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雨过天晴,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白小娇背着药箱,正准备去看看孔嘉佑,出门便撞见了卫疏。昨夜替他针灸按摩时倒不觉得什么,今日见了面,白小娇却莫名有些不自在。
卫疏倒是神色如常。他瞥了眼药箱,问道:“可是要去后院?”
白小娇点点头:“嗯,去看看孔师弟的伤怎么样了,顺便再去跟赵掌门聊聊。”
卫疏颔首:“我与你同去。”
白小娇知他是提防赵怀真,便由着他缀在自己身后。走了没几步,她忍不住回头问道:“你昨晚……休息得可好?”
卫疏嘴角噙笑,答得认真:“托小医仙的福,十分好。”
白小娇转过头去,脸颊微红,无声地咧嘴笑开了。哎呀,师父也不全是哄我呀。
她欢欢喜喜到了后院,看到孔嘉佑已恢复了血色,心中更是愉快。何剑瑶见两人进来,急忙起身招呼。白小娇摆了摆手,还是先给孔嘉佑把了脉。
果然如她先前所料,自伤口开始愈合后,少年便逐渐好起来了。看来不管是因为什么导致他之前止不住血,现在都已经无碍了。
不过她心中仍有疑惑:“孔少侠,你先前可曾受过刀剑伤?”
孔嘉佑今日有了说话的力气。他看起来依旧虚弱,声音却清亮:“有的,不过没有这次那么凶险。”
白小娇又问:“之前受伤都多严重?用了什么药?多久痊愈的?”
孔嘉佑思索片刻,答道:“都不严重。有时会用些金疮药,有时不管它,过几日也便好了。”
白小娇心下了然,满意地点点头。见何剑瑶仍面带忧色,她展颜笑道:“放心吧,孔少侠素来康健。这次熬过了凶险的时候,再休养一段日子便无事了。”
经历了一昼夜的大起大落,何剑瑶此刻眼底泛青,难掩倦容。听白小娇这么说,她终于焕发了些神采,连连抱拳道谢:“多谢白小医仙救命之恩。”
榻上的少年也跟着道谢,挣扎着想起来行个礼。卫疏微皱了眉,一把将他摁住了。
啧,怎的如此没分寸,这般糟蹋所费心力。
白小娇眨了眨眼,笑着说:“不用客气呀,举手之劳。孔少侠好好休息,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尽量不要乱动喔。”
何剑瑶连连点头。想起昨日那救命的膏药是从这位寡言俊美的青年身上拿出来的,她又朝卫疏抱拳行礼,语气诚恳:“多谢这位……呃,少侠,昨日慷慨赠药。”
卫疏不自在地偏过头去,淡淡回道:“不必。救人的是她,同我无关。”
何剑瑶一愣。她素来豪爽,偶尔便会得罪人却不自知,这会儿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抱着拳不知该不该放下,耳边却传来清脆的笑声。小医仙俏皮地朝她使了个眼色,一边轻声说:“这位少侠就是这样,面冷心善。你别在意喔。”
想到刚才这位少侠眼疾手快摁住了嘉佑,显然是关心他伤势的,何剑瑶不疑有他,点头应道:“回春谷扶危济困,剑瑶感激不尽。来日若有什么能做的,小医仙尽管吩咐。”
白小娇摆了摆手,背起药箱,笑着去唤卫疏:“你们好好休息呀,我们先走啦。”
直到走出屋子好远,白小娇仍笑得十分灿烂。卫疏抿唇半晌,忍不住开口:“如此开心?”
