讹兽引发的波澜看似平息,临安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喧嚣。
然而,捉妖小队三人却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有一种更深沉的不安,如同蛛网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身。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起初只是微妙的直觉。
走在街上,总觉得似乎有视线落在背上,猛地回头,却只见到熙攘人流,并无异常。
讨论案情时,窗外树枝的摇曳和檐下风铃的轻响,都仿佛比平时多了一丝刻意,甚至夜间在小院中调息,也隐隐觉得暗处有东西在静静记录着一切。
这种窥视并非带着直接的恶意,更像是躲在暗处偷摸摸观察审视,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好像被盯上了。”
徐念锦难得地蹙着眉,一边摆弄着桌上几枚铜钱试图卜算,一边小声嘀咕,“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有很多眼睛在看着。”
裴琅川脸色沉凝,他五感远比常人敏锐,对这种被窥探的感觉体会更深。
那视线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每当他试图凝神感知时,却又如同水银泻地般消失无踪。
“不是错觉。”他冷声道,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从解决讹兽之后,就开始了。”
闻烬秋颔首,神色也比往日凝重许多:“对方极为谨慎,且极其擅长隐匿和窥探之法。我们近日的行动,似乎总慢人一步。城西那处疑似灵脉波动的废弃祭坛,我们赶到时,痕迹已被彻底抹去。东市那家新开不久、据说有异响的古玩铺,我们前去调查前一夜,便莫名走了水,烧得一片狼藉。”
一次次扑空,一次次被抢先。
仿佛他们所有的思路和计划,都暴露在一双无形的眼睛之下。
裴琅川的耐心被彻底耗尽了。
这种藏在暗处、鬼鬼祟祟的作风,比直面强大的妖物更让他厌恶。
他猛地站起身:“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
他走到院中,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迅速在掌心画下一个繁复的裴家秘传追踪符咒,符文闪烁着殷红的光芒,带着一股锐利无匹的探寻之意。
“天地无极,万踪显形——溯!”
他低喝一声,将符咒之力猛地推向那窥视感最浓的方向。
然而,就在符力触及冥冥中某条线的瞬间,一股粘稠充满了无数破碎影像的反冲力顺着符咒的联系猛地倒灌而回!
裴琅川闷哼一声,像被针刺中了眉心,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碎片强行涌入他的识海。
冰冷的石壁、眨动的眼睛、扭曲的光影……
神识仿佛被扔进了万花筒,剧痛难忍,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掌心那未干的血符也骤然黯淡下去。
“小裴!”徐念锦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他。
闻烬秋也立刻出手,一道宁神清心的白光打入裴琅川体内,助他稳定翻腾的神识。
片刻后,裴琅川才缓过气来,摇了摇依旧刺痛的脑袋,眼神骇然:“好厉害的反噬!对方不是人,也不是寻常妖物,它的窥探本身就像一层遍布倒刺的甲胄,强行追踪只会被其吞噬的无数杂乱信息所伤!”
他心有余悸,若非他修为扎实且反应够快,刚才那一下反噬就足以让他神识受创。
“吞噬信息,遍布倒刺的窥探。”闻烬秋重复着这几个词,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此种特性让我想起一种极为罕见且难缠的妖物。”
裴琅川和徐念锦同时看向他。
“百目鬼。”
闻烬秋吐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带着明显的忌惮,“并非指它真有一百只眼睛,而是其妖力特性所致,它无形无质,或依附于器物,或潜藏于阴影,其身由无数窥探之念与被窥之景凝聚而成。它极擅隐匿,能窥视万物,其身如同一个不断记录和储存信息的漩涡,强行窥探其本体,会遭到其体内庞杂混乱的信息流反冲。”
“百目鬼?”徐念锦努力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古籍,“我好像在哪本杂书上看到过,说这种东西通常诞生于极端渴望知晓一切的执念,或者是某些古老遗迹的看守?”
“不止如此,”闻烬秋摇头,眼神深邃,“更棘手的是,百目鬼极少自主行动。因其特性,它往往会被强大的存在捕获驯服甚至炼制,成为用于监视窃密的工具。能驱使甚至掌控百目鬼的,绝非寻常角色。要么是道行极深的邪修术士,要么是掌握了某种古老秘法的庞大势力。”
他的话让院子里的空气彻底凝固。
幕后黑手的形象,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怕,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更可能是一个组织严密底蕴深厚且极其善于隐藏的庞然大物,这只百目鬼,或许只是其放出来的无数眼睛之一。
“所以,我们之前屡屡受制,行动被预判,痕迹被清除,都是因为这东西在时刻监视着我们?”裴琅川的声音冷得掉冰渣,被如此戏耍和窥视,让他感到极大的羞辱和愤怒。
“恐怕是的。”闻烬秋叹了口气,“而且,从它能如此完美地避开我们的感知,甚至能反噬裴公子的追踪术来看,这只百目鬼绝非野生,定然是受过训练甚至炼制的,其背后之人的手段,超乎想象。”
徐念锦听着两人的对话,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
她小声问:“那我们怎么办?它一直看着我们,我们岂不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也并非全然无计可施。”
闻烬秋思索片刻道,“百目鬼虽擅窥视,但其本体必然存在于某处节点,或许是某件承载物,或许是某处能量汇聚点。且其窥视并非毫无代价,如此高强度的监视,必定有能量流转的痕迹,只是这痕迹极微极隐,寻常手段难以察觉。”
他看向徐念锦:“徐姑娘,你感知独特,心思纯净,或许能察觉到那些被我们忽略的极其细微的能量流动异常。”
他又看向裴琅川,“裴公子,你需静养恢复神识,之后或许需要裴家那种至阳至锐的破邪之力,强行斩断其窥视的链接,哪怕只是一瞬,我们也能有机会捕捉到其源头方向。”
裴琅川抿紧唇,虽然极度不甘,但也知道闻烬秋所言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他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盘膝坐下,开始专心调息,修复刚才受创的神识。
徐念锦也紧张起来,她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不再去想,而是去感受。
她的灵觉如同细腻的蛛丝,缓缓向四周蔓延,避开那些明显的气息流动,专注于那些几乎微不可查的、异常的能量涟漪。
小院陷入了沉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然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反而因为他们的警觉和试图反抗,变得更加隐秘和玩味,仿佛暗处的那双眼睛,正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猎物徒劳的挣扎。
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一样迅速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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