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白幡飘摇，烛光摇曳。
家豪叔伯婶娘们在灵堂内窃窃私语，看起来甚是兴奋。而苏泰兴夫妇却一脸呆滞，神魂不归。
不过三日时间，他们夫妇好似老了十岁。头发里的白丝如雨后春笋，长得疯狂。佝偻的背脊好似被抽去了脊梁骨。
“三弟啊，你看家豪已经去了，你那儿媳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你们夫妇二人这以后有什么打算？”苏泰安站在堂前问着。
苏泰兴目光飘渺无所定，全然没听到他的大哥在说什么。
没得到回复，苏泰安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那日行凶的竟然就是青崖台上逃下来的土匪，李三他们拿到凶徒供词，连夜赶往他们的落脚点，可惜到了地方，已经人去楼空。
“他娘的，这帮人属泥鳅的吧？这么能跑？”县太爷头秃。他就想剿个匪，怎么就怎么难呢？
“你们去底下的村庄通知村民们近期少外出，谨防这些恶徒狗急跳墙，胡乱伤人。”
“是，县尊。”
“另外，”县太爷继续说，“加派人手赶紧把跑掉的人抓回来。”
“是。”
候在外面的春桃见人都走了，把夫人特意煲的下火汤放到县太爷案头。
“老爷，夫人给您煲了汤。您趁热喝。”
“知道了，下去吧。”
城东的一个医馆里面，嫣红睁开眼睛，身体的虚弱让她无法起身。
平安感觉到动静，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姐，你醒了！别动，当心伤口裂开。”平安拿了一个靠枕垫在姐姐后背，让她舒服些。
看着陌生的地方，嫣红哑着声音问：“你姐夫呢？他现在怎么样？”
平安的手突然僵了，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姐姐你就好好修养，姐夫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怕嫣红再问，平安像嫣红说起他这两天的辛苦来：“你是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你浑身的血，差点就吓晕过去。”
“大夫给你包扎完了，你又发起烧来。你看，”平安指着自己的眼睛，“我可熬了好几天了，还好你现在醒了，要不然我也得很你躺一块。”
“辛苦我们平安了！”嫣红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是不是我这几天没吃东西饿瘦了？我怎么觉得肚子小了一圈？”
摸着摸着，嫣红突然想起自己被刺的就是肚子。她猛地掀开被子，肚子上的疼痛骗不了人。嫣红颤着声问：“平安，我的孩子还在是吧？”
平安扭过头抹去泪，安慰着说：“姐，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嫣红捂着自己的肚子痛不欲生。
“大夫，大夫！”平安见姐姐肚子上有血迹渗出，紧紧把嫣红抱住。
“怎么了？”在柜台上打盹的大夫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嫣红已经晕死过去。
“哎呀，让你们小心点。她这个伤口裂开了很容易化脓的！”
大夫重新给包扎了伤口。平安向他要了一碗安神药给嫣红灌了下去。
“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平安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抛下我。”
李三带着人把尸体送到苏家，苏泰兴和王盈哭得晕厥过去。苏王两家的亲戚把人扶回房去，李三看着他们心里闷闷的。
“三哥，你咋了？”同行的人问李三。
“看着苏家父母，我是又可怜他们，又可怜自己。可怜他们在知天命的年纪失去独子，已经成型的孙子也没了。往后不知道怎么被吃绝户呢！”
“也可怜我自己，可怜我没有这样的好父母，为我流眼泪！”李三的面上格外落寞。
大家一个衙门共事，彼此之间多少都知道点对方的家世，同僚安慰到：“三哥，你别钻牛角尖，你想想，无父无母，也就没有拖累。你自己又能干，多少姑娘想着要嫁给你呢。”
“滚。”
夏季停灵三日，冬季停灵七日。不管苏泰兴夫妇再如何不舍，家豪都该走了！
“家豪！我的儿啊！”
夫妇两人被亲戚们扶着一路往山上走。冬日的寒风呼啸，带着纸钱漫天飞舞。
嫣红最终还是知道了家豪的死讯，她挣扎着要送丈夫最后一程。平安拗不过，让她等着，他去车马行租辆车来。
“咦，嫣红？”许慈等着大夫给她抓药，一回头竟然看到了熟人。
“许姨妈好。”嫣红裹着被子对许慈轻轻点头。
“你咋一个人在这？没人照顾你吗？”不应该啊，王姐姐她们不是这么狠心的人。
“我家嫂嫂给我送完饭回去了我弟弟有事出去，一会儿就回。”
“许姨妈来这医馆，是哪里不舒服吗？”嫣红问。
许慈凑到嫣红耳边，小声说：“给你说个好消息，你那个恶毒的大伯被游窜在外的土匪砍死了！”
“这……”嫣红惊讶，“是真的吗？”
不怪嫣红凉薄，实在是李大川太狠心。
许慈坚定地点头：“真的。”
“那您怎么不回去主持后事？”
“嗐，”许慈无所谓的表示，“你家那个三婶积极得很，那用得着我呀！”
说到这个，许慈给这个自己挺喜欢的后辈传授经验：“说起来你我现在的处境还挺像的。嫣红，来来来，姨妈给你送送经。”
