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场景设置在一间宽阔的空屋子里,布局和昨晚大家醒来的房间很像。
只是更大,更宽阔,没有挂那些做工精美的八角灯笼。
经过许瀛这么一提醒,宋飞舟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难道真正的任务是让我们做灯笼?”
许瀛耸肩。他虽然不知道真正的任务是什么,但总觉得,不能在这里闭门造车。
王棋一通分析,认为老婆婆发怒,是因为牌位刻得不好,被判定成了不合格。
骤然被投入这种陌生封闭的环境,正常人都是宁可被温水煮青蛙,也不想承担风险。
所以大部分人,都支持王棋的想法。
许瀛从来不在说服他人方面浪费口舌,决定跟宋飞舟单独行动。
空中飘落的飞絮在正午时分停了,令许瀛感到恶心的怪味也随之消散。
围屋很大,许瀛与宋飞舟两人沿着夯土墙,一边丈量距离,一边在脑海中构建地图,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
与之相对的,围屋内的居住人口却少得可怜。
一路走来,只零星看到四五个暮气沉沉的人。
黄土色的脸上长着一张干裂的嘴,唇色却异常鲜红,有种病态感觉。
眼窝深深凹陷进去,颜色青黑如墨,从远处看,几乎就像只蒙了一层皮的骷髅。
宋飞舟尝试搭话,那些人无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就像食腐动物看见了尸体,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怎么样?”
“和之前那些人一样,让我给他肉才肯回答。”
许瀛有些烦躁。
无论宋飞舟问什么问题,这里的人都只会重复“给我肉我就告诉你”“你有肉吗”“我太饿了,要吃肉”。
简直是一群饿死鬼投胎。许瀛无语地想。
正准备往中心区域走走,忽然目光中一簇鲜亮的红色火焰跳动,从街道转角直扑向两人。
“宋飞舟,小心!”
在许瀛发声的同时,宋飞舟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呀——啊!”属于少女的惊叫声响起。
胡美娇心想这下完蛋了,屁股铁定得摔青,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被一双粗壮的臂膀稳稳扶着。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修剪整齐的黑色短发,又粗又笔直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穿着色彩鲜艳的崭新衣裳,身上散发出一股有别于沐浴露、香皂的高级气味。
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人!
“你怎么样?没事吧?”宋飞舟关心地问,很绅士地松开了手。
“没事没事,应该是我要说谢谢才对。诶,你们不是胡家人,是族长请来帮忙祭祀的吧?”
胡美娇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发现,和她说话的男人竟然长得这么高——简直像门神!
许瀛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少女和其他人不同。
表情灵动,思维活跃,甚至主动对两人的身份进行猜测。
许瀛眼中不由自主泛起精光:“对啊。说起祭祀,我们有很多东西都不懂,你可以帮一下我们吗?”
直到许瀛开口,胡美娇才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天呐……这个男人也太帅了吧!简直可以媲美日历画报上那些明星!
城里人都长得这么好看的吗呜呜,她好羡慕,她也想去城里打工,跟城里男人结婚。
“我其实也不太懂啦,我以前只是帮忙打杂,但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胡美娇害羞地抬起手,把手背贴在脸上。
“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许瀛用伪装出来的温柔声线说。
胡美娇眼神飘忽,不敢看许瀛,轻声说:“我叫胡美娇。”
许瀛有点不爽。怎么个意思?明明是自己在跟胡美娇说话,她一直看着宋飞舟干嘛。
许瀛不知道的是,他那张雌雄莫辨的帅脸,对胡美娇这个正直青春期的小女生来说,实在不敢直视,生怕多看一眼就要脸红。
还是宋飞舟好,长得老实巴交的,看着他只会想起自己爸爸,令人安心。
算了,没必要跟小姑娘生气。
许瀛压下心头的不爽,继续说:“我姓许……”然后许瀛莫名被难住了。
让刚认识的小女孩叫自己全名,怪怪的。
叫许哥?有点社会。
许少爷?……恶心。
许瀛还在思考,就听到胡美娇甜甜地叫了一声。
“许大哥!”
……
很好,很朴实。就许大哥吧。
宋飞舟把衣服口袋里的清口糖送给了胡美娇,两人陪着她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确定已经赢得小妹妹的信任后,许瀛单刀直入地问:“你知不知道,布置祭坛具体要准备些什么?”
胡美娇点点头,眼珠往上转,掰着手指头数:“要挂灯笼,刷红漆,贴红纸,还要做红花。”
许瀛顺着这个线索问:“灯笼、油漆、红纸要去哪里领?”
“二舅公会做,你们直接找他就行!”
