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她抬起头,面容便映于烛光之下。

少女眉若远山,眸似星河,只是眼神清冷而又深邃,透着淡淡的冷漠与疏离。

“我方才看见他拿脚踩那位公子的身体,他鞋子沾了泥水,那印子现在应该还在那公子的衣服上,大人对比对比官靴的纹理便是。”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往江迹尘身后靠,她浓长的眼睫垂着,此时只露出圆圆的杏眼,全然隐去了杀气,倒像是一只警惕的小猫。

躲在柴草堆后面的南乔: ? ? ?

绿袍官心里发怒,刚要发作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眼,他惊讶地捂住嘴巴,“你…..”

“怎么有点眼熟啊?”彪形大汉揉了揉眼睛,语无伦次。

“这些狗官还想把这姑娘纳入府中作婢女。”黑皮肤年轻男人添油加醋,“但后面我就晕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疏,”江迹尘下巴一抬,“去看看,他鞋底的纹理。”

“是。”沈疏轻飘飘地走到高个子绿袍官的面前,“你是要自己抬起脚还是我帮你抬?”

“大人,冤枉啊,您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绿袍官妄图拖延时间,从腰包中掏出零零碎碎的小金子,却没想到“扑通”一声,沈疏一记扫腿,已经将他掀了个底朝天,他大喊,“谁知道是不是他们当中的这些人与那个女人联合串通起来要杀害吴司农呢?”

江迹尘只往这边淡淡地瞟了一眼,随即掠过地上的金子,声线寡淡,“好啊,那你说说,他们杀吴司农到底有何好处?”

“当然是可以免交那几两银子的粮税,那个叫林双的小婊子也就不用….”绿袍官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把嘴捂住。

“你不心虚,你打他们做什么?再者,如今北方灾荒不断,怎么会有几两的粮税。”江迹尘声音发沉,他俯下身,冰凉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颚,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贪污受贿,苛征重税,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

“至于吴司农遇刺一事,我自会查明,带走。”

“不关我的事啊!”高挑的绿袍官半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随着他的额角滴落,“我们所做都是吴司农授意的。”

“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命复有笞罪者,皆弃于市。”

“既然我要死,你们也别想好过。”绿袍官眼底怒意迸发,他咬了咬牙,偷偷地从腰侧摸出一匕首,他发了力,疯了似的一扑,也没看清是谁,便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刺去。

叶浮灯的瞳孔倒映着刀光,她没有躲,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她闭上眼,额前的碎发被风扬起,在空中划开一道弧线,又悄然落下。

同时有匕首落地的声音,叶浮灯睁开那双乌润润的眼睛,瞥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江迹尘的手挡在她的腰际,“你是笨蛋吗,不会躲啊?”

棚外雨声稀疏,江迹尘脸色骤然变冷,他捉住绿袍官枯瘦的脖颈,用力按在桌上,“你要是现在就想死,我可以立马满足你的愿望。”

绿袍官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被勒的干咳起来,垂死挣扎,“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说要杀我,这难道就合乎规矩吗?”

“规矩?”江迹尘低睨着他,明明暗暗的烛火在他眼中闪烁,“你既知我的名号,就应该知道我在上京….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此夜风雪微微,山月居屋瓦间缀满了积雪,风声萧萧卷过枝头,花瓣凋零,碾入尘埃。

长廊幽寂,突入其来的一股寒风,惹地屋内的人轻咳出声。

侍女小琳抬手将居所内的朱窗关上,转身将一个暖炉递给纱帘后的那人,她声音放的很轻,“公子,您风寒未愈,何必这么急着起来整理文书?”

纱帘轻晃,一双瘦骨嶙峋的手从帘后伸出。

药香缱绻,缎面素色长袍的青年抬起头,明烛暗影,浮光熏染,却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憔悴。

“是啊,病了就好生歇息,那太史院又不缺你一人。”

冷厉却又带着慵懒的男声透过门缝传来,青年捧着竹简的手一愣,疲累地对身侧人说了句,“下去吧。”

侍女点点头,恭敬退下。

纱帘在眼前一晃,入目便是那一身烟蓝色的深衣。

青玉缎带,墨眉似箭,气质清流。

青年微微颔首,拢了拢袖,“老师。”

张若玄自顾自地坐下,接过青年奉上的热茶,饮了几口,便说,“他已去一月有余,你有收到他给你的信吗?”

慕枫摇摇头,抿着唇咳了一声,“还未。”

“啧,真是奇怪了,不像是他的风格。”张若玄托着下巴,目光停驻于他那笔迹锋利劲挺的字帖上,他难得作出评价, “字迹倒是端庄有力,只是太过小气了一些。”

“不过都是些平时练手的玩意儿。”慕枫睫毛动了一下,嗓音有些嘶哑,“听说是那荆州牧施帷请旨让迹尘去平叛的,边境三州如今动乱频发,定是还需要时间的。”

“是吗?”张若玄薄薄的眼皮往上一抬,折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摩挲着右手指节上的翠色玉扳指,像是心不在焉,“施帷是我的太学同窗,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天天的净整些偷鸡摸狗的事。朝廷之上风云诡谲,他的势力在京中仍有盘根,不容小觑。”

“学生明白。以后做事会多加小心。”

“老师。”慕枫抬起白皙瘦削的手,又温了一壶茶,热雾朦胧,他索性闭了闭眼睛,但还是有些犹豫,“学生人微言轻,但您是陛下的太傅,我父亲的事还能不能..有回旋的余地。他年纪大,身体不好,大理寺那些刑罚,他怕是受不住啊。”

张若玄闻声放下杯盏,他的话冷不丁地落下,“你父亲的事,我已经跟陛下提过了。”

“至于最后陛下会怎么处理,不是你我能随意揣测的。”

慕枫咳的胸腔都震动起来,他的手撑在桌案上,似乎都要站不稳,“老师!”

