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碧洛迪丝才从见到那张面孔的震惊中缓神。

尤利安的长相很特别，相似的人绝不会太多，而且他们的身上都有着一股，丁香般的愁怨。

再算算时间和年龄，真相呼之欲出。

她在阿德拉的侃侃声中站了起来，猝不及防，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事。

“萝丝小姐？”年轻的贵族不解地看着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关于玛格丽娜公主的陈年旧事，据说先王最开始中意的继承人是女儿。

美貌与权力，爱情和**，那朵玫瑰是如此的让人趋之若鹜。

碧洛迪丝给了恩格尔一个眼神：“我们要一点私人时间。”话是对阿德拉说的，青年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着头出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恩格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是那位公主？”

“我怀疑她就是尤利安的……母亲。”碧洛迪丝的语气并不犹疑，“他一定在城中。”

一阵长久的沉默。

少女看着她的同伴紧紧地皱着眉，不知是为什么烦恼。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也随之停滞，许久才有一个声音响起：“我们不该再与他产生关联了。”她听到恩格尔如是说道，“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和我们无关。”

碧洛迪丝攥紧的手松开了一些，“是啊，与我们无关”她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

屋外的声音又回到了她的耳中，热闹的欢呼，隐约的谈话和用魔法炸开的烟花，红岩城与艾瑞迪斯是两个极端，有时会热情得让她不知所措。

“我们来继续商议元素之争的事。”

身为一个庞大家族的继承人，阿德拉“单纯”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碧洛迪丝编造的借口，以为法夫尼尔和红发的欧西里斯真的去“处理私事”了。

不过好在，晚上他们便从那个碧洛迪丝从未去过的世外之地回来了。

两个人都伤得不轻，骤然出现在麋鹿旅店中的时候把阿德拉吓了一大跳——他以为是另外两个学院下的手，差点就撸起袖管要去找对方算账。

欧西里斯火焰般的头发彻底变成了“火焰”，每一根发丝都因为雷点而桀骜不驯地竖着，让他看起来格外可笑。两个半兽人在刚见到他的时候几乎憋不住笑容，罪魁祸首法夫尼尔则是完全不掩饰。

但他的情况也不怎么乐观：鼻梁塌陷了下去，右眼钟得完全睁不开，嘴边还有一条长长的、向下延伸的伤疤。碧洛迪丝为他处理时感到心惊，因为伤疤的尽头离他的喉咙只有一点点的距离。

双方都应该下了死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法夫尼尔的伤看上去更重。

“您没事吧！”阿德拉慌张的惊呼让她看向了欧西里斯，对方剧烈地咳嗽着，衣襟和地上积了一大摊黑红的血，看着就令人揪心。

将法夫尼尔交给了恩格尔，碧洛迪丝过去查看红发魔法师的情况。她会一点治愈的魔法，细细检查后在他的背后找到了……一片嵌入皮肉的碎石，从大小和深浅来看都不应该给他造成这么严重的内伤。

少女夹着碎石沉思，法夫尼尔靠在椅子上表达不满：“喂喂喂你就这样去看那个小子了？他身体好得很，活到大陆破碎都不成问题。”说着装模作样地咳了几下，然后捂着胸口说自己疼得要死了。

碧洛迪丝好像明白了。

她缓缓站起来，让阿德拉把这两个人都丢出去。

他们直到晚上才回来，身上的淤青和伤口都已经消失，各自占据了长桌的一侧，横眉冷对。

阿德拉办好了碧洛迪丝等人的“假身份”，将几块晶莹剔透的铭牌分给了他们，边动作边来回看着两位自己寄予厚望的魔法师。

“那个，按照魔法工会制定的规则，参赛的队伍是一位导师和六位学生。”他觉得有两股炽热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几乎让他的身体燃烧起来：“所以法夫尼尔阁下和欧西里斯阁下……”

两个半兽人小跑着离开了一楼，相当自觉地远离了即将到来的战火。恩格尔的手默默地按住了剑柄，他和半兽人有着同样的预感：眼前的两位会为了这个导师的位置斗得你死我活。

“抽签吧。”碧洛迪丝打破了空气里的安静，让阿德拉找来了羽毛笔和羊皮纸，随便画了个符号上去：“抽到有图案的便胜任导师一职。”

桌边的两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但都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小小的纸条，看着它们在少女的手中揉成两团，然后交换了无数次位置。

碧洛迪丝自觉差不多后抬头，将纸团放在桌上：“选……”话未说完，两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扑向了两个中的一个，仿佛见到了什么绝妙的魔法卷轴。

很显然，他们都看出了哪个是有图案的，少女低估了他们的记忆力，也忽略了他们的魔法水平。

这种看穿纸张的魔法不难，她过去也学过，艾莉娜教的，目的是想看看哥哥在看什么——那是一封远渡了赤色之海的信件。

“都出去。”碧洛迪丝说，双手一合，纸团在手掌间化成了细碎的粉末。

法夫尼尔和欧西里斯再一次站在了麋鹿旅店的外面，远方的布尔坎石府灯火通明，想必会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你不是人类。”巨龙说，但又无法判断对方的真实身份。

