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里黑影握着颜慕青留下的铁丝使劲捣鼓着,他细细的回忆着颜慕青的动作,终于,脚上的镣铐铁锁被他解开了。
他并不担心有人过来,出了午时送饭的过来,这个地方再难见一个活物,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地方。
双手搭在了肩胛骨上的铁锁链,这三年,他怕身子与这铁钩长住,每天都忍痛转动着铁钩,刚开始日日流血,后来就是腐烂,愈合,再流血,到最后肩甲两处已经成为了死肉,他再感不到一丝痛楚。
肩甲两处铁钩的锁头就在脑袋后面,方鹤鸣很是费力的把手背在后面,试了好几次才把铁丝怼进锁孔里。
就听着“啪嗒”一声,锁开了。
把穿进肩骨里的两条钩子都取了出来,他咬着牙,颜慕青和方鹤齐的脸来回在他的脑袋里交替闪现。
随意的把锁链扔在了一边,颓废的身子缓缓站起来。
这无尽黑暗的地方,囚禁了他整整三年的地方,钳制着他的镣铐就这么解开了。
自由来的太过于轻而易举,方鹤鸣真怕这是在做梦。
他怕梦醒后一场空空才是会摧毁人的。
整愣了好一会儿,当他迈着似两根竹竿的腿,一脚一脚迈过台阶,他感受着墙壁上那盏他看了三年的油灯传出来的温暖与光亮,他才真正明白过来,他真的自由了。
三年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足以磨平一个年轻人的傲骨,不是没想过就那么了结,可每每想到从小长大,他一直视为亲人的表哥却想要他的命,这般折磨于他,心中恨意难平。
竟也成了这些年,他活下去的动力,每一日他都要将方鹤齐的脸深深刻在自己的心上。
每一天他都告诉自己,他要活下去,他要复仇!
只是没想到,囚禁他的恶笼就这般容易的开了,只需要一个人帮他开锁,而已。
可是三年啊!却无一人愿意朝他伸一伸手,愿意施舍一点点那微不足道的怜悯。
他也曾饱读诗书,立志考取功名,那十几年一直与人为善,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愧对与人,愧对与天的事啊!
为何,又为何那样对他!
门没锁,方鹤鸣出来的轻而易举,院子里的老杏树投在了地上一片影子,他伸出干枯的双手,享受着月光的轻抚。
他明白,这光,是她给的。
那天,方府丢失了一个犯人,没人知道。
那天,沛县城多了一名乞丐,亦没人知道。
当日晚宴散了,萧痕云拉着司徒玉儿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晚些时候,方家大奶奶沈温依伺候方鹤齐更衣,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口道:
“今儿安平王世子的那张臭脸真是越拉越长了!搞得其他过来贺寿的人都不敢下筷吃饭了!”
“哼!”
“他哪年不是那副死样子,等着吧,等皇上封下我爵位,一定让他把那臭架子收起来!”
方鹤齐说着,便一把抱住了娇妻的腰身,看着明艳欲滴,情意满满的娇妻,眼前却闪过了一身粗衣布衫颜慕青的脸。
“今儿出现在院子里的小农女就是给咱家送鱼的!”
方鹤齐问道。
“就是她啊!”
沈温依玩着方鹤齐的手指头回道。
“那你可把为夫吩咐下去的是都办妥了!”
“这么多年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早就办妥了!”
“明儿让她们到官府写好文书再签字画押,直接包了那小妇人的鱼塘,那她家的鱼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到时候,我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最关键的是,圣上不是准备为相公你封爵嘛,这鱼正好送到宫里,一定会得宫里那几位的欢喜的!”
沈温依边说边柔柔的笑着。
“还是夫人能干啊!”
听到事情办妥了,方鹤齐毫不吝啬嘴里的夸赞!
“怎么样,那鱼果真相当好吃吧!”
“嗯,好吃!好吃!”
方鹤齐答非所问,但背对着他的沈温依可不知道丈夫的想法。
自顾自的说道:
“她说她家是牛头沟村人!”
“夫君,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嘛!?”
沈温依突然回头问着方鹤齐。
没等来回答,却是一波令人羞怯来势汹汹的深吻。
沈温依只知道,她的夫君,今日格外的热情呢!
