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夜,比那片被“寂灭瘴”包裹的绝灵之地更冷,也更真实。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哨响,带着刺骨的寒意。林晚蜷缩在一个狭小的、仅能容身的石缝里,背后是冰冷坚硬的岩石。
她并未沉睡,而是维持着一种半修炼半警戒的状态。《枯木逢春诀》缓慢运转,汲取着此地同样稀薄、但至少“正常”的天地灵气,艰难地修复着身体。同时,一部分心神,如同绷紧的弦,始终留意着脑海中那个微弱闪烁的光点——系统。
它依旧在那里,稳定得令人不安。那丝奇异的、精纯的能量,也依旧在持续地、缓慢地注入她的体内,微不可察地改善着她的状态,让她恢复的速度快了一丝。
这“馈赠”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她无法拒绝这恢复的力量,却又无时无刻不警惕着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陷阱。她尝试过切断,却发现那链接无形无质,根本无法主动隔绝。它就像寄生在灵魂上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输送着养料,也可能随时收紧,将她拖入深渊。
几天前那关于谢沉的破碎感知片段,没有再出现。系统沉默着,只是维持着这种最低限度的“在线”和“能量输送”。
她必须尽快适应并掌控这种状态。将系统的存在,当作一个客观的、需要警惕和利用的“环境因素”。
就在她心神沉浸,仔细体会着那外来能量与自身“源初之力”在经脉中并行不悖、却又泾渭分明的微妙平衡时——
嗷呜——!
一声凄厉、暴戾,带着浓郁血腥气的狼嚎,猛地撕裂了夜的寂静!声音极近,仿佛就在百丈开外!
林晚瞬间睁眼,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敛息术》催发到极致,整个人的存在感降至最低,连呼吸都仿佛停止。
她透过石缝的狭窄视野,向外望去。
月光被浓云遮蔽,只有零星黯淡的星辉洒落。但借着这点微光,她依然能看到,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银灰色的身影。
那是一头狼。体型远超寻常妖狼,肩高几乎抵得上一个成年男子,流畅的肌肉线条在黯淡光线下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轮廓。它的毛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银灰色,仿佛月光凝结而成,但此刻,这美丽的毛皮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渗出,将它半边身子染得猩红。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眼睛。不是野兽常见的幽绿或赤红,而是一种……冰冷的、仿佛燃烧着银色火焰的竖瞳!那里面没有痛苦,只有滔天的怒火、不屈的桀骜,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戾。
它似乎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伤势极重,□□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但它依旧顽强地站立着,昂着头,对着漆黑的夜空发出挑衅般的低吼。
而在它周围,阴影里,似乎有更多绿油油的光点在闪烁,隐隐传来压抑的呜咽和利爪刮擦地面的声音。是其他的狼群?它们在围猎这头受伤的银狼?
林晚屏住呼吸,心中迅速判断。这头银狼散发出的妖气,远超她之前遇到过的任何妖兽,即使重伤垂危,也给她带来一种致命的威胁感。而周围那些窥伺者,同样不好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她现在的状态,连做渔翁的资格都没有。最好的选择,就是彻底隐匿,等待它们分出胜负,或者自行离开。
她将身体往石缝深处缩了缩,如同化作了岩石本身。
然而,就在她全力运转《敛息术》,试图彻底融入环境时——
脑海中,那个一直稳定闪烁的系统光点,毫无预兆地,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传递感知时的波动,而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急促,仿佛某种预设机制被触发的警报!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奇异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通过那无形的链接,灌入她的体内!
“呃!”
林晚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这股能量太庞大,太狂暴,瞬间冲垮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经脉传来被强行撑开的撕裂感,那丝温顺的“源初之力”被这股外来能量粗暴地挤压、冲散!
这感觉……不像馈赠,更像……注入!强行注入!
与此同时,下方空地上的那头银狼,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银色火焰的竖瞳,穿透黑暗,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林晚藏身的石缝!
它不再理会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绿光,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暴戾杀意,全都集中到了这个方向!
“被发现了?!”林晚心中骇然。
不是因为声音,不是因为气息泄露!是因为系统!是刚才系统那异常的跳动和能量注入,引起了这头银狼的感应!