精灵？不太像；锻莫？那群矮子更热衷于挖掘地下迷宫；龙？不不不他不接受这样的同族。

更关键的是，从不久前的交战里，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一点，若隐若现的神性。

“彼此。”红发的男性淡淡地说着，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水天交接处，曾经的神国已经失去了过去的荣光。

“我说，反正我们继续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如我提个建议？”法夫尼尔的口中呼出白灰色的烟雾，那是蕴含在他体内的无尽龙息，天地间最炽热的火焰。

欧西里斯挑了挑眉，示意自己姑且愿意听一听。

一段时间后，阿德拉叩门请外面的人进去，桌上却不见了纸团，少女说她将两个数字写在手心，问他们要选左手还是右手。

“不准使用魔法。”她强调道，“否则连比赛都不许参加。”

对面的两人安静如鸡，片刻后，法夫尼尔率先发出了笑声，似乎很喜欢她这副严肃古板的样子：“不愧是艾尔里安的孩子，和你的父亲一个脾气。”

阿德拉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肃然起敬地想着这一定是哪位隐世不出的大人物。

“算了，”巨龙施施然坐下，双脚翘在贵族花了大价格买来的黑木长桌上：“我选你，小姑娘。”

“什么？”

“我们选你为导师。”欧西里斯说话时没有看她的眼睛，漂亮的红发像一缕夕阳那般垂着，电光火石间让碧洛迪丝想起了年幼时的某个场景。

红色的海水，金色的天空，艾瑞斯化成了一头与书中插画相差无几的金色飞龙，背着她飞过落日与海潮。浅色的月亮近在眼前，翡翠般的森林却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她张开手臂，感受着风的气息，一瞬间觉得自己也变成了能自由翱翔在天上的龙。

“我？”少女没有完全从万里高空中回神，涣散的瞳孔望着红发魔法师的方向，嗓音干涩：“可我的魔法……”

“好，那就萝丝小姐了！”阿德拉巴不得赶紧跳过这一环，“啪”的一声将一个什么东西摁在了碧洛迪丝的铭牌上：“我们明天去测试魔法等级，我已经提前和工会那边打好招呼了。”他欢快地摇着脑袋，“明天其他学院也差不多该到齐了，真想看看他们的表情。”

这一次的元素之环一定还是属于西泽！

星河西流，夜色已深，红岩城在极度的狂欢后逐渐陷入酣长的梦境。房中的碧洛迪丝卸下了护腕和护膝，活动了几下发酸的手臂，灿阳长发在烛火下迸发出绚丽的绮光。

她听到隔壁的房间飘出响亮的鼾声，巨龙睡觉的动静总是如此，似乎警告着图谋不轨之徒勿要染指自己龙翼下的宝藏；楼下的阿德拉在向父亲汇报完目前的情况后打着哈欠去休息，脚步声消失在一堵墙壁的后面；而在长廊的尽头，一位身份神秘的男人借着窗外的月光，缓慢地擦拭着随身的长剑，发出有规律的摩擦声。

他在等她。

精灵悄声出门，身形和空气融为一体，抵达尽头的房间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看着灯光里的欧西里斯，将他的模样在记忆中翻找许久，却始终未能找到与之相匹配的。

“你……”她两弯淡淡的眉毛不自觉地越皱越紧，“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你从前也问过这个问题。”欧西里斯轻笑着摇了摇头，发尾划出赤色的弧线：“也许是在梦里，睡神指引我们相遇。”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碧洛迪丝深吸了口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无论你抱着何种目的来到我的身边，元素之争后，希望我们能就此分道扬镳。”

对方眼底的光忽然暗了下去。

“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么？”他说，认真而又坚定地看着她，眼里暗藏着一种让少女不想与之对视的情感：“我只是出于……对你的一见钟情，所以才想陪伴在你的身边。”

“不不不，”碧洛迪丝忙不迭地摇头，“我不需要——如果你非要一个回答，那就是‘我拒绝’。”

“不喜欢我现在的模样的话，我可以改，直到你喜欢为止。”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总之，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碧洛迪丝就担心这个。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摆脱了法夫尼尔后，仅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处理他，所以她希望能用和平安静的方式让对方离去。

至于他口中的感情，那是最不牢靠的东西，时间可以使其褪色，岁月可以让它淡漠，她从不相信。

“这样吧，”碧洛迪丝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替我做一件事，完成后我们再好好地商议……你的去留。”声音越来越轻，因为这个“交易”对对方并不公平。

“好。”欧西里斯干脆地答应，歪着头问：“什么事？”

“替我调查一个人。”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名字：“玛格丽娜，帝国的公主。我需要知道她的一切，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身体一直不太好，写文没有精神，以后会争取稳定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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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