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他们都在通电话、打视频。只要双方有时间，都会打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话，甚至更久。

除了没确定关系外，和普通情侣也没什么区别了。

许白辉在事业上蒸蒸日上，也没说什么时候回国；周瑾瑜如愿考上教资，现在教高中的语文；尹然的工作室正式开业；顾琳的工作很稳定；罗泽宇的饭店很火爆；陈泽川在公司又前进了一步；

大家都在好好生活，也有在联系着，群聊偶尔的蹦出几条信息。聊天聊地聊人生，彼此吐槽的苦水。

吐槽一晚上，明天依然还要起来踩点上班。

这也不算太糟糕。因为彼此都在同一座城市里，想见面的话，随时。

-

傍晚七点多，周瑾瑜刚批改完学生们的作业，伸了个懒腰，喝了口茶叶茶。

“周老师，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女同事站起身，挎起包，和周瑾瑜打招呼。

“好好，拜拜。”

周瑾瑜看了下手机，点开许白辉发来的微信，是一张图片。

圆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一杯美式浓缩咖啡搁在旁边，黑色西装裤下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左下角露出一截手腕，腕上带着手表，手自然地往下垂，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明显，有力且禁欲。

而对面却放着一杯柠檬水，座位上没人在。

Xx：【和客户正在谈事情，咖啡不好喝，好苦。】

周瑾瑜扬起嘴角，敲着键盘，“觉得苦可以加点糖。”

他发来一条语音，“不行啊，男人要学习吃苦，不然自家女人会受苦的。我可不想让我以后的老婆跟着我吃苦。”

闻言，周瑾瑜哈哈大笑起来，反手就转发给尹然。

芝麻粒：【不错，这哥们男德班班长。】

yy；【笑死我了妈的，你有病啊，还男德班班长。】

芝麻粒：【这难道不是你最爱的么。】

yy：【爱你妹。】

她觉得和尹然聊不下去了，一和她聊到许白辉，就一个劲儿的调侃他俩。周瑾瑜退出聊天页面，回复许白辉的消息。

yy：【有这个想法，不错。谁要是嫁给你，不得幸福死啊。】

Xx：【确实是，但也要看那个女孩想不想嫁给我啊，毕竟我还在追求当中呢。】

周瑾瑜闻到他话中有话的味道了，却也装作不知道。

yy：【那你继续努力吧。】

Xx：【遵命，领导。】

另一边。

许白辉无奈地摇头笑，抬眼瞧见客户回来了。他收起手机，继续和他讨论刚才的话题。莫过于一个小时，这单生意终于谈成了。

他站起身，扯了扯西装，流利的英文说着：“A pleasant cooperation.”

“Nice to cooperate with your company.”

“ok,have a good day goodbye.”许白辉说。

客户笑着点头，拿着公文包往外走。

许白辉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处理合同上的细节，处理完后，已经是傍晚了。

他这才想起给周瑾瑜发信息，“刚忙完，也成功的谈了一笔生意。”见那她没回，他站起身，打算去趟超市买点东西回去。

他戴上耳机，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刚好周瑾瑜的电话打来了。

“喂。”他道。

周瑾瑜擦拭着头发，“在干嘛呢？”

“我在地铁上，打算去超市买点东西。”许白辉说，“你呢？你在干嘛？”

“我在擦头发。”

他抬手看腕表，那边已经是晚上了，“刚下班吗？”

“七点多就下班了。”

周瑾瑜工作之后就已经搬出来住了，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公寓。因为不习惯和别人住在一起。

她继续道：“我跟你说。”

话落，许白辉低头一笑，柔声道：“嗯，你说。”

每次打电话，周瑾瑜都会和他吐槽学校的那些事情，或者是又在办公室听到什么八卦分享给他。

他心想，挺好的，说明她一遇到什么事儿就会想到他，挺好的。

周瑾瑜讲话的间隙，许白辉也会偶尔插上几句，附和着她。等周瑾瑜吧啦吧啦地讲完一大堆，他也跟着八卦起来。

“后续呢？”许白辉问，走进超市。

“没后续了，后续还不知道呢。”周瑾瑜笑，“估计明天就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周瑾瑜看了眼时间，惊讶道：“我们居然打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电话。”

