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关上门,还未及转过身来,就被宋清霖的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
“你他妈的叛徒!”宋清霖咬紧了后槽牙,从小到大梁应一贯对他事事顺从,他也早把梁应当成了自己人,在他心里,梁烁是最知己的恋人,梁应是最得力的助手,所以他的事从不刻意瞒着梁应,这次他实在想不到梁应居然会有胆子去告密,“滚,别跟着我!”
夜深人静,他这一巴掌甩出来清脆得很,吓得几个路过的女佣慌忙低头,生怕惹上偷窥主人私密的嫌疑。
梁应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难堪也没有愤怒,平静得好似被甩耳光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少爷,这里不是发脾气的地方。”他仪态从容地轻声提醒,随后仍退到一步远的距离。
这样不温不火的态度,惹得宋清霖怒极反笑,他点点头指着梁应道:“好,算我看错你了。你是我爸派来看着我的眼线,我的言行举止当然受你管教,梁哥。”
最后一声“梁哥”被他带着寒意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从前亲近的称呼现在却满含着嘲讽的味道。
梁应没说什么,静静跟在他身后回到了二楼。
二楼是他们三人整个童年的居所,从楼梯下来,左转是梁烁的卧室,右转是宋清霖的卧室,至于梁应,似乎他自来的身份就是宋清霖的“特助”,作为一个既是保姆又是保镖的附件,自然是要全天无休地提供服务,所以他不需要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好在宋清霖的房间是个大得吓人的套房,梁应还能找个地方摆下一张属于自己的床。
宋清霖回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联系梁烁,只是一连打了几遍都无人接听。
“别打了。”梁应拿了双拖鞋过来,屈膝半蹲在沙发旁替他换鞋,“烁烁的手机被我关了,这会儿你打也打不通,放心吧有人照顾他,出不了事。”
宋清霖愤懑地甩开手机,转过头看见身侧面色如常细心照顾他的人,于是挖苦道:“梁应,你真行,你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啊?”
梁应手下一顿,他知道宋清霖从前有多信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现在的自己在他眼里一定是个叛徒吧,这评价倒也不算冤,毕竟宋承衍当年的确也如此吩咐过,照顾和监视两不耽误。只是一仆不该侍二主,尤其是当年少的小主人逐渐羽翼丰满的时候,“忠诚”二字似乎就更为敏感。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颇为僵硬,这些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梁应夹在中间周旋起来越发困难。
他苦笑着回道:“你明白,我一向只说真话的。”
梁应知道爆雷是早晚的事,因为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控制的生活,这一点他比谁都体会得深。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颗雷如果不爆在宋清霖这里,就只会爆在宋承衍那,显然惹恼宋承衍的后果谁也承受不住。
“真他妈会装,”宋清霖垂下鄙夷的眼神,很是不屑地反问,“说真话……你是跟他说真话,还是跟我说真话?”
“都是。”梁应迎上他的目光,除了这一件事再没有对不起他过,自然问心无愧。
宋清霖嗤笑着,伸手去扳梁应的下巴,“我想不到,真的,任何人都可能会背叛我,只是没想过这个人居然是你。”
梁应被宋清霖拽着领带拉到身前,在他的两条长腿间勉强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任由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侧摩挲游走。
这样的动作太过亲密了点,梁应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乱了节奏,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和身前人对视。
冷静!冷静!
这无非是再普通不过的肢体碰触罢了,没有任何附加意义……
梁应强迫自己不去注意这些,尽可能放平心情,用最镇定的语调回答:“清霖,烁烁一向冲动莽撞,他做事不考虑后果,难道你也想不到?宋总不可能让你们两个在一起的,就算今天我放水,凭宋总的能力要找到你们也是迟早的事。”
“如果你不告密,那至少没这么快,不是吗?”
“是,”梁应深呼吸后点头承认,“但是清霖,拦在你们面前的不是我,你要明白我们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哪怕烁烁是个女孩,宋总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他是男的!放手吧,小时候可以在一起玩,长大了就得各归各位,你执迷不悟对烁烁也只会造成伤害。”
宋清霖轻蔑地哼了声,“讲什么大道理,你要是怕放走了我们,我爸找你麻烦的话,你就装不知道,他还能吃了你?你怎么跟他越来越像了,张口闭口的身份地位,别拿你那一套来教育我们,烁烁跟你不一样。”他起身离开,末了还要留下一句讽刺,“你懂什么!”
