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充王皱了皱眉，似乎也不觉得意外。

“那世子……”平充王有些惴惴不安，“他现在干什么呢?”

线人答道：“小人来的时候路过世子府，那边的门侍说是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平充王想都没想，看向王妃：“我不信。你信么?”

王妃闻言坐起身，撑着下床：“备轿更衣，我去看看他。”

平充王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王妃皱眉看他：“孩子辈儿女情长的事你也掺和，幼不幼稚。”

两辆轿子停落在世子府门口。

心安勿梦恹恹地躺在枕上，眼睛肿涨，头晕目眩。两个家丁在旁边伺候着，一个端碗吹药，另一个举着蒲扇给他扇风。

孟川文垂首立于门侧，神色不太自然。

平充王进了门，看见他这模样便心中一沉，问：“他身子如何?”

“世子……因小公子的事，受惊动了胎气，”孟川文缓缓说，“出了点血。奴才刚煮好了安胎药，正吹凉呢。”

王爷王妃走进来时，面上都多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下人都退出去了，王妃接过蒲扇，平充王端过药碗，凑近说：“我和你娘听见消息了。小公子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心安勿梦用鼻子吐了口气，声音闷塞：“他没丢命，但是伤得不轻。那边的大夫说是眼睛伤了，胳膊烧出一大块疤，人也受了惊吓。”

“现下安顿了就好，别怕。”王妃扇着扇子说，“你爹已经找人去盯审理了，基本不会让他落下罪责，放心。”

“还有别的事不太好。”心安勿梦翻身侧过来，伏在枕上说：“线人来消息说，另一个伤者正是元汝前不久刚纳的妾的兄长，伤得更重，昏死了又救醒的。元汝心知肚明这场火是怎么回事，如果真问下来发现是咱家那位干的，心里肯定不悦。”

平充王思量片刻：“我记得这妾最初还是小公子帮忙引荐的。”

心安勿梦颔首：“这种情分，记不记得看人家。我曾提醒他平日里对这位兄长多关照些，但愿他照做了。”

平充王劝慰了几句，估摸着药的冷热差不多了，递过碗给他喂了下去。

“爹，我不想让他再干这个了。”心安勿梦说，“再干下去他脑袋真保不住了。”

平充王接过空碗，答道：“其实我也有此意。京城的盐事最近闹得太紧张，那巡按御史也不是火王，总不能来一回就着一次火。”

“我连这次都怕。”心安勿梦叹了口气，闭目养神。“道理我明白，可元汝今年年初刚在西疆那边失了一手，做好了账准备送一批人和银子上贡，可惜没被成全。这回若是再平一次，他可就是整整三个月不漏油水。我怕有人要……饿得着急。”

“你这是关心则乱。”平充王给他掖着被子，说道：“元汝都混迹多少年了，他能给谁饿着?他只是岁数大了，但不至于老痴呆了，这点事还是做得明白的。”

487静静休养了将近三月，期间太后也没怎么找他的事。果冻在这不离身的守着，短觉也时常睡不够。三个月以后487的气色明显地往红润好转，果冻反倒沧桑地像刚生了孩子的。

487这回伤得着实不浅，也彻底地意识到了人不能跟自己的身子骨对着干。他估摸着身体好转到能受得起气的地步，趁着一次喂药的机会叫住果冻。

“手头忙吗?”487半躺在塌上，真诚地望着他。

果冻手捧着只药碗，把487没吃完的蜜饯扔进嘴嚼了：“你说。”

487眨眨眼，笑得温和：“猎场的事，我还没问你呢。”

487看见果冻嘴角抽动了几下。他步伐放缓，像是在思虑着什么。紧接着，他将手中碗搁在桌上，摆出个标致的笑，坐到床边。

“你问吧。”

果冻答应得如此痛快，487倒是意外。他想了想，说：“你说四皇子受那一箭是你所为，可当日验查时发现那箭是平充世子的箭羽。你和世子父辈有故交，为何要栽赃他？”

果冻猛咳一声。

“冤枉啊！事先压根没人告诉我这局是做给他的！”果冻起身去拿了茶润嗓子，缓了一会说：“这是套连环计，我只做其中一环。只要那一箭神不知鬼不觉地射在四皇子身上，我的活儿就算完事了。世子受陷害……那只能是有人趁乱偷换了箭羽。”

