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宝哥哥。”陆则明喊完就凑到应青身旁，眼睛盯着应青脚下破破烂烂的行李袋，一副好奇里面东西的样子。

应青避开对方探究的眼神，装作没看见，把行李袋踢远了一点。

这人明明表情是在笑，可并不能感觉到他在高兴。

应青对人的情绪敏感。

草原上独自生存的动物天生警觉，会对危险本能避开，迟钝又弱小的生物只会变成他人的食物。

明明不开心，还要摆出一副笑模样，表现得非常热情。时不时摸下应青的衣服，又扯扯应青的手指。

黏人的样子就像应青离开那天，舍不得他离开的阿黄。

阿黄是村里的流浪土狗。

应青投喂过一次，就赖上他了。

阿黄的友好有迹可循，但陆则明就有些莫名其妙。

尤其两人皮肤相贴，感觉到对方冰冰凉的触感，碰过的地方仿佛被蛇类爬过，黏黏糊糊。

又像被猛兽盯上，忍不住心里发毛。

应青想把手抽回来，但没抽动，陆则明的力气比他大。

拉扯一番，应青放弃挣扎，他才刚来陆家，不希望给母亲留下不好的印象。

和家里原本的养子无法和平相处，就是坏印象的其中一项。

想到这，应青恍然大悟。

陆则明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激怒自己，让母亲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方便身为养子的陆则明，在亲生孩子回归后，也能在陆家有一席之地！

真是个狡猾的城里人！

回来之前，应青在好朋友赵柯的渲染下，对即将到来的豪门生活非常担心。

赵柯指着手机里的小说内容，和应青介绍：“你这种情况，就是现在小说里特别流行那种，豪门真假少爷的剧情。代替你身份的那人肯定是个绿茶，对方为了留在你家，不被赶走，说不定会陷害你——”

应青连忙解释：“那个弟弟，是我亲生爸妈走正规程序领养的。他不用做什么，也不会被赶走——”

赵柯瞪了应青一眼，说：“那你还要不要听？”

应青乖乖闭嘴，等赵柯继续说关于去大城市的事情。

赵柯讲的内容大多杞人忧天。

什么装绿茶，装柔弱陷害。在爸妈面前装不在乎，背地里偷偷哭，但又刚好被爸妈发现，以为是你欺负他，你一旦辩解，爸妈就会更生气。

“弟弟应该是男孩子吧？”应青不是很懂。男孩子也会很爱哭吗？

“你这就是刻板印象了，男绿茶手段更多，害人更狠心。”赵柯讲得信誓旦旦，仿佛他自己就被害过。

应青听完不得不紧张。

任谁面对未知，却又在意的事情都没办法淡定。

小说设定毕竟来源于生活。

老话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赵柯最后总结：去城里多长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如果陆则明能正常一点，应青也不会这样警惕。袋子里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是养父担心他到燕城过不好，东拼西凑给他准备的，应青不乐意让别人碰。

这个“人”变成陆则明，应青的不乐意就要再加一级。

倒是郑女士没注意到两个儿子之间的互动，她自顾自说话。她说两人以后要好好相处，他们以后会是最亲的兄弟，过几天带应青去海岛度假，则明打沙滩排球很厉害，可以喊上小宝一起，就像小禾还在的时候那样。

应青没接茬，他只知道亲生父母收养了一个弟弟，他已经见到了。

那这个小禾又是谁？

但郑女士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用力，把一直拿在手里的书从中间撕开，用力往应青和陆则明这边扔过来。

“啊啊啊啊啊……小禾，小禾，妈妈的小禾——”

郑女士高声尖叫，完全没了刚才的体面与安静。

应青大脑一瞬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倒是陆则明反应很快，郑女士丢过来的书页还没落下，他就拉着应青从小房间跑了出去。离开不忘顺手把门关上，接着在房门上拍了一下，应青听见“叮”一声，没过几分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几个医务工作者模样的人跑了过来。

陆则明对他们说：“母亲想起了小禾。”

医务人员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就开门进去。

应青探头探脑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就在现场，怎么还不如这些突然被召唤过来的医护了解情况？

“小宝哥哥，这里有医生在，妈妈不会有事的。”

“小禾是我们的弟弟，但他在两年前车祸离世了，母亲为此一直很自责……”