罗帐散开,一室春光。
这天天吃蟹黄包早已经吃腻了,突然发现小米糕的软糯味道似乎更新鲜。
萧痕云带着司徒玉儿气哼哼的走了,两人宴上也没吃什么东西,耐不住司徒玉儿走一路磨一路,说什么也不肯会客栈,萧痕云没办法,只能把人带到了外面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小面摊子跟前,要了一碗阳春面。
整条街都没什么人,静悄悄的,只有打更人提着一柄罗从街上走了过去。
萧痕云没有胃口,司徒玉儿便自己吸溜着面条。
“你总也是冷着脸,人家还以为我们仗着身份不把那方家老祖宗放在眼里,回头那方鹤齐真的封王了,假如朝皇上表哥参你一本,你就完了!”
司徒玉儿喝了一口面汤,朝着萧痕云说着。
“他敢!”
“他怎么就不敢!”
萧痕云急了,脸上眼看着生了怒容,倒一下子把司徒玉儿有些吓着了。
“不敢就不敢嘛!你朝我吼什么!”
司徒玉儿把筷子一摔,碗朝前一推,委屈的吼着。
她是永昌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被捧着长大,就算平日里犯了错,母亲也不舍得吼她,责罚她!就算责罚她,太后祖母也是不让的。
何时被人如此急赤白脸的吼过。
云表哥竟然吼她!越想越生气,眼看着就红了眼眶子,豆大的泪珠就在眼里打转。
萧痕云看到方家宅子越建越大,而自己奉名寻找那位未曾谋面的皇表弟三年之久,一点音信都没有,若是死了,怎么连尸骨都没有。
他曾数次派人去方鹤齐所说的悬崖寻找打捞,压根什么都没有,他越来越觉得,可能方鹤齐撒了谎,可又没有什么说服力的证据,只凭着自己的一厢猜测,原来还能与皇上表兄说上一说,随着近年,皇兄似乎越发愧疚,这方府的人家,连说一句都不行!
萧痕云本就头疼,看见司徒玉儿这副大小姐的做派更是来气。
一个是永昌公主府的永乐郡主,乃金枝玉叶,一个安平王府的世子爷,亦是被安平王捧在手心的宝贝疙瘩,都是天之骄子,都不是好脾气的主儿。
不过萧痕云好歹也是做表哥的虚长了司徒玉儿几岁,还是耐着性子哄道:
“表妹末气,我不是故意吼你的!”
“只是气这方府,似乎太过于嚣张了!”
大小姐有人哄了,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有了台阶见好就收。
撅着嘴,委屈巴巴的道:
“我倒巴不得寻他不见,就这样挺好!”
司徒玉儿也就是发发牢骚,哪料这话却惹得萧痕云瞬间就真的怒了。
“你说什么!?”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皇兄,太后算是白疼你了!”
“我原是不想带你来这沛县的,是你又哭又闹跟皇兄再三保证不惹麻烦,皇兄才允你跟我过来,既然如此不耐烦,不如回你的永昌公主府,做你的永乐郡主,何苦来这荒凉之地,受这份苦!”
萧痕云说的话有些重了,水灵灵的小姑娘哪禁得住这般编排,只一脸惊呆了的看着她的云表哥,嘴张张合合,不知该怎么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永乐郡主吃完面就直接送她回客栈,她若是要闹,明天直接把她送回京都!”
萧痕云朝着身后不远处的黑衣人吩咐着,然后看都不看一眼,往那木桌上丢了一两银子,转身就走。
上弦月高高悬挂与苍穹之上,街道上依旧没什么人,只有月光下,萧痕云离开的影子被越拉越长,夜风吹发着面香,而木桌前的姑娘已经芳心碎满一地。
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里一直掉着,有的掉到了桌上,有的掉到了面碗了。
“云哥哥是个大坏蛋!”
“最坏的大坏蛋!”
司徒玉儿没有离开,和着泪水的面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着。
太后很早之前就决定将自己许配给这个民间皇子做未来的王妃,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
她的母亲虽是永昌长公主,却是先皇一个毫不起眼的嫔所生,并不是当今太后的亲女儿。
之所以能在一众公主里面脱颖而出,不过是凭着一张巧嘴,得了太后的喜欢。
当太后提出让自己嫁给那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做王妃,她的母亲并不会反对,这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仅不会反对,还会很开心的应下。
而皇上表哥素来孝顺,又怎么会反驳太后的想法呢。
她虽然是永乐郡主,却从不会有人来问她愿不愿意。
民间长大的皇子,虽然血脉尊贵,可早已经被那平民的劣根性给污染了。
只要每每想到,要和那样一个粗鄙的人生活在一起,她就会感到无法呼吸。
没人爱她!
向来最懂她的云哥哥也不爱她了!
面条吃完了,司徒玉儿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不回去,她才不回去呢!她就要在这里!
怕真的被送回去,吃完面,司徒玉儿不敢闹腾,乖乖的跟着两个守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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