“你看啊，我是后嫁到李家的，又没个孩子，你三婶她们算计着要撵我出门呢！”
“不过她们真是想多了。我要是没有把握，能嫁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老头？就他那脸，老娘看一眼，能把隔夜饭吐出来。”
这是能说的吗？嫣红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听许慈继续说。
“你呀，小可怜一个，不像你许姨妈这样，有娘家和前婆家支持，我看你到时候回去，不是被打发回来，就是被逼着过继一个孩子。”许慈感叹着摇头，“我们嫣红也太可怜了！”
“那怎么办？”嫣红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此危险。
“要是你公婆愿意收你做女儿，把家产交给你继承，那不久什么事都没了？”
嫣红现在感觉好莫名其妙，啥呀？许姨妈不会是病了吧？
嫣红不打算理这个时常发疯的姨妈了，奈何人家热情得很，非要和她们一起回苏家村。
还美名其曰：“现在外面乱得很，我保护你们。”
灵堂的白幡还未撤下，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簌簌作响。
苏泰兴和王盈坐在二叔公下首，一脸的麻木。
“都别说话了。”
二叔公拄着乌木拐杖站起来，对苏泰兴说：“泰兴啊，家豪去了，你们也没个孙子孙女，以后也没个人给你们养老送终。我想着给你们过继一个孩子养老，你们觉得如何？”
“我儿尸骨未寒，你们就逼着过继嗣子，”王盈颤抖着手指向堂前一群亲戚，声音凄厉而绝望，“你们还是不是人！”
苏泰兴也是老泪纵横，悲愤交加：“家豪才下葬几日，你们就迫不及待了？”
堂前，以苏泰兴的大哥苏泰安为首的一众苏家亲戚，个个面色沉痛，却又难掩眼中的贪婪。
苏泰安轻咳一声，假惺惺地说道：“泰兴，弟妹，我们这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家豪走了，你们这一脉的香火可不能断啊。若是不赶紧过继个嗣子，苏家的家业可就没人继承了，你们也不可能把家产交给一个寡妇吧？”
“继承？说得好听！”苏泰兴怒目圆睁，“你们不就是想借此机会瓜分我们夫妇挣下的家业，我告诉你们，休想！”
“三嫂这话说得就难听了。”苏泰康的妻子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好心当做驴肝肺，还不领情。过继也是祖宗的规矩，难道你们想让自己这一脉断子绝孙？”
王盈看着这群嘴脸丑恶的亲戚，心中满是厌恶和愤怒。她声音虽弱却坚定：“多谢各位的关心，但过继之事事关重大，我们想再缓缓，过段时间再说。”
“缓缓？”苏泰安那能同意？他说，“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你们把家产都败光吗？我看就现在办了，我已经物色好了人选。就过继我的小儿子——苏家轩。”
“啪！”苏泰兴将手边的茶碗扔了出去，被苏泰安躲过。
苏泰兴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指着苏泰安的鼻子大骂：“你们安的什么心！我的儿子才下葬，你们就急着把野种塞进我家来。”
话音未落，苏泰安新娶的继室就抱着一个**岁的男孩尖着嗓子跳出来：“你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什么野种？我儿是不是你们苏家的血脉，你大哥难道不清楚吗？”
“贱妇！有你的时候我大嫂还没死呢！养在外面的东西，千人压万人尝。滚，你给我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苏泰兴握紧妻子搀扶他的手，嘴巴里的吐沫全喷了出去。
“苏泰兴你什么意思？”被暗示自己当了王八，苏泰安气得向前两步，和苏泰兴推攘起来。
“我说的就是你。”苏泰兴唾沫横飞，说出来的话捅得人心窝子痛痛的，“你个老不死的，都要六十的人了，你养在外面的这个才多大？你也敢信那孩子是你的？”
“你还以为自己真有那么好，能让一个黄花大闺女心甘情愿服侍你。人家不过是看你半截身子埋进土里，谋你家产来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倒碗水滴两滴血看看那是不是你儿子。”
“对了，”苏秦兴提醒说，“你可千万要盯紧了，别让人往水里面撒盐，要不然就是不是亲生的，那也成亲生的了。”
苏泰安被说得不自信了，拉着新妇和小儿子去苏家厨房验亲。
喷退了一个，又有一个心怀鬼胎的顶上来。
还不等堂上再次吵起来，许慈一马当先走进了堂中。
“啊！”许慈哭嚎着，“王姐姐啊，你妹夫他没了，你们快和我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许慈也不管一屋子的人怎么想，拉着人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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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过继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