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叙的拥抱并不长久，在路英和心思逐渐飞飘之时，便已松开。

暧昧和旖旎一散而净，仿佛之前只是路英和的错觉，他抬起头，看到霜叙的眼底依旧清澈。

一个念头瞬过，或许在霜叙眼里，他和那个叫遥遥的邻房小女孩并无两样。

仅此而已。

表情调整的很快，路英和眉目舒展露出了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微笑来，“你怎么把我也当小孩子哄了？感觉你更适合当医生呢。”

霜叙面对他的调笑，倒有几分失措，也笑着道，“没有啦。我只是……”

只是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路英和也没有追问，一时静谧，唯有窗外风声。

路英和侧头，窗子依旧是一片黑，因为开着灯，所以模模糊糊地倒映着他和霜叙的身影。

真的是，非常模糊。

他站起身来，拍拍霜叙的肩：“回去吧。还是要我送你？”

霜叙点了点头，又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妥，说道：“还是不麻烦路医生了。好好休息哦。”

“嗯。”路英和点头，然后目送着那道单薄的身影离开，远去，消失在不明不暗的光里，最后连脚步声都不再听的见，一切回归安静。

好吧，还有风声为伴。说起来，近些日子的夜间常常起风，而且总是很大的风，带着袭卷过境般的强大气势。

傍晚还下了雨。正是春日好时节，路英和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完全没有春日已临的感觉。不是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么，他沉默着走向窗边，总觉得，稍微有些冷啊。

他想，他和霜叙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份抹不去的距离感。但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不是吗？不过认识几日，讲过几句话，浅薄得不能再浅薄的关系，说是熟人都只是在勉强。这很正常，没多少交集的两个人，就算放到一起，也不会自然而然地侃侃而谈，相见恨晚起来，路英和也清楚，自己不具备和任何人一见如故的能力。

或许他只是在不经意间做了一场梦，梦里某个温柔的人只对着他笑，一步步走到他身边。但梦醒后天色未明，只有他一个人对着夜露顾影自怜。

……

沁寒的夜总会过去，太阳再度升起时，路英和躺在休息室内间的床上，终于睡着了。

与此同时，清晨的明媚光亮照进楼上的病室，霜叙也从睡梦中醒来。不过他并没有做梦，他在黑暗中安然入眠，睁开眼是满目纯粹天光。

躺在医院病房的日子，已经过去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但算着出院的日子，却是还有一大半。

他照例起床开窗，成日待在病房的生活其实让他有些许厌倦，让他感觉只能从这一扇窗看到外面的世界，实在像是那只坐井观天的青蛙一样，身边只有狭窄压抑的暗井。

但是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过这种情绪，他在面对他人时，总是温和的，乐观的，就像是个体贴的邻家哥哥。

这样做并不会让他感到压抑，倒不如说，这是他最为舒适的和人相处方式。

只是他有点摸不准该如何同路英和相处，平日里，许是他常常会给人温和可靠的感觉，大家向来喜欢在面对着他时站在倾诉者的位置，人类大多如此，需要把心中累积的压力和郁闷，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人面前发泄出来，才能更好地继续向前。而霜叙，他总是扮演着这样一个让人可以安心的角色。

这样当然没什么不好。可面对路英和时，他却明显地感到了不同。据他所知的路医生，是个不怎么和人交际，言行举止冷淡疏离的人，在其他医院工作者的言语中，路英和似乎平时就总是一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态度，有时候说话会很不客气，不过一般对他讲话也会得到比较礼貌的回应，只是完全没有想要多和你说一句话的意思，所以虽然他长的不错，但几乎没有追求者，因为他天然就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其实霜叙的这种感觉并不强，他觉得路英和可能只是稍微不太擅长和人交流，然而昨晚之后，他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好像也并不擅长。

他根本不知道和路英和单独相处时，该说些什么好。

话是这么说，至今为止他们之间的每次相处都是单独的，初次见面，其他人都陆续离开的病房里，霜叙主动向路英和第一次搭话，没聊两句，对方就走了，之后就是那晚的察房，他当时心情有些过于兴奋所以在努力同路英和热情地讲话，路英和的回应完全不热情，不过那时的霜叙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又或者说，他觉得这点并不重要。而第二天，他情绪使然，握住了路英和的手，但两人也没讲几句话。

情绪使然……他面对路医生时，是不是太容易被情绪支配了？虽说路医生本人好像也没太觉得被冒犯吧……大概。

然后又过了几天，几天不见，他当然也是想念路医生的，但是时机不凑巧，对方就那样走了。

这样想想，迄今为止，他们也有了不少交集，不能说是陌生人，但要说是更密切的关系，也的确谈不上。

霜叙想，路医生看起来也很像是那种不常与人沟通，有什么事都会自己闷在心里的类型，但面对他时，霜叙一贯的亲和力似乎并没有发挥作用，路英和显然对他毫无倾诉欲。

要怎样才能拉近和他的距离呢？霜叙托着下巴站在窗台边，身侧是郁郁葱葱的那盆竹子，眼前是一如往日的蓝色天空。

下次再见时，要说些什么好呢？

可是不管他想出了几个方案，之后又过了好几天，他完全没有再见到过路英和。

路医生没再来过他的病房，而他也不是总能够有运气去和一个没有约定过的人偶遇。霜叙的一颗心逐渐地下沉，几乎要被压抑的潮水淹没。

直到数日后的一天，他向一位护士问到了路英和的联系方式。

那护士小姐姐道，“路医生吗？他长的倒是很合我口味哦，但是太冷淡了，和他聊天基本上都是已读不回。好友倒是很好加，问一下他就同意了。但是他不理人啊！阿霜你找他有事吗？”

霜叙望着窗子，平静地答：“那盆花是我托他帮我买的，当时忘记把钱转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