“现在小宝哥哥回来了，母亲肯定能好起来。”陆则明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很难过的样子。

应青盯着陆则明看了会儿，他搞不懂。

陆则明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可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真的是好奇怪的一家人。

想起自己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员，应青眉头微蹙，在脑海里疏离了一下人物关系。

小禾。

他们的弟弟。

可能是郑女士收养了陆则明之后，又收养了一个，也可能是郑女士和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爹生了二胎。

不管是亲生的还是领养的，不管怎么算，最多十岁出头的孩子，还没能体会人间喜怒，就永远长眠地下，都是令人唏嘘的事。

陆则明剩下的话没有说透，但想也知道，大儿子走丢，小儿子车祸，对一个爱孩子的母亲来说，会是多大的痛苦，难怪应青一直觉得郑女士行为举止古怪。

好在还有一个老二。

不然郑女士恐怕会更崩溃吧。

想到这十多年一直陪伴郑女士的孩子，应青的视线落到陆则明身上，发现他依旧眼眸幽深，平静无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的陆则明完全不似活人，空洞得仿佛失去灵魂。

该不会这人和郑女士待久了，精神也不正常吧？精神分裂，是这个词吗？

应青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脚，离陆则明稍微远了一点。

“以后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陆则明还是小禾，应青都不太熟悉，但这种时候不表示一下关心又不太礼貌，只好说点场面话。

陆则明看着应青，像是在等他再说点什么。

可惜应青过去十四年都不在陆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他撇开视线东张西望，注意力很快从小禾的事情转移，突然拍了下自己脑门，惊呼：“我的行李还在里面！”

应青在母亲房门口抓耳挠腮，想进去又不敢敲门。

怕打搅医护。

也怕郑女士的变化。

应青很后悔，早知道刚才就先问一下他的房间在哪里，把东西放下再去和郑女士聊天了。

陆则明看着应青，不自觉地嘴唇微微上扬，但很快恢复平静，就好像刚刚笑了一下的人不是他。

“金姐为小宝哥哥准备了东西，我们去房间看看有没有缺什么吧。”陆则明关切提议。

应青的房间被安排在二楼左边尽头，陆则明介绍道：“我的房间在右边，小宝哥哥可以来找我。”

打开房门，陆则明本想顺势跟进去，但应青却先他一步钻进去，进门后趁陆则明不备，迅速把门板抵住：“好的，我会去找你的，现在我想休息一下，你也去休息吧。”

两人在房间门口僵持一阵，陆则明始终盯着应青，就在应青都要放弃，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的时候，陆则明微微叹气，松了力道。

“小宝哥哥有需要随时来——”

陆则明没说完的话，被“砰”一下门板关闭的声音打断，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应青的回答。

“知道了，我会找你的。”

说完，房间里面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则明又在门口站了会儿才离开。

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陆则明离开的脚步，应青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陆则明真的很奇怪。

当然，陆家奇怪的也不止一个陆则明。

由于郑女士的突发状况，应青回到家中的第一顿饭，作陪的只有陆则明。

应青是上桌之后，才从陆则明口中得知，他们的父亲陆钊远原本就没有回家吃饭的计划。或者说，自从两年前小禾过世，母亲时不时发病，父亲就不太回家了。

“妈妈交代过我，要我好好照顾你，哥哥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陆则明殷勤地说。

应青嗯了声，他觉得吃饭嘛，有什么不懂的。随意扫了一眼桌子，晚餐很丰盛，摆着应青认识的，不认识的食材。

带着漂亮纹路的现切和牛，花里胡哨地各式贝壳，厨子精心烹饪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应青一时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应青怕被陆则明笑话。

虽然从见面开始，陆则明表现得就不像会直接笑话自己的人。

更像赵柯在某豪门真假少爷小说里面找到的案例，绿茶心机男。

应青左右看看，恍然大悟。现在旁边又没有其他人，心机男就算嘲笑自己不懂礼仪，也只是在女仆面前丢人，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要是换成其他地方，或者很多人面前，自己搞不懂那些餐具要怎么摆放，才算是真的丢人。

现在的友好，都是为了取信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将来坑自己个大的。

还好自己聪明，识破了陆则明的诡计。

陆则明看着应青偷偷拿桌上小点心，又突然嘿嘿笑起来，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有点傻。

但是很可爱。

感谢小天使无痕灌溉营养液5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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