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不记得自己何时睡下,只知道自己是被余浅叫醒的。
她一向很佩服余浅的行动力,即使是从中国飞到芬兰,也随叫随到,虽然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但是睁眼发现家里不止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起伏的。
余浅看着窝在被子里睡眼惺忪的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活着就好,起床。”
“虽然这里没有太阳能照到屁股,但这不是你赖床的理由。
要问为什么余浅像个老妈子一直催,归根到底,因为她饿了。
她不爱吃飞机餐,到下飞机已经饿的眼冒金星,在出租车上硬撑的时候,偶然抬眼看见了一家餐厅。这就是缘分吧,余浅坚定的认为,于是毫不犹豫的记了下来,打算扯着温梨来尝尝。
谁知道拿着备用钥匙进门,一片漆黑,迎接她的只有温梨微弱的呼吸声。
余浅心想,得了,还得忍会儿。
不过正好等她起来去精力充沛的饱餐一顿,余浅就先在温梨家搜刮了些吃的,谁知道一等就是一天。
终于在晚饭之前,余浅成功的把温梨拖进了店里。
“以前怎么没见过这里。”温梨把包拿了下来,拖出椅子坐下。
这家店开在赫尔辛基大街的街角,不注意看会以为是一间花店,面积不大,嵌在小洋房里。店里烛火通明,坐在窗边,用手指擦掉雾气,入眼还是满园的花。
窗上贴着重复的艺术字,Habitat for the soul。
不知道风吹过的时候有没有花瓣飘落,如果加上阳光,那温梨或许会成为这儿的常客,哪怕点杯咖啡也好,在这里静静地坐着,就是一件美差。
“应该是新开的,还在搞新客活动。”余浅翻看着菜单,发现这里甜食居多,她们俩都不怎么爱吃甜的,就随便点了两个蛋糕,外加一份主食和一瓶酒。
移开菜单,余浅正式看向了温梨。
温梨喝了口水,对上她的视线,突然莞尔:“带你出来还挺拉风。”
上高中的时候,余浅是个假小子,个子高,性格也莽撞,长相锋利,不喜欢遵守校规,耳朵上四个洞,耳钉天天换着戴,连老师都懒得管她,任她自由发展。
毕业之后个性更凸显,风格往摇滚靠近,头发五颜六色的不停换,还挑唆着温梨一块去,现在顶着一头荧光绿坐在店里,拉了一波回头率。
“别扯皮,和我说说最近怎么样。”余浅不太爱说废话,总是直奔主题。
“江尽絮来芬兰了。”
“他好端端的来这干嘛。”
“我的导师需要一位设计师,说是他在国内的什么网上找的,因为打着我的算盘想让我帮忙,就找了个中国人,方便交流。”
这件事情的原委,温梨已经在手机里大致和余浅讲了一遍。
“就为了设计他那院子?”
“嗯。”
“你还是个免费劳动力,算盘打的是不错。”
温梨帮Timo辩解了一嘴:“没有,正常给工资,而且工作量可比原来小多了。”
余浅想着曾经的事,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问:“那他肯定恨死你了吧。”
以前。
温梨自从逃离出以前的范畴后,就再也没有回想过那些事情。也许生命里唯一充斥着江尽絮的那段时光好像要永远的尘封于心间了,她目前是这么打算的,没人问,就不说。
两杯鸡尾酒端了上来,余浅把一杯推到她身前,气泡不断的上泛,升起又涨裂。
“今天时间够,边喝边说。”
“喝醉了,就干脆全都忘记,你总要开启新的生活,不是吗。”
余浅自顾和她碰了个杯,轻轻抿了一口,等温梨开口。
……
江尽絮觉得屋里气闷,便走出去吹了会儿冷风,他沿着房子一直向前,经过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街道,他漫无目的的走着。
她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他打算借此机会好好看看。
一支烟燃起,灯光忽明忽灭,虚幻又真实。冷风确实能让人瞬间清醒,江尽絮快被淹没在越来越大的雪里,烟头处猩红的火光像是白色里的一则黯然的昭示。
像是冥冥的感应,江尽絮抬头,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眼前呈现,拦住了他的去路。里面的女孩笼罩在暖光里,像可望而不可及的易碎娃娃。
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温梨的对面坐着谁,只能看见一杯酒被推到了温梨面前,而她不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窗外,和他对视一秒又轻轻移开,像是一次不是故意的故意。
窗外的人不敢随意踹测对面的来路,屋内的人不敢妄自丈量与旅人的距离。
但就这么一眼,温梨好像能看见江尽絮少年时代的影子。
一次又一次在街头安静乖巧地等待着她的样子。
只是少年变成了男人,校服上不再有斑驳的阳光散落,但风衣的肩头却被压了些许风霜。
那一秒,眼里仇恨不再。
不由得,她刚想开口却又放弃。
因为这段曾经不尽美好的青葱岁月,她还没有自己完整的仔细回味过,所以她不想让别人先于她听到。
她很自私。
