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见着你,”宋家娘子掀旗出来,仔细打量了吕荷几眼,“现下可好?在哪安顿?”
吕荷略聊几句,宋家娘子朗声笑道,“我本还想,你若无处去,不如过来帮我,上回你教的法子甚为好用,如今我的生意比以往红火四五倍呢。如今看来,倒是我占了便宜哩。”
吕荷与她细谈,趁机打听富贵人家聘请厨娘花费几何。
宋家娘子不负所望,“我有亲戚侥幸侍奉贵人,只是贵人打赏不定,少者二三十贯,多者千贯也是有的。”
吕荷听了,当下大喜,哪怕二三十贯也是赚的!她这一顿的席面,赶得上酒楼一个月上工赚的几倍!
定了定神,她又问,“这其中不知有什么需、需要注意之处?”
宋家娘子:“有些贵人家规矩重,得谨言慎行;有些贵人脾胃娇弱,需得忌口;贵人家一般都有厨役,从外面请厨娘的大多是有重要的宴席需要撑撑场面……”
她隐晦看了吕荷一眼,也不知贵人会不会忌讳口吃……
“对了,你之前做过几次宴席?”
吕荷摸摸鼻子,坦白她只是在酒楼烧过几顿……
“哎呀,”宋娘子一拍脑袋,“这可怎么行?”
“我虽没办过宴席,却也知道,一桌下来,看盘、果子、下酒都有讲究,更别说人员分工调度的难事,你要是什么不知道就过去,难保不掉到坑里。”
吕荷也急,直朝宋娘子拜下去,“我初来乍到,不、不认识什么人,还求姐姐帮我、我和您那亲戚牵个线。”
宋娘子一把托住,她看吕荷与家中二妹差不多年岁,又一个人出来闯荡,早有怜惜之意。一时之间,只想着能帮上一定帮。
“只是我那亲戚脾气古怪,甚少来往,还得做些其他打算才好。”
吕荷不知,“什么打算?求姐姐教我。”
宋娘子一指头戳过去,“傻妮子,多准备些财帛啊。”
“可我现下身上并无多少银子,我还打算赁、赁间铺子,正愁如何攒钱。”吕荷肩膀耷拉下来。
宋娘子也犯了难,想了半天,“不知你缺多少,我这小店倒是可以招你。”
“粗粗算下来,大概二三十贯,不算别的,光赁屋家加上押金,就还差、差好几贯钱,牙人只答应给我留三天。”
“三天!我这小摊生意好时一整天的营收也才一两贯钱。”
宋娘子想来想去,“今早听闲汉嚷嚷着要抓水鬼,说最近夜里不太平,有水鬼,谁要是抓到水鬼,悬赏有十贯钱。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太过危险。”
吕荷心里发毛,才离开家,怎么又染上这鬼神之事?她虽然天生力足,却也不敢托大,遂连连拒绝。
两人正发愁呢,沿街有小贩叫卖声由远及近。细细听来,是在卖清明踏春的青团。
三月上旬,草长莺飞,寒食清明又连在一起,最适合踏春不过。游人正忙着筹备吃食,准备假休出游呢。
吕荷与宋娘子互相对视,双双眼前一亮。
宋娘子开口,“开铺子的事还是得从长计议,这些所费钱财甚多,船大难调头,不若先挑担简单卖些吃食饮子,赶上寒食,收入也多些。”
吕荷初听叫卖声只是隐隐有个念头,宋娘子这么一说,她大有拨云见日之感。
两人细细商议许久,吕荷决定去四司六局赁些用具,借着宋家食肆做些吃食叫卖。
至于做什么吃食,看着街上玲琅满目的小吃,吕荷决定再琢磨琢磨。
在酒楼又做了两天工,就到了寒食。寒食禁火,楼里便给一批人调了假,吕荷恰在其中。
吕荷暗喜,省得她找事由请假了,真是天助她也!
