,没见我们不够吃吗?”

……

一阵兵荒马乱。

酒饱饭足,几人摸着肚皮瘫在椅上。

沈知鱼道,“不知能否请当局者一见?别的倒也罢了,这道素蟹黄似与坊间其他店做法不同,入口又香又脆,我竟吃不出是什么做的。”

吕荷正在后厨休息,听说贵人传她,擦了擦手,淡定跟上。

其他伙计明白这是要领赏,羡慕又嫉妒的看着吕荷背影,没有办法,她的菜怎么那么香!

丰乐楼楼宇众多,回廊曲折通幽,其间奇花异草、假山流水数不胜数,吕荷跟在领头的博士后面,还有心情观赏。

到了二楼小阁子,她站定四下一扫,见席间五位郎君面无怒色,先暗暗松了一口气。

听到一白衣郎君询问,吕荷组织下语言,慢慢答道,“这道菜是取黄豆磨成渣,压实了,将水分碥干,再用油炒出鲜味。混、混入切碎的鲜菇,添上黄酒等物,炒制一番,最后再用油煎、煎过即可。”

说完默默在心里赞了自己一声。这么长一段话,也没有结巴太过。

沈知鱼更好奇了,“其他都好说,只是黄豆我尝过,用油怎么炒出鲜味?”

贾元璋抢过话头,“小娘子说这话不老实。莫不是怕我们偷了你的方子去?”

吕荷瞪他,“你、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用油当、当然可以,只是要用虾油罢了。”

贾元璋贵为丞相之侄,何曾被人落过面子,面红耳赤,“只是这些,也不值当那些钱。”

另一位紫衣郎君,“欸,贾兄你有所不知,这价贵,定是出在将之压实上。你离京日久,不知坊间旧事。”

“有个乡民向寺院买腌臜之物,僧人索要双倍价钱。乡人怒而争执,僧人说,你不知此中缘故,我这五谷轮回之物,自与别处不同。尽是师父们用棍子桩实的,泡开一担便有两担。可见世间道理,全在棍子粗硬上。”

“混账东西,你这么一说,岂不是我们今日都吃得腌臜物!”

贾元璋肺都要气炸了,这李二的爹这么会巴结他伯父,怎么生了个这个蠢货!

沈知鱼面上发冷,“李郎君慎言!”心中大大的给这人打了一个叉,语言不逊,调戏小民,回头得让父亲参他家一本。

吕荷听得云里雾里,见粉衣郎君面有怒色,还以为紫衣郎君受她连累,便着意奉承几句。

然而她搜肠刮肚也搜不出什么,只好对着紫衣郎君,“郎君说得是极,我听人说‘绝知此事要躬行’,郎君定然是躬、躬行过了,才能如此博学。”

岂料此话一出,紫衣郎君脸色大变,咚咚咚甩袖而去。

沈知鱼和贾元璋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同座另外两个郎君一个摇头失笑,一个扶额。

吕荷心里忐忑,不知说错了什么。一时之间,僵在那里。

贺员外擦着汗上来,这回连交床也不站,就在地上不住赔礼道歉。“对不住各位郎君,不知出了什么事,我们家厨娘年岁不大,乡下来的,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实非本意……”

说罢横了吕荷一眼,“还不向贵客赔罪?”

“不干她的事。”贾元璋也不觉得面子挂不住了。他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抛给吕荷几两赏钱,“我府上缺个厨娘,不如来我府上。”

沈知鱼也道,“你家小娘子素宴做得很好……家慈平素礼佛,正缺一善素斋之人,不知小娘子可愿掌厨?”

吕荷还没说话,“郎君这……”贺员外为难的看着他。

贾相和沈御史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只是如吕小娘子这般手艺好的厨子一时半会儿实在难找,没了厨子,他的酒楼还怎么开呢。

贺员外左右为难,急得额上的汗直往外冒。

吕荷不知贵人何故离席,听到二位郎君的建议,心里一动。

她不喜拘束,正愁如何不签长契,此时如同打瞌睡送枕头。

只是她来临安时日尚短,许多事没打听清楚,也不知雇人市价多少,如果一口答应下来,少不得上当吃亏。

得先摸清情况再说。

吕荷思及此,先眼神询问贺掌柜一番,见贺掌柜没有反对,便道,“郎君愿出多少雇我?”