他推着手推车，边走边说：“是啊。”

下一秒，周瑾瑜忽然小心翼翼起来。

“那个……”

“怎么了？”

她想问，又不想问。挣扎了这么个几秒，她说：“每天和你说这些多废话，你会不会嫌我烦啊？”

“怎么会是废话呢。”许白辉反驳她的话，不知道周瑾瑜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也很认真地回答她。

“你每天和我说这些事情，我觉得很可爱很有趣。这是一种分享欲，不是废话，我也不会嫌你烦的。”

“那就好，我就怕你嫌我烦。”

“傻瓜。”许白辉从货架上拿走一排酸奶，“以后可不能这么想了，我还怕你嫌我无趣呢。”

“我没有。”

否认的速度过快，许白辉轻笑出声，“我知道，时间不早了，你快睡觉吧。”

“好，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周瑾瑜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想起许白辉说的那句——傻瓜。她狂踢被子，盖住脑袋，继而被窝里传出细微的笑声。

-

中午午休。

周瑾瑜在办公室等着外卖，无聊地玩着手机。一通电话打进来，是她弟弟。她滑动接听，“喂。”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舅舅他走了，你请假回老家一趟吧。”

哭泣声不断从听筒里传来，他却异常冷静。

简单的五个字，周瑾瑜听得一清二楚，愣住了，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打击，甚至有些不相信。

“喂，姐。”周橙在对面连喊了几遍，她才回过神，马上挂断电话，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手不自觉地颤抖着，眼眶里蓄着眼泪。

刚吃晚饭的同事走进来看周瑾瑜这么慌张，从来没见她这个样子，走上前关心道：“周老师，你怎么了？”

她抬头，马上又低下，轻声说：“路老师，麻烦你帮我代课，我家里出了点事，需要请假几天，我晚点再和领导请假。”

“好好，你先去，反正下午我没课，放心吧。”

“谢谢。”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周瑾瑜接听，是外卖。

“那份外卖你帮我吃掉吧，我不要了。”

外卖小哥愣了一下，以为客户故意差评退款，连忙解释一番。

周瑾瑜打断他的话，边说边外走，“我现在有点事儿，那个外卖就给送给你吃，麻烦了，我会给你五星好评的。”

外卖小哥还想说点什么，她就挂电话了，怕自己不好的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外卖小哥对着挂断的电话，小声说：“谢谢。”

S市离淮县不算太远，要搭两个小时的高铁回去。周瑾瑜走出学校，倏然停在原地，无助感顿时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打车去高铁站。

车内。

周瑾瑜接到周橙打来的电话，她没说话，默默地掉眼泪。

周橙说：“你是去高铁站的路上了吗？”

她“嗯”的一声。

“票我已经帮你买好了，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没得及。”周橙轻叹一声，“你一个人来要注意安全，到了发信息给我，我去高铁站接你。”

“好，妈呢？”

周橙站在门口抽烟，望了一眼身后，“妈伤心过度晕倒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

话落，周瑾瑜捂着嘴无声哭泣着。一盒纸巾递到她眼前，司机师傅轻声说：“小姑娘，看你上车就一直在哭。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不怕自己受委屈，在怕受委屈的时候，有人问你怎么了。

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扯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现在尽情哭吧，妈那边还需要你的支撑呢。”

“嗯。”

“那我挂了，注意安全。”周橙再三地叮嘱她。

挂断电话后，周瑾瑜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到高铁站，司机师傅把后座的车门打开，说：“都会过去的。”

“好。”她努力地扬起一个微笑，“谢谢您。”

坐上高铁的那一刻，周瑾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思绪渐渐拉回关于她和舅舅的小时候。

舅舅戴安国一生未娶，人很踏实，性格好，对家里人也很好。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得了不治之症——脑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忆起初中，周瑾瑜逃课次数太多被请家长了，让她回家反省，不敢让戴小倩知道。于是就打电话给戴安国。

