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余烬

心安勿梦半坐着窝在床头,目光失焦地往前瞅。他前两日刚受了惊,先前的身子还没养回来,这回又被吓个半死,刚停了不到半天的药又得喝起来。圣上寿辰在即,他提前赶路进京,一是为着端午宴,二也能离皮皮虾那头的风声近一些。

孟川文杵在旁边,巴巴地看着他喝下碗里最后一口,递过去个蜜饯:“小人斗胆想给您提一句劝。”

“说。”心安勿梦嚼着蜜饯,把身后师傅按摩后腰的手挪了个位置。“我最近节制了将近一旬,很听你的话,不要再说我。”

“倒,倒不是这个……”孟川文抿紧唇,福了福身,说:“今日您身子不适,除了受惊之外,更多是中暑了。臣知道您爱钓鱼,但眼下这天是一日比一日燥热,要不以后就少去几回吧。”

“我平时才没有这么大的瘾。”心安勿梦揉了揉鼻子,“知道了。这事要是能平下来,就让他告病辞官回我府里住,住到我生下孩子出月,这鱼我也不钓了。我经得起吓,孩子可经不起,不能再让他这么玩命了。”

“世子圣明。”孟川问接话道,“王爷那头已差人去管了,小公子不会有事的。太后想拿这案子向元大人勒索贩盐分成,但小公子那行人并没打算往上咬。刑部弄不到供词,只能想方设法让他们屈打成招,但是……”孟川问顿了顿,苦笑道:“若是他们实在不招,刑部也没法子。起火的地方早就没物证了,若是人证还逼不出来,他们就更立不住脚。打狗看主人,元大人手里也少不了太后的把柄,太后不敢弄出人命。”

“他别出人命就行。”心安勿梦闭着眼,“其他的……都是小事。”

“那不能!绝对不能。这批人既然能活着进刑部,就说明元大人是真想救他们。于元大人而言,留他们比宰了他们麻烦多了。仓库起火,救火打水还临着河,推一把烧死溺死都合理,禁军来的时候就能动手。但元汝让他们全都活着进了刑部。”他给心安勿梦递了杯子漱口,边忙活边说:“太后不会放过送到眼前的菜,肯定会逼口供拿把柄,这些元大人都知道。这群人虽然跟元大人之间隔着好几层人,但紧挨着联络他们的主子他们总归是认识的。若是有脑子不好使的咬出来了,那人再被带去问话,就有可能再咬出更上头的人和事,麻烦更多。”

“往上咬了不也是共犯,还拉个人给自己陪葬。”心安勿梦吐了漱口水,转了转杯子,淡淡地说:“能在京驿干活的,应该没有这么蠢的吧。”

“能在圣上和太后眼皮底下干走私的,脑瓜儿一个比一个灵光,胆子也肥,刑部吓不住的。”孟川问说道,“这回元大人就要冒这个险,留他们的命。”

“元叔对手下人的确恩待。”心安勿梦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不至于没命,但是遭罪啊。落了刑部手里起码要被扒层皮,太后有意逼供,刑罚更甚。他以前除了干农活就是读书,哪里受过这种苦。”

孟川问放低声音,说:“元大人那个新妾当时答应得很痛快,且他本身也要帮兄长说情。太后若是知道了里头有元大人心肝子,也就不会再为难小公子了。”

心安勿梦沉思片刻,抬了抬手,那按摩的师傅便停下来。

孟川问见状,眼睛转了转:“世子这是安下心了?那快睡一会吧,早过午睡的时辰了。”

“安不下一点心。”心安勿梦闭眼躺下,“去抓药,肚子疼。”

孟川问心里头一凉。

得了,全都白说了。

————

今年的初夏不算热,前一日又刚下了雨,不少行人手持花伞,穿梭在火树银花的街巷。

果冻压着步伐,瞄着487的速度慢慢悠悠地走。

“挑点带回去。”果冻贴他耳边说,“端午过完之后,咱们就得回西疆了。”

487垂着眼,半天后应了一声。

“想再待一阵子?”果冻凑去看他。

“不待了,我不喜欢这地方。”487揪着果冻的袖口说,“过完节就走吧。”

“我在西疆的人手一定会被太后换去不少。”果冻说,“但毕竟离得远,那边还是更自由。草场很大,比憋得人上不来气的宫墙好多了。”

“你觉得他们会被换到哪去。”487抬头问。

“以太后的作风,肯定是先调到禁军里当个将领,稳人心总得给点甜头。”果冻想了想,说:“后头就说不准了,他看上谁兴许会留下。但我估计他是一个也不敢用。”

“跟我想的大差不差。”487说:“你觉得他们能在这位置上待多久?”

