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梁应开口说要搬走,宋清霖这一整天都没对他摆过好脸色,说话也不搭腔,看他就跟透明人似的。
梁应把家里各处仔细检查一遍,按宋清霖的习惯准备好了所有可能用的东西,知道他一天没怎么正经吃饭,又特意留了夜宵。
九点多的时候,梁应收拾妥当,提着行李箱来跟宋清霖打招呼。
“清霖,家里我都检查过了,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
宋清霖没应声,像没听见一样窝在床上侧着身子看书。
“那我走了?”他不出声,梁应也瞧不见他的表情,因而难以判断他的状态,“你……要不我叫李叔安排人来一趟?”梁应有些不放心他,早上那番争论,似乎他对于独处仍旧很敏感,让人拿不准他晚上到底还会不会害怕。
他终于肯开口,平静的声线下藏着汹涌的情绪,“自己看热闹嫌不过瘾还想叫外人来看是吗。”
梁应干涩地说了声:“不是。”
看来再说也是多余,无止境的关心和照顾始终换不来他一刻的回眸。
这么多年的陪伴,原以为就算没有爱情也该有点亲情,梁应暗笑自己确实想多了,事实是没人挽留也不会有多余的耐心,宋清霖之所以愤怒并不是因为在意他,大概率仅是不甘心他倒戈罢了。
他提着箱子慢慢往出走,带上卧室门前,他忽然听见里面说:“把灯打开。”
宋清霖的声音很轻,他怕自己听错,于是又打开门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宋清霖在里面一字一顿重复:“我说,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
就这一句,梁应便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挪不动脚步。
回忆自动跳转到那些灯火通明的夜晚,那些他陪着宋清霖一起熬过的不分昼夜的日子,他绝不舍得宋清霖再回到那种混沌中去。
梁应在心底骂了句娘,爱情真他妈是个操蛋的玩意儿。
宋清霖的心理阴影现在到什么程度他不清楚,但他就是不敢用宋清霖的脆弱做赌,明知自己一旦心软回头,面临的只会是越陷越深的泥潭,可他真的没法狠下心不管不顾。
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梁应还是放下行李,返身回了房间。
“关灯吧,昨天不说没睡好么,早点睡。”他走到宋清霖床边,从他手中抽走了那本书,“我在这陪你。”
劝别人他能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说,到了自己这,原则简直像长了腿,只知道跟着宋清霖跑。
宋清霖还是背转过身不肯看他,半天才哑声说:“别关,我半夜会醒。”
这把梁应心疼坏了,宋清霖向来不是肯示弱服输的性格,话说到这里显然是极限。
“关上吧,”梁应长吐一口气,“我不走了。”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来忍受煎熬,可以说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但他实在做不到抛下宋清霖独善其身。
宋清霖依旧不依不饶,“用不着你可怜我。”
“咱俩到底谁可怜啊?”看着那家伙得便宜卖乖,梁应气得失笑,“我错了,我服了,行不行?我没地方去,求求你收留我吧。”
听到他服软,宋清霖这才转过来,眼底明晃晃地挂着得意,“那我要见烁烁。”
梁应“嘶——”地一声,朝他撇嘴,“别得寸进尺啊。”
“能不能见!”宋清霖扬着下巴,笃定自己能够得逞,“不让你就走吧,不肯听话没必要跟着我,谁是你老板你找谁去。”
梁应觉着自己上辈子指定是个缺德带冒烟儿的人,不然这辈子怎么会被他这个活祖宗吃得死死的。
“有机会我就带你去。”
梁应没把话答应得那么死,一方面是想能糊弄一阵算一阵,另一方面也是迫于宋承衍的压力,在小公寓里跟着梁烁的那伙保镖全是宋承衍的人,甭管干点什么其实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梁应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奈何宋清霖总是给他出难题。
宋清霖才不考虑这些,反正他只关注梁应答应自己的事就必须办到,最好是立刻马上,就跟要糖吃的小孩一样,一天恨不得问上八百遍“什么时候去”。
梁应连哄带骗,陪着宋清霖在家要死不活地待了两天后,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
“清霖,我就算是敢死队,你也得让我挑个好时机再去冲锋陷阵吧。”梁应将电脑屏幕转到他眼前,“城南那边的项目现在正是开头难的阶段,我手上一堆活没干,再陪你去找烁烁,公事私事我一件没办好,怎么跟宋总交代?”
宋清霖面色不豫,“你就那么怕他?”