“至于为何要扯进世子，”果冻皱眉，揉着眉心：“应该是太后的主意。”

“谁赚得最多，就是谁的主意嘛。”487并无异议，“四王爷是元谏的族亲。一轮回合下来，元谏被世子怀疑施苦肉计，元汝被世子怀疑借刀杀人，世子自己又被冤枉地关了那么久，只有太后一个人手里没皇嗣，做了没嫌疑的清白好人。”

“是。”果冻抿了一口茶水，“我也这么觉得。”

“可我还有不解。”487注视着他，眼神比方才更犀利，“是谁指派你做这个的?”

果冻放下茶盏，伸了个懒腰，说：“太后。”

487想都没想：“你撒谎。”

果冻伸懒腰的动作没停，舒服地伸完了，悠悠地拖长音：“真没骗你。”

“太后……”487面若冰霜，声音也放低下来：“那你说说，谁给你们牵的线。”

果冻揉了揉鼻子，说：“太后的人直接找到了我。”

487把头倚在床栏上，眉头紧锁，似浓墨黛画的眉眼勾出另一种令果冻觉得陌生的模态。

依旧美不胜收，果冻还是偷看了两眼。

“你祖上是吴王旧部。”487陈述着，连自己都对下一句说出口的话不可置信：“紧接着太后的人找到了你这位吴王旧部的后人，要你帮他做不见光的事?”

“对，是这样。”果冻颔首道，“他们的安排……我也不懂。”

487无奈地看着他，“硬拿我当傻子耍是吧。”

果冻一言不发，凑过去想要牵487的手塞进被褥里，被487毫不留情地抽了回去。

果冻顿了顿，依旧提着柔和的调子哄劝：“快到睡午觉的时辰了，我哄你睡觉吧。”

“不困。”487两手搭在被子外面，幽怨地看着他：“气精神了。”

果冻像赶不走似的，挪到床脚给他掖被子。

“跟我还用得着隔心吗。”487把手缩回被子里，有点委屈地垂下视线，“起初我的确是被舅舅用来拉拢你的。可现在他既不管我，元汝也不管你，孩子还在宫里做人质，咱们如今难道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有些愣住了。

“不是，你……你想到哪儿去了?”

果冻有点着急，诚恳地连忙劝慰：“我从来都没跟你隔过心，一开始也没有。元谏是元谏，你是你，我不会混为一谈……我，我怎么会和你隔心?”

487垂着眸子，冷恹恹地：“那你倒是说实话啊。”

果冻凑到487身边，顺着腰肢把人搂过来，拥在怀里揉后心。487上一秒还气着，被抱得猝不及防。

487背过头，还是决定不看他。

“我跟你保证，我今日说的都是实话，真没骗你。”果冻给487捞回来，顺着他面颊亲吻，说：“你想问的我都答了，猎场一事也早已翻篇，以后别再为此事烦忧了。”

487趴在他胸口，闷闷地说：“当真都是实话?”

“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把你当傻子耍。”果冻拿面颊蹭他鬓发，埋在亲吻里说。“别再想这事了，你现下知道的这些已经足够。你太聪明，再想下去万一琢磨出什么不该知道的，那就不好了。”

“还有不该知道的。”487抬眸看着他，“该不会有吴王的事吧?”

话没说完，487被果冻吻得堵住了唇，吞下了尾音。起初是487有话说不出，后来487已经不想说了，但果冻还是亲得没完没了。

“有的人虽然不是厉鬼，但他比厉鬼可怕得多。”果冻放轻声音，面色平静：“我家族去邻国经商的传言其实是个幌子，那是元家不得不继续起用我打仗才给的体面。早在吴王兵败时我家已被灭门，我因年纪太小才逃过一劫。”

487眼神有些呆滞，埋在果冻胸口一声不吭。

“已经死去的东西就让他永远死了吧。如果硬要刨出来翻个彻底，结果一定是凶多吉少。”果冻叹了口气，说：“就凭我爹娘在吴王麾下待过那些年，你信我一回吧，小祖宗。别再探查了，也别再说了，好不好?”

487应了一声，果冻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