即使跌的粉身碎骨,哪怕故事还是遗憾,在此戛然而止。
她还是坚持,自己完整回忆后,再给出余浅答案。
……
余浅不傻,她能看出温梨还有顾虑,她不着急。
这次来,本就是抱着常住的打算,带走了所有的行李前往芬兰。
余浅还在赫尔辛基提前置办了房子,就在温梨的对门。
虽然温梨渴望有个人陪,但是她一定还是无法缺少个人空间,余浅想着在这陪她一阵子,就滚到对面去,不仅方便,离她近点也能图个安心。
就比如昨天晚上。
温梨想发了疯一般,一瓶接着一瓶喝。哪怕是特调的果味鸡尾酒,七八杯之后,她还是不可避免的醉了,最后只能趴在桌上,除了嚷嚷着想上厕所,没别的能耐了。
余浅硬是拖着她艰难的回了家,“砰”的一声把她甩在床上之后,替她脱完衣服鞋袜,等到睡安稳后,余浅就回了自己家,开始收拾东西。
余浅觉得奇怪,在国内睡不着就算了,出了国还是睡不着。可能习惯性的在晚上想心事,不由自主的,她回想了一下温梨今晚的表现。
她能看出有那么一秒,温梨是想把苦水一股脑倒出来的,但还是像耍她一般,紧紧守着这个秘密,转而又想起她的那通电话,软声软气的求着她过来陪自己几天,余浅就暗了暗心火,原谅她了。
算了,反正自己会一直陪着她,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等到温梨起床,余浅刚刚睡下。她早已提前在手机上发了消息,温梨知道她作息难改,就没再打扰。
况且她也有事要干,答应好Timo修缮花园的事今天就应该提上日程了,她换了套干净衣服,往余浅的门上挂了个三明治就出发去了别墅区。
师母好像很喜欢江尽絮,温梨走进去,看见师母正牵着江尽絮的手,对着他笑。
略过江尽絮的时候,其实温梨没过脑,想着正常寒暄一下,就摆手对着他“嗨”了一声。
江尽絮僵了一秒,师母摇了摇他的手表示提醒,其实他是不想回的,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回了个招呼。
温梨后知后觉感觉有些问题,但是已经晚了。
自从前几天遇见江尽絮开始,就像在做一场醒不过来梦。又或许是黑夜晃人心智,让她晕的神智不清。
“需要我做些什么。”温梨放下包,就默默的跟在江尽絮身后。前者不发任务也不说话,就这么僵持着。
大约自顾自忙活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正眼看了一次温梨,转过身,他正对着她,不禁让她想起了昨晚隔着窗户的相遇。
如果他一直是那个眼神,会让温梨有种放下前嫌的错觉。
但最终江尽絮什么也没说,只是叫她去后门擦栅栏,顺便看着门。
她又不是狗,为什么要去看门。
温梨不爽,但转头看见窗内透过玻璃对着自己竖起大拇指的师母,还是听话的去了。
这个季节的水很冰,她打了满满的一桶,拿不稳,一步一晃的走向花圃边。
“什么人啊,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温梨皱着眉头用力的拧着毛巾,冰冷的水沿着手腕流到了袖口,动作大的时候会扇出风来,让她感到凉飕飕的。
Timo家的栅栏是上过漆的,明黄色,很能衬出鲜花的艳丽。温梨本来还不情不愿,但是磨蹭着挪过来之后发现栅栏的确需要擦,上面落着一层灰,洗毛巾的水也变得特别浑浊起来,一双冻的通红的手浸在里面,微弱的抖着。
她差点就要对着江尽絮骂出来,之前感觉到的愧疚感一扫而光,直到门口出现了一抹慢悠悠的火红色身影。
是和江尽絮一起来芬兰的那个女生。
她远远走来的时候就死死的盯着温梨,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垃圾,然后又急切的瞄了眼院子,确定了江尽絮的位置之后才放下了心。
像是怕温梨凭着这一点时间抢走了江尽絮一般。
温梨看着她慢慢走向后花园的门,瞬间知道了江尽絮的用意,应该就是叫她给这个小肚鸡肠的女人开门吧,还真是关爱有加。
温梨假意侧头看了眼远处,实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转过来的时候,门把手已经被抢走了。
“怎么才回来。”江尽絮搭着门,柔声问道。
白雪茫茫,门外的红裙少女带着寒气毫不犹豫地扑进了江尽絮怀中,尽情吞噬着男人身上的温热。
听见这么一句话,昨天对江尽絮堆砌出的那么一点幻想终于算是破灭了。
温梨把搓出了个洞的毛巾甩在了地上,一脚踢翻了木桶,自己也说不上哪来的无名火。
水哗哗的流出来,浸没了鞋子,毛呢质感的鞋面湿成了暗色。她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留下他们俩呆在院子里。
不知道后面的两个人什么表情,她也懒得去知道。
再说了,反正她是病人,可以发疯。
而且还病的不轻。
穿插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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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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