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佳。

娇颜美容院老板，在林瑾儿死亡后的第一时间就逃往了国外。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清晨。

小六拿着自己查出来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温佳都去国外了，想找也找不着。找不着她就算了，怎么连费春都没消息啊？”

“费春算是知道内情的，收钱改口之后辞职不知道去了哪里，能找就尽量找吧……不过美容院一直都在华宝医疗名下，”初爻抻了抻脖子，长呼出一口气，“建成时间零六年，和郝旭招供的那家幸福生活捐献机构是同年落地的，也就是华宝医疗出资收购医院的那一年。”

小六咬了一口包子：“这也太巧合了吧。”

初爻抬眸：“零七年的时候华宝把医院外包给了杨氏集团，他们明争暗斗了这么久，合作过的项目却不少。从水光针等各种美容项目被引入国内开始，明面上的合作就有不下十五次，背地里却斗得起劲——不过根据调查，零七年是他们最后一次合作。”

“温佳是谁的人？”小六问。

“应该是华宝的，郝旭、叶招娣和温佳都是章天成底下的人，”初爻说，“不过医院被外包给杨氏集团后，郝旭和叶招娣随之倒戈，这些年来跟温佳一直面和心不和，否则的话温佳不可能明知道叶招娣要用林瑾儿的心脏，还故意看着对方在自己眼皮下遇害，杨氏集团想搞垮华宝不假，华宝也不是吃素的，即使这些年来走了下坡路，但还是想着用他们之间最深的秘密来恶心对方。”

小六恍然大悟：“温佳并不是不知道郭彪是杨志培派来的，也不是不知道郭彪想利用麻药的事扯华宝医疗后腿，所以她一早就准备好逃跑了，免得祸临己身！”

“嗯，”初爻放下手里的东西，“林瑾儿的死虽然是个意外，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巧合能在这种时候给杨氏集团致命一击吧。而温佳能在美容院出事的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赶在警察查她之前迅速买机票跑到国外……”

他顿了顿。

小六看向他：“初队，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初爻抿抿唇：“温佳这个人不简单。她要是还留在国内，即使林瑾儿的事水落石出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也难逃一死。”

小六：“为什么？”

“就凭她是章天成的人，”初爻道，“章天成我知道，前半生白手起家，手段是脏了点，但自从跟杨氏集团彻底撕破脸后就再也没有混迹过灰色地带，起码这些年来一直安安分分，如果不是杨氏集团利用郭彪和唐大鹏搞商战栽赃嫁祸，恐怕他压根就不可能走进我们警察的视线里。”

小六喃喃：“对杨氏集团来说……华宝医疗作为他们曾经的合作伙伴，知道的东西未免有些太多了，所以这些年才一直明里暗里针对华宝，想彻底搞垮对方然后取而代之，把过去的种种罪恶全部埋藏地下。”

初爻目光落在档案里温佳的个人信息上。

他道：“而温佳和郝旭、叶招娣一样，都是这条灰色产业链里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郝旭和叶招娣在零七年后彻底倒向杨氏集团，但温佳可一直都是华宝的人。对于杨志培来说，温佳是个不可控因素。”

此时办公区的磨砂玻璃门被人推开，苏子柒爽朗地接上了初爻的话：“她不跑难道还上赶着给杨志培送人头吗，姓杨的狠起来连警察都敢杀，还差她一个？”

初爻转过身：“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跟你商量。”

苏子柒把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放在堆满东西的桌上，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紧接着开始倒腾袋子，端出一碗豆腐花，顺手分了初爻一把勺子：“吃完再说。”

一旁的小六伸出手：“见者有份，我也要。”

“少不了你的。”苏子柒一笑。

“这种老式豆腐花不常见了。”初爻用勺子搅搅塑料碗里的东西。

苏子柒不经意道：“老街那里推车卖的，我路过看见了，顺便捎过来给你们尝尝。”

初爻一顿：“人民老街？”

“是啊，怎么了。”

“没事，”初爻话锋一转，“你最近好像有点闲。”

苏子柒被豆腐花呛道，连连咳嗽几声：“我很闲？我二十四小时有十二小时都跟你同进同出，就差跟你睡一被窝了，我闲？”

初爻笑一声：“你能去找章天成吗。”

“找章天成，我？”苏子柒指了指自己，“为什么不能是你？”

“我有别的事。”初爻说。

苏子柒推推他：“你去更实在，章润的案子是你破的。”

初爻忽然勾住他肩膀：“苏队，你不是说，你调回来要跟我们一起攻坚吗。”

“我——”

“你可不能干吃不动啊，”初爻没等他说话，便放开他肩膀，自己带着东西出门了，“我去老街看看，找章天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苏子柒上前两步：“哎，去老街干嘛！”

初爻回眸：“买豆腐花！”

苏子柒看着他的背影，咬着牙偷偷对着他的影子来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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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人民老街。

初爻一身便衣找到了沈佑君当年的住址，只见老城区里老旧的居民楼外墙爬满青藤，住在这里的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榕树下趴着一只大黄狗。