“侵吞赈灾款,你知道是多大的事吗?”张若玄脸色很难看,“能保你已是万幸。”

宫道寂静,整个皇城都铺上了一层白霜,连众多巍峨的角楼也只能窥见模糊的轮廓。

华服女子立于雪帘,牡丹暗纹的前襟,绯边半袖松松的堆叠在肩部,腰间垂了一个青玉连环佩,是雍容华贵之态。

她从袖中伸出手,去接那纷纷扬扬的雪片,细雪落于掌心,有冰冰的,润润的凉。

侍女小跑着从常宁宫出来,看到华服女子立马走上前去,为她披上一件暗色的海棠披风,“娘娘,夜里风凉,回宫吧。”

夜风吹地她头上的珠钗流苏微微作响,女子垂头片刻,看向掌中未融的雪片,又抬头望向在漫漫夜空中飞舞的雪花,“今年的冬季怎么这样长。”

侍女为她撑着伞,小声提醒,“娘娘,已经是春日了。明日,您还要随陛下去寒山寺祈福。”

雪片砸在雨伞的声音清晰,女子轻轻蹙眉,“他有皇后,况且,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刚为陛下纳了几个贵人吗?叫他们去就行了,叫本宫去做什么?”

侍女道,“可是,陛下说,您在,他多少能安心一些。”

“就说本宫病了,累了,乏了。”女子收回手,望着在漆黑夜里矗立着的宫殿,兀自踏入雪中,丝毫没有顾忌落了满肩的雪,“别再跟着本宫。”

侍女面露难色,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后,最终没有跟上去。

初春的梅园,原本傲雪绽放的百树梅花渐渐凋零,而这满院的垂丝海棠未开,多了几分萧索。

她原是忽然来了兴致,想在梅花凋零的最后一刻,孤身一人来赏梅。

她看着疏影横斜的琼枝,默默折下一枝拢于袖中。

这么一站,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侧有细碎的脚步声。

“微臣给娘娘请安。”

清淡的梅花香混着浓郁的檀木香飘来,那道声音也和他的主人一样,懒洋洋的,并无任何恭敬。

沈觉浅早已习惯,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红唇微启,“张太傅。”

张若玄拱手行了一礼,手中提着的芙蓉渠灯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明明是暗淡的光,但不知道为什么沈觉浅觉得十分刺眼。

那是曾经她送他的灯。

初见时,她也是提着这样一盏灯。

上元灯节,月上柳梢,游人如织,花灯如昼。

彼时她还不是什么太后娘娘,是在永西侯府中从小受尽宠爱的侯府千金。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听见侍女在后面喊,“小姐,您慢点走…..”

她提起裙摆跑了一路,才终于甩掉府中的家丁侍女。

集市喧嚣,各式各样的摊位挤满了道路,来往车马络绎不绝。

花灯在风中摇曳,光华璀璨,流光溢彩。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酒舍前吆喝的粗布衣男人笑眯眯道,“天冷了,客官要买些酒回去暖暖身子吗?”

“你这都有什么酒?”她好奇地踱着步,嗅着满屋的酒肉香气,“本姑娘定是要上京最好的酒。”

“那必然要数西域来的葡萄酒了。”男人从坛中倒出一碗酒,“您尝尝,此酒整个上京只有这一坛…”

她扇了扇,猛地凑过去吸了一口,“好像是不错诶,掌柜的,这一坛酒多少文钱?”

男人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

“你抢钱啊?”她嘟着嘴,“这么贵。”

“不贵不贵。”男人循循善诱,“姑娘有所不知,这酒啊咱家小店一年也才进来几坛,要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才能….”

修长如玉的手蓦地伸出,挡住了头顶细碎的光线,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不过顷刻之间,那碗原本在男人手里的酒没了踪影。

“这酒我看着也不过如此嘛。”

她只听一声莫名奇妙的哼笑,循声望去,见一身姿修长的青年半靠在柜台上喝着酒,大片的莲花纹在他白色的月袍上若影若现。他面容清俊而疏离,仿佛与这嘈杂的尘世格格不入。

她那张漂亮的脸蛋皱成了一个圆鼓鼓的包子,她双手叉着腰,气急道,“喂?那是我的酒,你还我!”

溶溶月色下,他抬起眼,烛台间快燃尽的火苗在他幽暗的眼中跳跃,“你的酒?这酒上可是有刻你的姓名?”

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这种气,“你讲不讲理啊?这叫先来后到,我都准备买了。”

“用一两银子买这酒?”他毫不留情地揭穿,“闻起来是挺香的,但工艺粗糙,喝起来呛喉,怎么会是好酒。”

他低头打量她一阵, “真是有够蠢的。”

“你……”她气的面颊通红。

“是同行吧。”男人咬牙切齿,“我看你是来找茬的。”

“是又怎样?”他淡然笑着,神色间波澜不惊。

“敢坏老子的生意,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男人恼怒不已,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指挥着从后屋出来的几个面色不善的大汉,“我们这酒舍也不是你们想进就进的。”

“哇,掌柜,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敢对我动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她撸起袖子,露出白藕似的手臂,乌黑的眼睛眨着,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

“跑。”他轻飘飘的砸下一句话,一把扯过她的袖子,直到跑到漆黑小巷的尽头。

光线灰暗的巷角,他的眸子漆黑明亮,透着几分随性,气定神闲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她,“姑娘这是多久没有运动了,才几步路累成这样。”

她背靠青砖墙,扶着膝盖喘气,“关你什么事?”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懒得搭话,迈着稳健的步子就朝巷口处走去。

“喂,就这么走啦?我的灯在路上丢了,你得赔我,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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