许瀛本想让胡美娇带他去找二舅公,但胡美娇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哎呀!我还得去给我姐姐送饭呢!”小女孩懊恼地跺了下脚,给两人指了个方向,“二舅公就住在那边,你们自己去找他吧!我走啦!”
胡美娇冲两人挥手告别,风风火火地跑远了。
二舅公家和其他院落不太一样,外墙用的是黑色石头,屋顶也是纯黑色的瓦片,隔老远就能感到一股格格不入的气质。
近圆的厚重石门,并非常见左右开合的形式,而是在直径上做了个门轴,通过推动旋转的方式打开。
门上贴着一张破败的神像。
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已经完全看不清神明本来的面貌,只剩一个浓墨重彩的轮廓。
叩开门扉,一个干巴的老头探出头来。
见到许瀛和宋飞舟丝毫不惊讶,开口就是:“要做灯笼,需要先找到油。”
“要什么油?”
老头笑了下,眼睛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杀猪,炼油。一斤油换一份材料。”
干巴老头说完,直接把门关上了。
“啧!”许瀛咂了咂嘴。
头次见脾气比自己还差的人,果然很讨人厌。
眼看天色渐暗,便拉着宋飞舟准备回食堂,把手头的消息分享给其他人。
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许瀛突然感觉到一股被注视的恶寒,猛地回头。
石门严丝合缝关闭着,目光并非来自门内。
周围空旷安静,没看到躲在暗处窥探的人影。
最后,许瀛把目光落在了门上那张模糊不清的神像上。
黏合剂已经剥落许多,风一吹,神像颤巍巍抖动,就像是那被供奉的神动起来了一样,栩栩如生。
这要是在外面,许瀛一定把这张破纸揭下来烧了。
但是想起王棋最开始的警告——“在这里,‘祂们’是真实存在的。”
许瀛忍住了手贱的冲动。
两人到食堂的时候还早,其他人都不在这里,只有两个妇女沉默地在后厨忙碌,做一些野菜团子之类的晚饭。
宋飞舟进厨房翻找,她俩就像看不见一样,各忙各的。
“怎么样?”
宋飞舟摇了摇头:“别说猪油了,连肉都没有。”
许瀛脸色怪异起来,试探地问两名妇女:“大姐,我想问下,这里哪有猪?”
正在忙碌的两人,突然齐刷刷停下了,猛地转头,直勾勾看着许瀛。
“你要杀猪?”两人异口同声。
诡异的齐整让许瀛汗毛倒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没得到许瀛的回答,她们异口同声地重复:“你要杀猪?”
许瀛不敢贸然回答,动物的本能让他意识到了危险,那两人却很执着,身体一动不动,就这么盯着许瀛,等待他的回答。
鼎沸的人声渐进,数十个人鱼贯而入,打破紧张的氛围。
两名妇女对许瀛的质问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若无其事继续做自己的事,许瀛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腿一软,被宋飞舟揽住了腰。
许瀛一个弹射起步,又蹿了出去。
正好和脸色黑沉沉的王棋打了个照面。
“你们两个一下午都不在,知不知道因为你们偷懒,我们没能完成任务!”
许瀛抬手,止住了王棋的狗叫:“刻牌位没用,我已经打听出来真正布置祭台要用的东西了。”
“什么?!”
王棋一脸难以置信。
实际上,作为“祭祀游戏”的老手,王棋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努力的方向不对。但为了稳住军心,他必须找其他人来背这个决策错误的锅。
没想到这个该死小白脸,竟然真能打探到消息!这下想甩锅给他也不行了!
王棋脸色虽不好,但人安静下来。
他自认已经放低了姿态,等着许瀛分享线索。结果许瀛说完那句话,直接招呼谢瑶和唐棠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开始旁若无人地嘀嘀咕咕。
王棋牙咬得咯咯响,他知道许瀛就是故意的!
小白脸想让这两个小女生替代自己领导人的位置,故意恶心他!
可恶的小白脸!
忙了一天,却被老婆婆说毫无进展,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味同嚼蜡地吃完了晚饭,正准备回去休息,唐棠突然站起来冲大家挥了挥手,当众公布了要杀猪炼油的信息。
“你们知道哪里有猪吗?”唐棠看着人群问。
大家正面面相觑。
一个矮瘦的女人突然举起了手:“我知道!我问过那个老太太,她说想吃肉的话,就去西北角的畜牧场!”
沉闷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有了明确的努力方向,笼罩在人们头顶的阴翳顿时散去不少,商量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杀猪,下午带着猪油去换材料。
大家都在开心,许瀛却注意到,王棋的脸色很差。
不是那种小心眼,跟人置气的脸色差。
而是凝重,恐惧……像是察觉到了其中有什么陷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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