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应端着早餐木然回到二楼,他的尊严在宋家一文不值,可悲的是,他居然还对宋清霖抱有幻想。
“少爷,起床了。”
他用生硬的声线反复喊了几遍,换做从前,他会假公济私地伸手轻拍脊背,哄孩子式地耐心安抚床上人起来,今天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宋清霖发着懵打了个哈欠,还没睁开眼就觉得今天有点不对味儿。
梁应从来不对他发火,也没说过一句重话,但这么多年他也品出来了,假如梁应在私底下喊他“少爷”,那八成就是在生气。
昨天他们大吵一架,原因在谁还用说吗?生气?叛徒凭什么生气!
宋清霖心底聚起不悦,可入眼又是梁应带着红痕的脸侧,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施暴的倾向,更不存在拿梁应泄愤的习惯,哪怕在梁应给他当柔术陪练时,他都有刻意控制力度,尽量不让梁应受伤,偏偏昨天……
他立刻心虚地弹开视线,打人不打脸,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愤怒控制了大脑,失心疯似的打了那一巴掌。
自知理亏的宋清霖默不作声,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看见梁应已经摆好餐桌,而椅子只拉开了一把。
“你不坐?”宋清霖轻咳了声,掩饰着找了个台阶,“快点吃完回家,我不想待在这。”
梁应站在离他八丈远的地方,“我没胃口,你吃吧。”
话音刚落,就见宋清霖的眼神简直瞪得要吃人一样,梁应拿他没辙,坐到对面陪着喝了两口咖啡。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想被宋承衍那老狐狸用感情做裹挟,唯有尽快断掉暗恋才是正解,否则他自己连带着这份可笑的感情,将全部沦为他们父子争斗的牺牲品。
他应该慢慢收回那颗心,学着不把目光集中在不该看的人身上。
计划很理想,然而现实却常被习惯左右,十几年来生活都是围着同一个人转,冷不丁的要他对这人视而不见,着实也不大容易,况且人都是视觉动物,单凭宋清霖长了一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就很难叫梁应不去在意。
说起来,梁应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弯的,因为他只对宋清霖一个有想法,其他人无论是精心打扮的小娘炮还是练出一身腱子肉的硬汉,通通都让他恶心,唯独宋清霖,成了他朝思暮想的一块心病。
宋清霖的好看是那种带着攻击性的,他也不怎么爱笑,多数时候都维持着冷峻的表情,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淡漠,不过当他专注看你的时候,又仿佛你是全世界最特殊的存在。
或许正是这个缘故吧,宋清霖忽远忽近的暧昧态度,把梁应拽进了深渊。
就好似现在,吃饱喝足的宋清霖接过梁应递来的衣服,毫不避讳地拉开睡袍,就这么在梁应眼前换上,甚至还自然的回头同他对视。
梁应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胳膊,熟稔地把那块松石绿从表架摘下来送到他腕上,两人间默契得像是相处已久的伴侣。
明明不是多深刻的关系,却已然做尽了亲密的互动,难怪一旦沦陷就难以自拔。
“想什么呢,”宋清霖穿戴整齐,朝梁应深深看了一眼,“怎么魂不守舍的?”
梁应说没什么,“可能没休息好。”
“一样,在他这多待一秒都难受,还是自己家舒服。”宋清霖边走边扭头问他,“还能开车吗,不行我来。”
宋清霖说的“自己家”,是一处将近三百平的大平层,也是他年满十八后正式向宋承衍宣战的产物,梁应记得那时宋清霖和梁烁刚刚结束高考,两人像出笼的小鸟一样,迫不及待想要重获自由,本以为宋承衍不会同意他们搬走,结果倒没说什么,于是宋清霖买了这套平层,梁烁搬回以前的老房子,而梁应则作为宋少爷的随身行李一同去了新居。
好笑的是,宋清霖跟梁烁从二十一岁时开始交往,到现在两人也没再同居过一天,反而梁应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时时和他住在一起。
他们不该有的纠缠实在太多,梁应坐在车里反思自己,假如说二十三岁跟他一起搬走时还秉持着作为“特助”尽职尽责的态度,那么等到二十八岁还肯继续为他全天候服务,能说服自己坚持到底的就绝不仅是“一份工作”这么简单。
梁应想,两个人住在一起总是容易模糊界限,难免让人生出一些不该有的遐想,于他而言简直是饮鸩止渴。
连体婴也是时候该拉开距离了,也许这算个抽身自救的契机,长痛不如短痛。
梁应打了一路的腹稿,等进了家门还是张不开口。
直到被宋清霖抢了先,“梁哥,我想给烁烁打个电话,你一定能联系上他吧?”
