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本世之主

陈今脑子里都是早上吴增动手动脚的模样,眼下毫无食欲,目光扫过喧嚣的人群,他瞧见白家三兄弟坐在角落,两个弟弟乖乖的蹲在座位上等着哥哥盛舀的食物。

吴增的指尖在桌下轻轻碰了碰陈今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颤,顺着吴增的示意,陈今瞥见远处的铁锅边上,盛放了满满一盆洗好撕开的菌菇。

太阳不知何时爬到了半空,午间的正餐被端了上来,都是些勐勒村的特色菜,各类凉拌、猪生、野生菌整整齐齐的码在瓷碗里,惹人花眼。

唢呐凄厉的呜咽突然响起,——开饭了,宾客宛若听到口令般开始动筷,吴开科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仅用鞭炮和唢呐声控制流水席的行径。

“这蘑菇,别吃了吧。”陈今制止住了阿东叔去捻那盘炒菌菇的手,上一个世界的蘑菇让他心有余悸,“吃你的肉。”

“你吃。”话音刚落,吴增便往陈今的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半肥半瘦,成色正好。

吴开科这会儿独做一桌,端端正正的坐在桌边,他桌上的餐食明显简单很多,没有本地的特色菜,全都是清爽朴素的小炒,他斯文的捻起碗里的青菜,缓缓咀嚼后咽下。

以刘凤阿婆为首的几个老人就坐在他桌后,脸上的皱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深刻,浑浊的眼珠来来回回在吴开科身上来回转悠。

酒过三巡,桌边的村民接连起身和吴开科打过招呼后便离去了,本就是浅薄的关系,吴老头是村子和吴开科连接的唯一纽带,吴开科在老头走后愿意摆席招待,村人在吴家遇丧愿意赏脸上门,不过都是看在这小老头的面上罢了,过了这顿,再遇大抵都是路人了。

“开科!”跛脚的张辽大爷往地上啐了口带血丝的痰,他往地上大力的拄了拄拐杖,“最后一天了,你给是还不打算送你爹克庙里面!”

“就是!你爹攥着神像走呢,你不送克那里看最后一眼,他咋个安心?!”另一个老头捶着胸口,声音嘶哑道。

“吴开科!你呢良心让狗吃了?”刘凤阿婆尖声质问,枯瘦的手指直至吴开科鼻尖,“你小时候你吃过我家一口饭,我现在不求你别呢,现在就叫你听我这一句!”

吴开科端坐如钟,面色阴沉,他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湿巾擦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眼镜背后的目光冰冷锐利,一一扫过老人们激动扭曲的脸,他嘴角甚至弯起了嘲讽的弧度,对所有的指责、怒骂置若罔闻,那表情仿佛像在看一群吵闹的蝼蚁。

周围的喧嚣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他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着这场本土的葬礼。

“这一口饭,可叫我老爹好还呐。刘姨?”吴开科缓缓开口,语气间净是不屑,“打我学成至今,我那老爹往村里投了多少钱,我还能不知道?”

阿东叔被这突如其来的吵闹吓得食不下咽,端着碗警惕的打量着前方。

“这能一样吗?!能一样吗?”几个老人戳着桌面痛心疾首道,“你还是搞不清楚情况!”

“吃饱席散,送客!”撂下一句清场的话后,吴开科便起身回了里屋,秘书立即接手帮他做起收尾工作。

几个老人在桌边唉声叹气,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模样。

“看着架势,借运的路子吴开科该是不清楚,不过这群老人的态度却有些奇怪。”陈今感到吴增的气息靠近,淡淡薄荷味萦绕鼻尖。

宴席终散,残羹冷炙和凉了的锅灶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红色的塑料棚顶,发出呜呜的轰鸣。宾客们作鸟兽散,院坝里空了大半,满桌满地狼藉仍留原地,吴老头的棺材依旧孤零零的躺在屋正中,吴开科早已不知去向。

陈今和吴增随着人流退到屋檐下避雨,阿东叔从几个村人中间钻出来,凑到两人身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看那边!”

只见佝偻的刘凤阿婆,趁着混乱和雨幕的掩护,鬼鬼祟祟地溜到屋中的棺木旁,几个老人则站在院里给她望风,一副警惕但又强装无辜的不自然模样。

刘凤阿婆枯瘦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被雨水打湿的木雕神像!神像造型古朴诡异,眉眼低垂,宝相庄严,正是山神庙里那尊主神的模样!