贾元璋、沈知鱼对视一眼,有意逗她,“你想要多少?”

吕荷想了一会儿,“我得考虑几天才能给你、你们答复。”

沈知鱼道,“我家在清河坊西沈府,你可得快快考虑好。”

贾元璋哼了一声,“算你运道,我贾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

近日酒楼铛头人手不够,贺员外急得嘴角燎泡。

行老、牙人来了好几回。领过来的人厨艺要么没有吕荷好,要么要价高。

上哪找像吕荷这样合算的。

但自从上回贵人面前,吕荷透露出想走的意思后,他就憋着气,实在拉不下脸叫她留下,一来二去,居然病倒了。

吕荷得知后有点无语,她还没走呢。

这张嘴真是……幸好上回得了赏银,她得尽快赁间屋子。

赵二娘给她介绍了相熟的庄宅牙人。

牙人姓曹,家中行三,年岁不大,尚未成家,一口牙亮起来白灿灿的,十分热情。

曹三郎一路介绍。

吕荷这才知道,临安赁屋并不便宜,一个月几贯到几十贯钱都是有的。

就算她一个月天天上工,也只得三两银子,合四五贯钱。她还要吃喝、攒钱。

“可有更便宜些的?”

曹三郎低头想了一会儿,“章家桥畔的小岛上,倒是有间塌房还空着。”

曹三郎细细介绍,吕荷这才明白,塌房是贵人所属,赁给商户的。因为是水面上建的,不占地方,再加上潮气大,便便宜些,一个月三贯钱。只是做生意的话,每个月要另交朝廷的塌房钱。

其实三贯对吕荷来说也不少。但要是可以开铺子,倒省了她另找地方。她手艺不错,也喜欢做菜,之后可以开个小食肆,吃住都在铺子里,省钱又方便。

因章家桥畔路远,曹三郎雇了辆驴车,两人不多时就到了。

吕荷看了看屋子,比她预想的好上不少。说是水上建的,其实是在湖心岛上,四面临水,设有浮桥。

里面空间也大,虽说一间屋子,但其实是上下两层。吕荷边看边想着怎么安置家具。

只是赁金一月一付,另外还得多交一个月赁金当做抵押,还有文书费用、配置家具等等。

吕荷目前手头只有上回的四两赏银……

她得想个法子……

吕荷托曹三郎先为自己留一留着这间屋,她过几天再定。

曹三郎很为难,“这个可说不好,行里都是有规矩的,即使我不赁屋,其他牙人也可能赁。”

吕荷咬咬牙,“三天,就三天。”

曹三郎:“我不能保证,但如果有人赁下,我可以告诉你,不叫你白跑一趟。或者到时候再看看其他屋。”

吕荷谢过曹三郎,想着两人走了一路,又请他吃了街边小吃。

互相拜别后,吕荷沿着河边缓缓往城内去。

目前她又得攒钱赁屋,又得考虑开铺子,光开铺子这一项就得费不少神,她一路听街边小贩闲谈,像他们都得去商税院写文书、加入食饭行等等。

想到那日几个贵客的话,她还得打听打听临安的厨娘行情,开口要多少合适,别到时候被人骗了。

正走着,听到有人娇声唤她名字,吕荷转头,竟然是卖馄饨的宋娘子。

1.“泡开一担便有两担”这则故事来源于《笑林广记》

2.行老,即宋朝各行业猎头。——资料来源《东京梦华录》“凡雇觅人力,干当人,酒食作匠之类,各有行老供雇。觅女使即有引至牙人。”

3.庄宅牙人,即宋朝房屋中介。

4.塌房,即古代在水边建造的仓库,为寄存商旅货物的场所。——资料来源《梦粱录》“于水次起造塌房数十所,为屋数千间,专以假赁与市郭间铺席宅舍及客旅寄藏物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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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给我留点(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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