这畜生……能感知到系统的能量?!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窟。
下一秒,银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道银灰色的闪电,无视了沉重的伤势,带着碾碎一切的疯狂气势,直接朝着林晚藏身的石缝扑杀而来!
速度快得超出了林晚的反应极限!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而下。
避无可避!
林晚的瞳孔中,倒映着那越来越近的、狰狞的狼首和燃烧的银瞳。体内,两股失控的能量还在疯狂冲突,带来钻心的剧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不再去试图控制那狂暴涌入的系统能量,也不再顾及经脉能否承受。她只是遵循着最原始的战斗直觉,将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那被冲散的“源初之力”,那狂暴的“系统能量”,连同被激发出的、最后的生命潜能——全都毫无保留地,顺着手臂经脉,疯狂涌向指尖!
对着那扑杀而至的银狼,她伸出食指,点出!
没有光芒,没有声势。
只有一种极致的、内敛的、凝聚了她此刻所有混乱力量与不屈意志的……一刺!
指尖与银狼额前凝聚的、肉眼可见的银色妖力屏障,悍然相撞!
噗——!
一声沉闷的、仿佛皮革被撕裂的异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银狼前冲的恐怖势头戛然而止。它那双燃烧的银瞳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痛苦和更深沉暴怒的神色。
它额前那坚固的妖力屏障,竟被那看似微弱的一指,点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纹!同时,一股混乱而尖锐的力量,顺着裂纹钻入,让它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吼。
而林晚,则被反震的巨力狠狠抛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石缝深处的岩壁上,喉头一甜,鲜血无法抑制地从嘴角溢出。
右臂软软垂下,指骨仿佛全部碎裂,剧痛钻心。
但……她没死。
她挡住了!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她以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勉强挡住了银狼的必杀一击!
银狼甩了甩头,眼中的暴怒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它低吼着,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竟然能伤到它的、渺小的人类。它再次蓄势,周围的空气都因它凝聚的妖力而变得粘稠。
林晚靠在岩壁上,看着步步逼近的死亡阴影,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空茫。右臂已废,体内力量混乱不堪,系统能量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涌入,加剧着她的伤势……
似乎,已无路可逃。
然而,就在银狼即将再次扑上来的前一刻——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处,原本缓慢流淌的暗红色血液,骤然变成了诡异的墨黑色!一股腐朽、死寂的气息,从它体内弥漫开来!
银狼发出一声夹杂着极致痛苦和某种恐惧的哀嚎,凝聚的妖力瞬间溃散,庞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终于支撑不住,前肢一软,轰然跪倒在地。它剧烈地喘息着,银色竖瞳中的火焰明灭不定,看向林晚的眼神,除了暴戾,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忌惮?
它不是忌惮林晚本身的力量,而是忌惮……她身上某种刚刚被系统能量引动、或者与之相关的东西?是那“蚀灵之毒”?还是……系统本身?
林晚脑中念头飞转,却无法得出答案。
银狼挣扎着,试图再次站起,但身体内的异变似乎极其严重,墨黑色的血液不断渗出,腐蚀着它银灰色的皮毛。它死死盯着林晚,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却终究没能再次发起攻击。
对峙。
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对峙,在重伤的一人一狼之间形成。
林晚靠在岩壁上,剧烈咳嗽着,每一声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她看着不远处那因莫名异变而痛苦挣扎、却依旧不肯离去的银狼,又感受着脑海中那个在剧烈跳动后、似乎消耗过大而光芒黯淡了些、却依旧稳定闪烁的系统光点。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系统……到底是什么?
它刚才的异常,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
它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或者,它有着自身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的目的?
银狼的低吼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危机并未解除,这头诡异的银狼,还有周围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
她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她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右臂传来的碎裂感,用左手支撑着岩壁,一点点挪动身体,向着石缝另一个更狭窄、更黑暗的出口爬去。
身后,银狼燃烧的银瞳,如同鬼火,死死钉在她的背上。
脑海中,系统的光点,无声闪烁。
如同悬顶之剑,落下了一道冰冷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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