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空旷的地下车库里，五六个身形彪悍的壮汉正围追堵截一个瘦弱的青年，因为事先被告知过下手要注意轻重，所以能施展的招数有限，再加上那青年拼死抵抗，几人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算将他擒住了手脚。
梁应坐在一旁的黑色宾利里看够了热闹，见人已经抓到了，这才慢悠悠地下了车。
“烁烁，别闹了，跟哥回去吧。”他猛嘬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你老这么折腾，回头他们不小心给你磕了碰了，还是你遭罪。”
被叫“烁烁”的青年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梁应，朝他呸了一口，“我没你这样的哥！没骨头的东西，天生的奴才秧子，给宋家当狗还当出瘾来了！”
梁应冷笑一声，挑眉反问道：“我给宋家当狗？那你是什么东西？宋清霖对你好两天，就忘了本了？你当你自己是谁？”
听到梁应提起宋清霖，梁烁不吱声了，梗着脖子运了半天的气，憋出一句意味深长的狠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卑鄙！下作！”
卑鄙？下作？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梁应哼了两声，深更半夜的，他可没有打嘴仗的闲心，于是挥手对壮汉们下令，“带他上车，不老实就捆起来。”
“是，梁先生。”几个壮汉应声而动，麻利地将人“安顿”到了车里。
“你来，”梁应随手叫住其中一个嘱咐道，“把人送到小公寓里，给我看好了，不许他出去也不准他用手机，有事联系我。”
“好的，梁先生您放心。”
梁应点点头，看着他们把车开远，这才返身回到那辆黑色宾利里。
他单手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点燃后叼进嘴里，随后缓缓发动了车子。
车子从地下驶出，外面迎接他的是绵绵的夜雨，梁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十六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他带着梁烁第一次踏进了宋家的大门。
梁应他爹老梁早年算是公司里的骨干，宋氏集团在那个年代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标志性企业了，所以老梁挣得不算少，奈何他风流成性处处留情，害得两个儿子都是只有爹没有妈，并且严格来讲，梁应也只能算梁烁的半个哥哥，因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老梁好赌，一开始小打小闹的还没什么，后来赌债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老梁渐渐就扛不住了，那会儿有人告诉他偷公司的文件可以抵债，于是他就这么打起了歪主意，小试几次得手后，老梁的胃口也大了起来，他周密计划着干了最后一票，接着便抛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独自远走高飞地潇洒去了。
等宋家找上门时，面对这一切的就只有十二岁的梁应和七岁的梁烁。
宋家倒是无意为难这两个身上榨不出二两油的小屁孩，但加起来都不够二十岁的两个孩子，要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十二岁的梁应，能做的只有苦苦哀求，希望宋家肯收留他们，既为了父债子偿，也为了生存下去。
说来，算是梁应自己主动卖身给了宋家，梁应的骨头软，进了宋家对谁都低眉顺眼的，梁烁的骨头硬，寄人篱下也不肯弯一弯腰，所以梁烁总骂他给宋家当狗，是“奴才秧子”。
饭都吃不上的时候还谈什么尊严？
梁应对“当奴才”这件事倒没那么排斥，况且，宋家对他们不错，让他们吃饱穿暖，供他们上学读书，真要说的话，梁应也只是给宋承衍和他儿子宋清霖当奴才，欠债还债，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宋清霖，梁应不免头疼起来，今晚闹了这么一出“棒打鸳鸯”，想必老宅里也是狂风暴雨，自己告密拆穿私奔这事，宋承衍当然是乐见其成，但宋清霖这一关可就难过了。
可是这关再难也得过啊，世上的事哪有说躲就轻易能躲开的。
梁应的车子刚停进老宅院里，马上就有佣人出来撑伞接应。
“梁少爷，您回来了。”
梁应嗯了一声，将车钥匙交给他，随口问道：“里边怎么样？”
佣人抿了抿嘴，“好像不太好，少爷不知道为什么事，跟宋总发了好大的脾气。”
跟小情人约好了要私奔，紧要关头却被老爸按在了家里，换了谁不发脾气？