“这是什么?”一带着银项圈的小女娃歪头指着吕荷盖上的锅。
宋娘子摸着她幼妹的头,“听你阿荷姐姐说,叫做什么钵钵鸡。”
”好奇怪的名字。”
吕荷笑了笑,这是阿婆传的方子,她也不清楚,左右方子叫什么她就怎么叫。
她昨晚趁着还没禁火,借着食肆的灶焯了些菜蔬河虾,泡上秘制的调料,煮了一遍。
要说这钵钵鸡,食材没甚新鲜,都是平常易得之物。也不讲究刀功之类的手法。主要的说头,也就两点。一是比日常人家的做法新鲜些,别处都没见过;二是它汤料搭配有些讲究。
它这做法,吕荷觉得和拨霞供原理略有些相似,都有汤汁调味。只不过拨霞供食材只是兔肉,钵钵鸡荤素皆可;再有就是,拨霞供接触汤汁时间短,水沸后将肉略涮一涮即可,取其烫熟之意,钵钵鸡则接触汤汁时间长,让汤汁渗进菜中,取调味相合之美。
汤料搭配是阿婆的秘传。首先是汤头,不用鸡鸭之类的白肉吊汤,而是用红肉,或者水产干贝等吊汤。不管是红肉还是海鲜,吊的汤都比禽类的汤头味道更浓郁,且没那么腻。红肉偏醇厚,海鲜偏鲜甜,端看个人选择。
因为菜中有河虾,吕荷便用干贝吊汤,不串味。
其次是丰富口感的佐料。酱醋是万万放不得的,混杂了味,平白耽误这锅高汤,况且看上去黑乎乎的,也不清透。
就放点盐,用茱萸芥菜等增些辣味,其实最好是用胡椒,阿婆说用辣椒更妙,但她从没见过,也无处可寻。胡椒价贵,她只能等日后手头宽裕再说。
这方子原本是不用煮的,泡上即可,但吕荷想着煮着更入味些;方子里原本还可以放上些鸡肉荤食,她也嫌麻烦没放,高汤一滚,将处理过的菌菇和河虾先下锅,待汤汽泛上来又滚了一遭水后,把菜蔬倒下,添些冷水,盖锅一焖,小火慢慢炖煮。
香味弥漫开,闻着就知道,肯定差不了。
吕荷掀开锅盖,瞧着一锅红彤彤油润润浸了一夜的菜蔬,先用竹签,戳了一片生菜叶子尝了尝。
嗯,香而不腻,辣而不呛,尤其是叶子吸油,吸饱了汤汁的菜叶送入口中,抿上一口,汤汁在嘴中炸开,既有干贝的鲜,又有叶子的清甜。菜叶处因为吸汁软趴趴的,菜梗处硬的又有些清脆,口感层次丰富,别是一番滋味。
吕荷又拿了一把竹签,串了两根,递给宋娘子。
“尝尝我的手艺,此物辛辣,你妹妹得少、少吃一点。”
宋娘子捏着竹签,轻嗅了下,因是冷食,味道并不浓烈呛鼻。她放入口中细嚼几口,眼睛不自觉瞪大。
“真香!这是什么做的?”
还没等吕荷回答,宋娘子便几口吞下,迫不及待吃起另一串。
这辛辣,直冲天灵盖!
宋娘子晨起鼻子还有些不通气,想着可能是倒春寒着了凉,正打算今日找郎中抓两副药去。
这下鼻子也通气了,一时间,周身无处不爽,只想再来几百串。
宋小娘子看长姐吃得香,拽着她裙边也要。吕荷正在一旁串签子,顺手挑了串不怎么辣的山药递给她,“慢点吃,小心呛着。”
话没落音,宋娘子便咳了起来。
吕荷:……
她迅疾将菜串竖靠锅沿,拍着宋娘子的背,“慢点慢点,吃这么急做甚,又、又没人跟你抢……”又给她倒了杯茶,慢慢服下。
好不容易宋娘子咳匀了,一把抓着吕荷手,眼睛发亮,“小荷妹妹,你这串怎么卖?不如我全买了罢?”
吕荷:……有点夸张了哈。
“宋姐姐觉得、很好吃吗?”吕荷询问。
她平素吃惯了这些奇奇怪怪的吃食,不觉得有什么,看宋姐姐的神态,却是稀罕极了。
“我还从未吃过如此开胃的吃食,吃着它,都忍不住想寻些麦饭和饮子来配。”宋娘子喉咙滑动,咽了口口水,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最难得的是,寻常菜饭冷时难以下咽,而这串虽冷,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味道,甚至能稍稍压下它的辛辣,最适合寒食不过了!我想买下给爹娘、二妹她们尝尝!”
吕荷谦虚摆手,嘴角却抑制不住上翘,“既然宋姐姐喜欢,我、我送你一些便是,咱们之间,说什么买不买的。”
说罢又有点懊恼,早知道多做一些好了……本想着今日第一次摆摊试水,不知行情怎样,只做了一锅的量,现下看来,大约是做少了。
她不打算把这些串全给宋姐姐——她还得上街摆摊,为她之后开食肆做打算。
宋娘子连连摆手,“这怎么行,你正是用钱的时候,而且我要的量还不小……”
吕荷拢起大约四分之一的串,用油纸捆上塞进她手里,“若真算那么清,我、我借用姐姐宝地,又该给多少呢?”
“姐姐不用跟我客气,这次做的少,多了也没有,下次多做些送姐姐,我们还好吃得痛快!”吕荷一口气说完,居然还挺顺溜。
宋娘子心下又是高兴又是怜惜,“你这妮子……”
罢了,以后其他有什么好的寻摸来送她便是。
旁边宋小娘子机灵,先舔了舔,好像被辣到了,脸皱成一团,又舍不得丢,就小口小口的咬着。
几人吃了十来串,宋娘子想着还得给家里留点,颇为舍不得的住了口。
“你这打算怎么卖?”她好奇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