沈佑君去首都之前曾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户口迁走之后那个男人发家致富，两个人生下了孩子。

初爻淡然地看着那张从报刊上剪下来的新闻。

沈家在那个年代里确实是富豪圈里炙手可热的存在，郑锋作为公司的老总出席过一次商业代表会，但新闻标题却是“沈佑君丈夫出席商业代表会”。

为什么不直接写郑锋的名字？

难道说，沈佑君在外比她丈夫还厉害，人人都知沈佑君，而不知郑锋吗。

可沈佑君只是个医生，甚至一辈子都没能在医学领域里作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贡献。

初爻仔细回忆起来——沈淮之前每一次跟自己提起家里的时候都只说“沈家”，对于自己的父亲似乎从未涉及只言片语，就连昨晚那通两人冷战以来第一次电话里沈淮在绝望和无助中唯一记得的也只有沈佑君。

正常人想念父母，哪有只对母亲有情，对父亲毫无波澜的。

郑锋这个名字，就好像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一样。

初爻觉得沈淮兜兜转转不惜花这么大代价都要查的东西，不可能只是沈佑君遗体的去向，他终究还是太了解沈淮，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沈淮大可以自己找郝旭问个清楚，郝旭毕竟是他母亲的同门师弟。

而郝旭既然如此愧对于师姐，又为什么不一早将真相告诉沈淮。

能让沈淮疯成这样的，恐怕还不止是现在挖出来的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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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爻在心底叹了口气。

说到底，其实沈淮也是个可怜人，人心本就难以揣摩，凡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既然是可怜人，又能有多少真正令人憎恶的东西，老祖宗的话并非精妙绝学，可恨之人自然也有可悲之苦。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见其可恨又见其可悲，到最后也不过尘归尘土归土，再斤斤计较也无用了。

“阿婆，这个女人您见过吗。”初爻将沈佑君上世纪留在户籍科的照片拿给坐在榕树下与狗一起乘凉的老人家看。

老人家眯起眼睛打量一眼：“这不是七嫂家的女儿吗。”

初爻有些惊喜：“您认识？”

“你问她干什么，”老人家皱起眉头盯着初爻，“你一看就不像好人，我为什么告诉你？”

初爻只得掏出证件：“我是警察。”

老人家登时从躺椅上挺起身子，拿起黄狗背上放着的老花眼镜戴好，咂咂嘴：“警察？”

“阿婆，我们找她很久了。”初爻说。

“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啊，”老人家指了指身后老旧的楼房，“七嫂很早就去世了，佑君这孩子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很有出息，谁知道后来跟个男的跑了。”

初爻问：“您知道她丈夫是谁吗？”

老人连连摇头：“我不清楚，听说姓杨。”

初爻还想再问，老人家却不耐烦地赶人走：“你别问了，走吧走吧，我就是个老人家，别打扰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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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初爻开着车，一路百思不得其解。

沈佑君丈夫不是郑锋吗，当初回来迁户口拿给户籍科的复印件上也没弄错。

怎么会姓杨？

他将车开回市局，打开车门下来，看着有些阴沉的天色，再次给沈淮打去电话，雨丝轻轻飘下来几缕，听筒里传出已关机的语音提示。

初爻还没来得及叹气，苏子柒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喂，你差点害死我了！”

苏子柒还在耳边絮絮叨叨，而沈淮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

——“他人多势众，让你亲自去找他，单独一个人，多了不行。”

雨下大了些，苏子柒赶紧拉着初爻进去：“我说你听见了没有！”

“沈淮联系不上了，”初爻后知后觉看向他，眼底带起一丝波动，“电话关机。”

“哎呀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苏子柒摇了摇初爻肩膀，“章天成那个老东西说你要是想向他打听温佳，除非亲自去登门！这不是鸿门宴吗，谁知道你去了会怎么样啊，他跟杨志培说白了就是一路货色，管他洗白没有，反正没安好心！”

初爻直视苏子柒：“行，我去。”

苏子柒：“敢情我刚说那么多你没听是吧。”

“我要折在他手上那他才是真的完蛋，这种时候连杨志培都在躲风头，他又凭什么跳出来撞枪口，分明知道警察八成顺着林瑾儿的案子捏住七寸了。”初爻没好气地说。

苏子柒抿抿唇：“那……你小心点，他们现在最恨的就是你，谁让你天天出头，人家巴不得把你剁碎了拌饭吃。”

“你有时间担心我，还不如增派点人手看好林超生，别让他被那群人办掉，”初爻呼了口气，“我不急找章天成，吊他两天。”

苏子柒登时感觉自己冤大头：“那你让我去找他？”

初爻：“我就是让你去探探口风。”

“好啊你个初爻，坏事儿全我做了！”苏子柒说，“你不找章天成，你要干什么？”

“调查刘东亮，”初爻忽然想起什么，“花主任呢？”

苏子柒撇撇嘴：“蒲县呆着呢，等孟姐那边结束，两个人就一起回来，也就这两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