“是,他是你爸可不是我爸。”梁应大大方方地承认,“你再等等行么,好歹让我把这点忙完能交代过去,梁哥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那你忙。”宋清霖郁郁应声。
梁应跟梁烁这兄弟俩真是天差地别,他想,如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烁烁,一定会说“爱谁谁,他又不是我亲爹,凭什么管我”。
宋清霖偏就欣赏梁烁这种骄横自我的脾气,只不过作为男朋友而言,烁烁的坏脾气也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惜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要求一个洒脱的灵魂同时再拥有着驯顺的性格。
梁应抱着电脑忙到凌晨,终于是把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他伸了个懒腰,扭头看看旁边那张床上睡得正香的宋清霖,不禁涌上一点心酸。
作孽啊,加班加点的干活,就是为了送暗恋对象去会情人,真是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转天,梁应告诉宋清霖,可以陪他去看梁烁了,但是要约法三章。
“带你过去你得按我说的做,第一就这一次下不为例,第二到地方你先在车里等着,我不叫你进去你不许进去,第三你们见面的时间我说了算,让你走就得立刻出来。能办到我就带你去,不然就算了。”
只要能让他见烁烁,别说三条了,三百条他宋清霖都肯答应。
梁应被他“梁哥、梁哥”叫得很受用,转念一想这些全都是为了烁烁,又浑身不自在,“得了,别跟我起腻了,等会留着跟烁烁近乎吧。”
去小公寓的路,梁应熟得不能再熟了,那套老房子也曾经是他的家。
把车停到楼下,梁应看着满脸欢欣的宋清霖,有些担心。
宋承衍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这次见完面兴许他们就没有往后了,可瞧宋清霖那股高兴劲儿,似乎还完全意识不到离别在即。
“清霖,你知道我带你过来,不是为了帮你们改变什么吧?”梁应不忍打破他这份兴致,但又怕他猛然回到现实接受不了,“你跟烁烁不管怎么说都成不了,趁宋总那边还没动作,你就当好聚好散,聊完了就放下吧。”
宋清霖不以为意地嗯啊敷衍着,他知道梁应准会这么说,但是他不觉得他们的感情会这么禁不起风浪。
梁应没再深说,独自上了楼,给他开门的是两个黑衣门神。
“梁先生。”
“烁烁状态怎么样?”
“还可以,就是每天情绪不高,不怎么说话。”
梁应对他们点了点头,道了声“辛苦”,随后径直往里走。
“待闷了吧,烁烁。”他倚在门框上,抱胸看着里面正专心画画的梁烁,“这背影……画的宋清霖?你别说还真像。”
梁烁把笔伸进水桶里涮了涮,又仔细擦干,“管得着吗你?不让出去,不让用手机,我画画也不行?”
“行啊,谁说不行。”梁应扯着嘴角笑了,“哎,咱家除了老梁还真都是情种,难得啊一点没随根儿。你说你学画画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着给你哥我画个肖像什么的呢,干嘛成天惦记那小子?”
“我当不成情种,我认栽。你来有事吗?没有就走吧,别影响我。”
“连声哥也不叫?为了宋清霖,咱们兄弟两个结仇了?”他走到梁烁背后,按着他的肩膀,“烁烁,有时候我常想要是当初没进宋家咱俩会什么样,但我真想不出来,你别怨我,我的确找不到第二条路了。老梁把咱俩扔下挺缺德的,两千万对宋家来说算不了什么,可我要是不还这就是咱俩一辈子的污点。”
梁烁震惊地回过头,他第一次知道梁应留在宋家是为了还债而不是贪图富贵,“那是老梁欠的钱,有本事找老梁要去,凭什么让你还?”
“不还咱不是跟老梁一样了吗。”梁应笑着揉了一把梁烁脑袋,“想那么多干嘛,将来你出名了,兴许就两张画的事儿。宋总……找你聊过了吧,怎么说?”
“他说,我可以跟宋清霖在一起,但要跟你一样,或者出国留学从此以后再不联系。”
“他倒一点面子没给我留。”梁应暗自咋舌,老狐狸这招真是高明,梁烁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平常最瞧不起的人非自己莫属,要他变成自己这样,恐怕跟杀了他没分别,“那你决定了?”
“嗯,出国看看也挺好。”他做这个决定本来是毫不犹豫的,而现在……他有些迟疑地看向梁应,他走了剩下的一切就只有梁应去承担,两千万,得给宋家干到哪辈子啊。
梁应看出他的顾虑,故作轻松道:“你走你的,咱俩天生不一样,你是外头的树,得种在没遮没挡的地界儿,你哥我是盆景,在哪儿低低头都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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