发脾气都是轻的，梁应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婉转的说法，只好皱紧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里走。
老宅是栋三层的洋房，宋承衍的书房和卧室都在三楼。
梁应快步跑上去，在三楼边上停下了步子，略微理了理衣衫，又喘匀了气，这才抬手去敲书房的门。
“进来吧。”开门的是老宅里的管家李叔，他朝梁应暗暗递了个眼色，示意里面的情况很不妙，要自己小心。
等梁应进去后，管家很懂事地出去从外面带上了门。
梁应硬着头皮进了书房，才进门就看见宋清霖跟他爸大呼小叫地拍桌子。
为了谁呢？自然是梁烁这个祸害。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梁应走上前静静地跪在一旁。
宋承衍坐在老板椅上，对宋清霖的狂躁视而不见，转头瞥了一眼梁应，冷声问他：“怎么就你一个？”
“宋总，”梁应埋着头，摆足了请罪的姿态，“梁烁太不懂事了，我没经您同意，先私自教训了他一下，怕您看了心疼就没带他来，改天再叫他给您请罪吧。”
“梁应！我他妈就知道是你搞鬼！”宋清霖咬牙切齿地冲上来，恨不得拽着梁应的领带把他揪起来。
“清霖！你想干什么！”宋承衍厉声制住了他，仰了仰头，抚着太阳穴对梁应放低了音量，“你跪什么，这里头数你懂事。兄弟之间感情好，我不反对，但是不能胡闹！你跟烁烁虽然不是我亲生的，这么多年，我可没有把你们当外人，将来娶妻生子的路，都替你们规划好了，可别叫我失望。”
如果说宋清霖像只暴躁的小老虎，那宋承衍绝对是个沉稳的老狐狸。
宋清霖和梁烁两人打算私奔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偏偏宋承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表面上对这事只字不提，只给了几句不轻不重的敲打。
但这几句敲打的分量，梁应还是掂得出来的。
这年头，在有钱人花样百出的绯闻里面，玩个把小男孩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可谁要是拿这个当了真，甚至像宋清霖这样闹到要私奔的地步，那就成了整个家族的笑话，宋家唯一的继承人叫一个男的拐跑了，说出去丢的是整个宋家的脸。
既然老狐狸要粉饰体面，那自己也该顺着杆爬。
“您管教都是为了我们好，只是烁烁他还小，总以为出去了没人约束就自由了。”梁应字斟句酌后找了个相对得体的说辞，他这个弟弟生性就叛逆，没有不敢干的事，打小在宋家就不服管，大了还准备拐跑人家亲儿子，要不是看在一个爹的份儿上，梁应真恨不得掐死这个惹祸精。
“自由？”宋承衍冷哼一声，“你告诉烁烁，他有什么想法我都支持，年轻人嘛心都野，就算想要出国深造几年也不是问题，我不拦着，只要他提出来都可以考虑，就是不该像这样离家出走，太让人担心了。”
如此三言两语，为爱而战的圣光消散不见，转而成了小孩子不懂事的无理取闹。
“烁烁他哪儿都不去！我们是认真——”
还不等宋清霖再度重申他们之间的真挚感情，宋承衍一声暴喝便止住了他的发言。
“你不想去，不代表他不想去！”宋承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上，“我现在是跟梁应说话，不是跟你！再插嘴就给我滚出去。”
宋清霖剜了一眼梁应，不再作声，生恐自己出去之后他们再密谋些什么。
宋承衍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两人，大有一切尽在指掌的感觉。
这是一阵很长的寂静，静得梁应心里发慌，直到他听见宋承衍再次叫他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起身，等候发落。
然而宋承衍却像没事人似的，话锋一转问起了公司业务，“城南的项目怎么样了？”
梁应忙打起精神回应：“立项基本没什么问题了，现在考虑是咱们自己做还是找人合作。”
宋承衍点点头，“能自己吃下来固然好，但也别太冒进，有个风险共担也不错。”
梁应说知道，“还要再考察一阵，到时候再上会评估。”
宋承衍又叮嘱了几句，末了一语双关地说，“有你在，我就彻底放心了，你这孩子办事从来没叫我操心过。行了，太晚了，你们也早点休息，今天就在家里住吧，别来回折腾。”
宋清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没听到半句关于今天这事怎么处理的决议，心知这老头子八成又准备暗中动手脚，于是心里窝火，听到让他们回去休息的话，也不肯支应一声，反而是咣地一脚踹开房门，扭头就走。
这种少爷脾气，梁应可不敢学，他跟在后面老老实实地向宋承衍道了晚安，又把踹开的房门轻轻合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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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