神像四周底部还沾着未干泥土和香灰,仿佛是从泥土深处挖出来一般。

刘凤阿婆浑浊的眼睛动了动,她嘴唇哆嗦着,试图将那尊小小的神像从棺材与棺盖的缝隙里塞进,嘴里念念有词:“吴老哥……最后这个结束,你就什么都不差了……”

“干什么!”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雨幕!从声音中即可听出秘书的怒火来。

随即吴开科从屋里缓缓踱步而出,神色异常平静,动作上也冷静克制。不过他这不怒自威的本事却让周遭的温度降至冰点。吴开科一把推开挡路的纸花圈,缓缓靠近刘凤阿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佝偻老人,缓缓开口道:“刘姨,事不过三,这是我最后容你一次了。”

说罢,吴开科飞起一脚,刘凤阿婆手中的神像应声落地,在雨后湿滑的青石板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了院子中,雨水很快就把上面的泥灰冲刷干净了。

刘凤阿婆怔怔的盯着吴开科,嘴巴颤抖的打开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或许她再想下一觉是不是就要落到自己身上了。

几个老人眼瞅神像滚落中央,蹒跚着想往院里走去,企图捡起他们心里的向往。

吴开科朝秘书使了使眼色,秘书随即一个箭步抢先,单腿往下一踩,皮鞋重重踩在神像上,随后四分五裂。

老人们惨叫一声,张辽大爷被气得站不稳路,险些摔倒在雨水中。

“这老头老太太图什么呢,就为了让老伙计下葬前最后挨一次他们的神?”阿东叔瘦了收腹,企图拯救一下被水溅湿的肚腩。

雨愈发大了,吴增把陈今往里带了带,避免被屋檐滑落的雨水弄湿,“好好看热闹就完了,别说话。”

“散了吧。”吴开科淡淡得环视周围一圈,留下这句话便转头回屋了,“今天之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站住!”张辽大爷把拐杖往地上一扔,面容扭曲,声音因暴怒而尖利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哪个在救你,你也不知道!不识好歹”

吴开科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像屋里走去。

“你以为你呢成功是靠自己给!”张辽大爷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大声吵着吴开科的背影喊道:“要不是你爹当年求着我们,你以为你家能活到现在?”

吴开科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站在原地,似乎在等他把话说完。

眼见自己的话有效果,张辽大爷抬起拐杖继续对着他说道,只不过这会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过了今晚,如果你爹没有跟山神做完最后这一次献祭,你所呢一切都会消失殆尽!”

话音刚落,吴开科笑着缓缓转过头道:“怕不是过了今晚吧?”

众人不知所云。

吴开科笑着看了看手表,“他老人家去世时间可不是凌晨呢,10,9,8,7......”

吴开科嘴里倒计时着,10秒时间一过,时针直指下午两点。刹那间,棺材盖板毫无征兆地炸开,吴老头僵直的尸体猛地弹坐而起,脑袋随即旋转90度,直面所有在场宾客,他双眼紧闭,皮肤青黑如铁,密密麻麻的白色茧丝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疯狂地从七窍中钻出,随即扎入裸露的皮肤。

院中尚未散尽的食客们,大多脖颈处突然鼓起巨大的肉瘤,里面有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蠕动。

刹那间,惨叫声、惊呼声、杯盘碎裂声混作一团。

陈今不知自己怎么了,人体皮肤下窜动的菌丝在他眼里清晰可见,所以现在他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菌丝在作祟,他们都吃了桌上的菌菇。不过这东西跟上一个世界的朵菌完全不同,朵菌是如同提线木偶般控制别人,但这个菌丝全然就是冲着把人体强占耗尽的下场去的,每一根菌丝都深深扎入器官,疯狂的汲取人体的营养。

棺材里的吴老头缓缓转动脖颈,动作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他的脑袋转向陈今三人所在的方向,随即定住了再也不动弹。

吴增猛地拽过陈今后朝一旁退去,“阿东你跟上!”

“哎哎!”阿东叔跌跌撞撞的跟了过来。

“咔”的一声,吴老头的躯壳从棺材里弹射而出,径直朝着陈今三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你......你这是.....不会的,阿荣姐说过,借运之术必须在献祭之人魂归九天前偿还所有的运数,否则运数将悉数物归原主,献祭人魂魄消散,永世不得超生。”张辽大爷战战巍巍的往前走了两步,“时日已到....你究竟对你爹做了......什么?!”

“什么杂碎的偏门异术,也想控到我头上?”吴开科伸手在空中接了几滴雨水,冷笑着开口道:“你不问问,你能活在这世上究竟是因为谁?”

话音刚落,一根白色的菌丝从张辽大爷的眉心穿出,他双眼圆瞪,血液从眉心处留下,他来不及多说一句,随即“啪”的一声,双膝跪地,再没了声息。

“你到底是谁......”刘凤阿婆往后瑟缩了两步,单手紧握着从庙里求来的符纸。

“那自然是这个世界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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