“我昨天说的不够透彻吗,”梁应蹙紧眉头,合着昨天他白费口舌,这小子一点也没打算听是吧,“我确实能联系上,但不能帮你跟他说话。”
“可这是在家啊,梁哥!”宋清霖急了,梁应频繁的拒绝叫他有种陌生的无力感,“我爸给你吃什么**药了?啊?他不是神仙,没有千里眼顺风耳!难道打个电话他也能知道?我让你帮我你不肯,他叫你盯着我你怎么那么认真?”
“在哪儿有什么区别,他关心的事还怕打听不到?”,梁应觉得宋清霖有时幼稚得可笑,阳奉阴违要真这么轻松,宋承衍也不配掌舵宋家了,他叹口气,试探着缓缓说道,“既然你提到这,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宋总……他毕竟是我的老板,安排我做事我不能拒绝,我想……不如我还是搬出去吧,这样一来你有了自己的空间,二来我在老板跟前也好交代,省的为难。放心,工作时间我肯定按时过来,不影响你的日常。”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梁应自觉已尽可能的委婉,但在宋清霖耳朵里听来,仍无异于挑衅。
“梁应,你敢将我的军!”他气得发抖,“你别太过分,我给你赔了一早晨的小心,只不过刚才说了句你不爱听的,你就要走?是不是非要我跟你认错、逼着我求你,你才满意!”
梁应说:“真没跟你怄气,你不也嫌我成天看着你挺不方便的么。”至于宋清霖说的给他赔小心,他压根不买账,铺垫了那么多还不是为了联系梁烁,看他不肯答应就立刻跳脚,能是为了他?
“我说让你少帮别人算计我,我说让你走了吗!”宋清霖骤然拔高音量,“你真长本事了啊,梁应。我说昨晚上你怎么没进去睡觉,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看我不舒服你特爽吧,等着我跟你求饶,好看我的笑话?”
糟了,他怎么忘了这茬?
宋清霖小时候被绑架过,导致他对黑暗有强烈的恐惧感,刚救回来那一年甚至要梁应紧紧抱着他才肯睡,后来虽然渐渐有所好转,但童年的阴影无法完全消散,偶尔还是会从梦中惊惧醒来,所以他的卧室一直像酒店标间似的摆着两张床。
一米八几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居然因为怕黑,必须要房间里有人陪着才能安心睡觉,这是宋清霖身上最狼狈的秘密。
梁应感受到那股视线里的凉意,只好硬解释道:“你不是已经好多了嘛,再说房间里都装着夜灯,我以为你没事了。”
宋清霖确实有好几年没发作过,梁应是真觉得他怕黑的毛病可能要好了。
“清霖,我哪可能看你笑话……”梁应恨不能就地起誓,“我拿这个要挟你,我是不是人了还?在你心里我就那么缺德啊。”
宋清霖脸色一点没和缓,他沉默时,周身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像极了他父亲,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你走啊,想走不用挑日子,今天就走。”他微微挑眉,满含应战的味道,“别以为离了你谁就活不下去。”
宋清霖的脾气倔上来,你就算能说出朵花都晚了。
整个儿一吃软不吃硬的顺毛驴!
“清霖,我——”梁应挠了两下头皮,还想再说点什么解释一下,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朝宋清霖飞快地偷瞄一眼,低头小声接通了电话,“喂,宋总您说……”
果然,宋清霖听见电话那头是谁,脸更黑的彻底,扭头扎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宋总的电话依旧是老生常谈的内容,梁应起初心急如焚只想赶紧应付了事,后来看他摔门进屋,知道再哄也来不及了,这才没有继续分神,可是越听后背就越发凉。
他、梁烁和宋清霖,在宋承衍手里全然如同棋子一般任由摆布,三个人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挂掉电话后,梁应感慨着发了会儿愣,又去敲敲房门,没开。
梁应有些头疼,他本打算先提出来打个预防针,过后等找到房子再搬走的,现在宋清霖直接下了逐客令,他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安排。
只能先收拾点随身衣物,订个酒店应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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