戴安国到学校后，安静地听着班主任的思想工作。俩人走出校门，周瑾瑜紧张地捏住肩带，低着脑袋，小声说。

“舅舅，你要骂就骂吧，一声不吭地是什么意思啊，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

戴安国垂眼看着她，沉默一瞬，说：“饿了吗？”

“啊？”

“我说，你饿了吗？”

周瑾瑜点头：“饿了，我想吃肯德基。”

“走吧。”他走到前头。她一脸疑惑的跟在他身后，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周瑾瑜小心翼翼地吃着汉堡包，时不时抬起头扫两眼戴安国。虽然他平时很宠爱她，但现在这种情况，有点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店里播放着流行音乐，顾客不算多。沉默了好一会儿，周瑾瑜放下可乐，忍不住开口，“舅舅，你要打要骂就赶紧的吧，我承受得住。”

良久，戴安国轻叹一口气，“小瑜，舅舅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随即笑了一下，“你这逃课不算什么，以前舅舅做的事情比你还过分，为此你外婆还不少打了我好几次呢。谁学生时代还没叛逆过几次，舅舅也是过来人，能理解。”

“真的啊。”她不可思议地说。

“真的。”戴安国说，“有一次你外婆真的忍无可忍了，拿起皮带就往我身上抽，抽到皮开肉绽的她才停手，为此我也和你外婆置气了。我也知道是我错了，但那时候小，又心高气傲的，不愿意先低头。”男人忆起往事，说话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说。

“还是你外婆先低头的。她走进我房间，我趴在床上看见她来，脑袋撇到一边。她轻轻地坐在我床边，想说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好久好久，她说：‘乖乖，妈是不是打痛你了？’那一刻，委屈感顿时涌上心头，眼泪掉在枕头上面。你外婆说的那段话我记忆犹新。”

“她说，乖乖，妈只是希望你在学校能学好，能学点有用的本领，将来出社会不至于什么文化都没有。我知道你不会学坏的，你只是比较爱玩，比较调皮。妈不希望你在学校跟着那些人学坏了，读书不好没关系，但做人一定要踏踏实实。这次我真的是太生气才下重手的，打在你身，疼在我心。我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她忽然觉得，舅舅之所以会这么好，是因为外婆教的好。

戴安国说：“自从那以后，我开始按时上下学，成绩不上不下。即使是这样，你外婆也很欣慰。”他看向窗外的视线落在周瑾瑜身上。

“所以啊，舅舅希望你能学点什么，能学多少是多少，做人也要踏踏实实的，不要学坏了。逃课也正常，我也能理解你不想上课的心情，但偶尔也要走形式上一下，万一拿不到毕业证怎么办。”

最后一句话成功把周瑾瑜逗笑了，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了，点头答应：“好的舅舅，我会尽力去学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

回忆关于戴安国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好多好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亲。比起父亲周垂灵，她更亲近于戴安国。

童年里缺失的父爱，在戴安国这里得到了救赎。

周瑾瑜缓缓地闭上眼，无声地眼泪顺着脸颊流入衣领里，身子一抽一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过了许久，紧促的震动声吵醒她，是尹然打来的电话。

她滑动接听，没说话。

尹然说：“你在哪儿，怎么这一天没声没气的？”

“我......”一开口就暴露了她的哭腔，话还没说完整，人先崩溃了。

“怎么了？”尹然也很快察觉到周瑾瑜的不对劲，着急询问道。

周瑾瑜觉得自己一句话都难以说完整，匆匆忙忙地说：“网不好，我先挂了。”不等对方反应，先挂断电话。她点开尹然的聊天页面，发了句。

yy：【我现在搭高铁回老家，舅舅去世了。】

那头的尹然收到信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回复她，“怎么会这样。”

yy：【之前和你说过的，他患脑癌晚期很久了，只不过是他挣扎了好几年。】

芝麻粒：【唉。/抱抱】

芝麻粒：【要不要我过去陪你？虽然好像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yy：【没事，有我弟在。】

芝麻粒：【那你注意安全，忙完发信息给我。】

yy：【好。】

周瑾瑜走出高铁站，看见周橙早已在门口等着她了。她走过去，俩人对视了一眼，他接过她的包，绕到后座上放好。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安静的气氛一直延续到老家门口。