“这得看后面的事给不给太后机会。”果冻把买的发簪轮着在487头上试,心满意足地欣赏,悠悠地说:“一两年应该是有的。总要先把人心里念的旧情磨没了,才能安心给人送走。”

“才一两年就磨没了?”487抬眼瞅着他,“你那地方的人可真薄情。”

“是啊。”果冻笑道,“整个西疆就我一个长情的。”

“哎呀。”487叹道,“那我可真有福气。”

“早就说了,你前路无量,福气多着呢。”果冻说,“这回信了吧?”

“嗯。”487眼睛斜瞅着路边的斗蟋蟀说,“信了。”

“去那边能玩的也新鲜。”果冻晃晃487的手,“等你身子再养养,我带你骑大象去。”

“你要骑龙上天我都跟你去。”487转过头,说:“对了,你觉得太后会让他们管禁军哪个卫?”

果冻一手牵他,另一只手忙着给他别簪子。他歪头打量了一阵,说:“我觉得你戴这支最好看。”

487任由他别着,抬眼瞥他:“你躲我的话。”

“不是,我真答不上来。”果冻给簪子摆到个好看的位置,说:“那禁军的卫所快赶上元家族谱乱套了,我记都记不住,如何知道他们会被放进哪里。”

“他们有些家眷和铺子还在故乡,以后少不了和西疆来往。”487抿嘴想了想,说:“无论去向,以后都是可以长久往来的朋友,咱们别冷落了他们。”

那只手从他头上松开,猝不及防地触在487的眉心。那处敏感,487浑身酥麻一瞬,打了个战栗。

果冻这时候已经绕到他身前,俯着头,眸色深邃地瞅着他,“你脑子里想些什么呢?”

487眼神往旁边躲,果冻不依不饶地追到旁边去堵他。487见躲不过,就打发他:“别逗我了,快走。我还要吃前面的糖葫芦。”

果冻知道这是托词,但还是去买了串糖葫芦回来。

“现在你也躲我的问题。”果冻把糖葫芦递给他,阴阳怪气地说:“但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只是不想说,你那是是不敢说。”

487即刻反驳:“我哪里不敢说了?、”

“好啊。”果冻牵着他绕过人群,找到个没有铺子也不过行人的角落,贴到他耳边:“这里没别人。直抒尔见吧,何大人。”

487瞧着果冻那神色,忿忿道:“你笑那么得意干什么?”

“你心思太明显了。”果冻凑得很近,和487几乎鼻尖相贴,声音极小:“这么关心禁军的事,甚至要打听到哪个卫所,还打算往来。下一步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弄张地图,看看他们离武库多远,离仁寿宫多远?”

自从说出问题的那刻起,果冻便像只紧守猎物的鹰,目不转睛地盯着487的眸子。487面色沉稳,可眼里转瞬即逝的惊变还是被果冻抓住了。

487自知露了怯,慌忙伸手,要捂他的嘴。“你……”

果冻眼疾手快地挡去487的手,在他背后轻轻一抱,便让487的唇瓣堵住了自己的话。

487后背被推得猝不及防,撞进果冻怀里,被吻得严严实实。

小贩的叫卖声和盏盏灯火在不远处引人耳目,鲜少有人注意到角落暗处的他们。即便有人偶然瞧见了也不会起疑,只会觉得这京城的风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开放。

怀抱里空间狭窄,宽厚温热。487呼吸有些急促,一言不发地伏在果冻肩头,双手紧紧揪着他衣摆不撒手。

“没事,别怕……”果冻轻轻抚他的背,将这四个字反复念叨,抚慰般地说:“只是寻常问问你。没想到我能发现,是不是?”

487的脖颈被果冻的掌心托着,静默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你也是真敢点头。”果冻后仰着瞧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他扶正487头上新买的簪子,双手捧着那张漂亮的脸颊摸了摸,说:“算了,不逗你了。你这么问我是因为信我,对我不设防,我都明白呢。我永远和你一块儿,别怕。”

“你都敢说,我为什么不敢点头?”487的声音闷在里头,“我不止敢点头,我还敢做。”

“哎哎哎……”果冻吻了他一口,封住嘴,“咱们不说这个了。大好的逛街日子,玩点什么不好?走,带你玩投壶去。”

487从他怀里脱身出来,被凉快的风一吹,渐渐回了神智,清醒多了。果冻牵着他慢悠悠往投壶那边晃,嘴里还念念叨叨地猜着今日有什么好竞筹,像是心里什么事都没揣一样。

487压着内心静下来,跟果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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