宋清霖说完,径直走到里间去睡觉了。
梁应默默看着背影出了一会儿神,站起来拐进了衣帽间。
打开手机看好明天的气温,然后从成排的衣架上挑出一套合适的搭配,再拉开抽屉选好配饰,最后用蒸汽把准备好的衣服熨平,套上防尘罩再挂好,梁应行云流水的动作间,无意中瞥到对面立着的穿衣镜,镜子里的男人高大硬朗却做着最细致的工作,显得颇有些违和,他不觉自嘲一笑,如果不是清霖需要,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去研究这些。
收拾完宋清霖的衣服,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西装好像也皱了,他本身对穿戴没什么讲究,只不过外貌主义的宋清霖对身边人的要求也一样高,为了免遭嫌弃,他还是得找一套干净的备上,好在梁应衣橱里清一色的深色外套、浅色衬衫,几乎可以无脑选择,并不用费心。
做完这些,梁应看了下表,距离明天起床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如果回床上去睡恐怕会睡得太沉,犹豫了下,梁应还是选择定好闹钟在沙发上打个盹。
合上双眼,梁应在意识混沌前忍不住想,宋清霖问他懂什么,其实他倒想问问宋清霖懂什么,含着金汤匙的天之骄子当然只管在爱情里横冲直撞,可像他和梁烁这样的普通人又哪来的底气和资本?
梁烁骂他卑鄙、下作,站到梁烁的角度想,自己阻拦他们为爱私奔无疑是个醋意大发的小人,但放任不管又会怎么样呢,宋清霖毕竟是宋总的亲儿子,虎毒不食子的道理永远行得通,至于梁烁就不好说了。
在沙发上简单眯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梁应还是在手机振动前就醒了过来。
起来匆匆洗漱完,梁应轻手轻脚下了楼,赶到厨房去给大少爷准备早餐。
老宅里并不缺专门的厨师安排三餐,奈何宋清霖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脾气,他说那是大锅饭他不吃,必须要梁应给他开小灶才满意。
太久没回老宅,导致梁应对这边的厨房已经有些生疏,怕来不及就只做了好上手的西式餐,烤了两片吐司,煎了点培根和鸡蛋,在等咖啡煮好的空档,他随手抓了几颗咖啡豆扔进嘴里咀嚼提神。
梁应端着餐盘上楼时,正巧撞见了刚下楼的宋承衍。
“早,宋总。”
宋承衍嗯了声,锐利的眼神扫过梁应的脸侧,“打架了?”
梁应意识到脸上还透着昨晚那一巴掌的指痕,有些尴尬地偏过脸,“吵了几句,没什么,您不用担心。”
“别太纵容那小子,你比他大,该管教的时候就要管教。”
话是这么讲,但梁应若是敢还手让宋清霖带伤,那时候宋总可不会说这是“管教”。
所以听听就得,“昨天都跟他说清楚了,他明白该怎么做。”梁应拣好听的说了两句,“烁烁那边我也会去劝的,您放心他们绝不会再胡闹。”
“好孩子,”宋承衍欣慰地拍拍梁应肩膀,“你不能眼看着弟弟们走上歪路,我老了,没那个精力成天盯着,往后全靠你约束他们。”
梁应急忙点头,未等他开口表忠心,宋承衍就继续说道,“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也还是由你来处理,但你得时刻记住,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清霖。”
不是为了自己……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呢?梁应脑袋轰地一下,难道说他知道自己喜欢清霖?!
看着梁应紧张到手足无措,宋承衍轻描淡写道:“你比烁烁成熟,所以我可以不介意清霖身边有个得力助手,前提是你要懂分寸。”
梁应胸口一窒,什么叫懂分寸,懂分寸就是他不介意自己儿子身边多条忠心的狗,并且这条狗最好有自知之明,不该痴心妄想!
原来暗恋是这么可笑,自以为藏得足够深,实际上却是除了被暗恋的那个,全世界都看得清清楚楚。
父债子还,他给宋家父子俩当牛做马没什么怨言,然而作贱人也该有个限度,他只是喜欢宋清霖,又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凭什么要被这样羞辱?
梁应死死握着餐盘的关节开始泛白,他极力控制着表情,眼底还是露出怒意。
正当他措辞反驳的时候,宋承衍轻飘飘地说了句:“宋家不会非逼你兑现承诺,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不过我觉得你留下咱们双赢更好。”
当年老梁让宋家损失了两千万,梁应确实答应过愿意为宋家工作,两千万对他而言是个天文数字,即便让他在宋家干一辈子抵债,都算便宜他。
梁应抬头看看宋承衍,老狐狸依旧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不得不说老家伙用人之术果然毒辣,他欠着宋家的钱、又看上了宋家的儿子,岂有不为宋家效忠的理由。
怪谁呢?只怪自己会动心。
梁应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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