下车前。

周橙转头看向周瑾瑜，淡淡道：“那个眼睛肿成这样，等进去的时候要控制好情绪，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她木讷地点着头，打开车门。人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心狠狠一抽。

“走吧。”周橙背着周瑾瑜的包，拉着她的手腕往里走。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客厅，哀痛与悲伤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到窒息。周瑾瑜像一个被牵了线的木偶，周橙让她给戴安国上香，给她穿上白布。

“这里我有。”周橙低头看她，“你去看看妈吧。”

周瑾瑜呆呆地望着那张遗像，很想哭，却没有眼泪。因为心里早已麻木了。

“周瑾瑜。”

她回神，“好。”

周瑾瑜上到二楼，缓缓地推开门，瞧见大姨围在戴小倩床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

戴小倩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笑说：“小瑜来了。”

“妈。”她站在门口和大姨打招呼，继而疾步走上前，坐在床边，握住戴小倩的手，看着她的脸庞，忽然觉得她憔悴了不少，担忧道：“怎么样了？没事吧？”

戴小倩摇摇头，“没事，回来一趟辛苦你了。”

“不辛苦。”

“等一下妈就下去了，你先下去帮一下你弟弟。”

“好。”周瑾瑜说，“那你好好休息。”

戴小倩微笑点头。

周瑾瑜下到一楼，看见周橙忙前忙后的。忽然觉得，他长大了。虽然她比他大三岁，但有时候他更成熟稳重，如同哥哥般。

她走过去，“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他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事了，都弄好了。”拉过一张凳子，“坐吧。”

“舅舅是什么时候走的？”

“应该是凌晨走的，临近中午的时候，大舅进去看他，才发现他没有气息。”周橙看向遗像中的那个男人，“但大舅说他走的时候很安详，跟睡着了一样。”

周瑾瑜轻声呢喃道：“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舅舅不会怪我们的。他这一生，为人和善，踏踏实实做人，即使离开了，也会去一个很好的地方。”周橙偏头看了一眼周瑾瑜。

“或许是他人太好了，老天爷不想看他继续承受着疾病的折磨，就带他离开了。对于舅舅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

她看向周橙。

“人死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因为他会继续守护着我们。”

闻言，俩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张遗像上，照片上的人面带笑容，看起来很和蔼可亲。

听完周橙这番话，她也开始慢慢接受戴安国离开的这个事实。

内心深处的那个死结，在这一刻，得到了一丝丝缓解。但也没能完全解开。

-

忙了两天，终于弄好戴安国的后事。周瑾瑜吃过饭后，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全然忘记她那没电到关机的手机，里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以及信息。

傍晚时分，房间一片漆黑。周瑾瑜睁开眼，感觉头昏脑胀的，捞过床头上的手机，拔掉充电器，眯着眼看屏幕。

“我去。”

她坐起身，滑动着通讯录，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许白辉打来的，微信也发了不少。尹然也发了几条。

她马上拨打许白辉的电话，不到一秒钟，对方接听了。

她捂着额头说：“喂，许白辉...”

“我在你老家门口。”

周瑾瑜瞪大双眼，望向窗外，“我现在出去。”挂断电话。她打开门，走出去四处看了看，手机震动一下。

Xx：【我开着闪光灯。】

不远处有个身影站在车旁，打着闪光灯朝她这边挥了挥，她小跑过去，跑到许白辉面前。

“许白辉。”她抬头看他。

他轻声“嗯”的一声，“辛苦你了。”随后俯下身抱住她，很轻很轻。

周瑾瑜错愕一瞬，撇嘴，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脑袋埋进他怀里，闷声道：“不辛苦。”

她没有哭，只是眼眶有点湿润。

男人的怀抱温暖而安心，轻柔的动作让她心动，俯下身的身姿让她心动，简单的一句“辛苦你了”让她想要流泪的冲动。

周瑾瑜闭上眼，心想，舅舅，我好像找到能够庇护我、能够让我栖息的港湾了，你看见了吗？

努力中，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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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