白小娇笑眯眯地朝他点头:“你休养得不错,他也好起来了,我当然开心呀。”
原来还有自己的一份。
卫疏从前不觉得自己吝啬刻薄,这几日却时常不耻心中泛起的酸意。他看着笑得耀眼的姑娘,心中漠然地想:能在阳光普照之下便已是幸事,莫要再生妄念。
更何况……
他看着不远处坐在院中饮茶的赵怀真,微眯起了眼。如果萧钰没有说谎,那么眼前这位栗山派的宗师,可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呢。
这说起来是六七日前的事了。
当时他伤渐好,白小娇怕他烦闷,便推说自己想吃熹城悦芳楼的点心,拉着他出去转悠了半日。
悦芳楼的翠荷晨露酥是当下最热门的点心,门店前自是熙熙攘攘。那个纸团便是在他们排队时丢到他怀里的。
丢纸团的人没有隐蔽踪迹,大大方方地坐在街对面的酒楼三层,轻摇折扇看着他。
正是萧钰。
他大抵是从揽月庄一路跟了来。先前他们一直在神武庄休养,不曾出门,这次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
卫疏轻捻开了纸团,看看这位一直藏头露尾的贵公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纸团上的字潇洒俊逸,透出来的信息却让人心里一沉:栗山派赵怀真欲取君性命,钰愿尽微薄之力。
那时李言还未探得薛志鹏出现在定边府的消息,赵怀真也还没出现在望月岭。卫疏自觉同栗山派并无旧怨,再加上蓝衫老者的告诫,他只轻轻捏碎了字条,不再看楼上那贵公子一眼。
但昨日见到赵怀真后,卫疏直觉萧钰所言非虚。想到当时遇袭的场景,他眸色渐深。
那灰衣头领对林玥收了几分力,也并未直接同李言交手。卫疏原以为他是被自己打出了气性,所以最后才同自己以命相搏。
但如果那群劫匪真同赵怀真有关,或许当日的袭击本是个一石二鸟的计划。这样说来,一开始围攻自己而非名声最盛的李言也更合理了。掳走白小娇是头一等,若能将自己当场斩杀则更佳。
思至此,桃花眼中闪过凛冽的杀意。卫疏不知为何连远在定边府的栗山派都要杀自己,但若事实如此,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看着已经笑吟吟地在赵怀真面前坐下的白小娇,又瞥见远远走来的李言和林玥,抿紧了唇。
另一头,赵怀真似完全不在意他,只兴致勃勃地同白小娇聊着丹药的事。他对炼丹养气之道确实钻研颇深,倒是让白小娇有些意外。
“赵掌门果然见多识广,这种方法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呢。”小医仙笑语晏晏,这一句夸得真心实意。抛开可能的危险不谈,同这位赵掌门一番交流下来,她倒还真有了些心得。
见两人谈得兴起,李言和林玥过来时便安静地落了座,只同卫疏交换了个眼神。等到白小娇终于歇了口气,低头喝茶时,赵怀真才含笑同两人打招呼。
“今日听了白小医仙一席话,解了我多年疑惑,”赵怀真自然坦荡,看起来像个没有架子的长者,“这还得多谢和生会的这份机缘呐。”
李言得体地客套了番,眼中却并无笑意。他顺着赵怀真的话,目光飘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五名栗山派弟子:“此次相见确是缘分。久闻栗山剑法大名,不知晚辈可有幸同贵派弟子切磋一二?”
赵怀真开怀大笑,朝一个约摸三十来岁的男子道:“阿勇,陪李少侠过几手吧。”
男子没什么表情,走上前向李言简单报了个名姓:“栗山,黄驰勇。”
李言认真抱剑回应:“和生会,李言。”
两人走到庭院中央,略一颔首后,便双双拔出了佩剑。
白小娇好奇地瞪大了眼,一错不错地看着两人剑光纷飞。她看不懂招式,只觉得黄驰勇的手下剑影如电,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李言身姿挺拔如松,挥剑沉稳,但似乎疲于格挡,并不进攻。
唔,虽然这样打起来也很好看,但是……白小娇咬了咬唇,眼中浮起忧色。李言才刚伤愈,又连日劳累,她直觉这比试动了些真格,不由得担心起来。
卫疏斜睨了眼身边紧张的姑娘,欲言又止。他见过李言竭力应战的样子,自然看得出他现在尚有余力。他大抵是想多看看栗山派的剑招,所以才一直不分胜负。反正他说了是“切磋”,这倒也不算失礼。
不过黄驰勇也许并不这么认为。他眼中闪过暗色,手下愈发如疾风骤雨。李言躲闪不及间,竟被他削下一缕发丝。
场上的人脸色不变,倒是白小娇忍不住发出声轻呼。见她紧张得坐立不安,卫疏实在忍不住开口:“莫慌。”
白小娇的眼睛仍紧紧盯着舞剑的两人,喃喃应道:“可是刚才看起来好危险喔。”
卫疏缓缓吐了口气,方才淡然解释:“李言剑法至少胜他两成,不必忧心。”
知卫疏不会骗她,白小娇这才略略放心,轻轻“嗯”了一声。
赵怀真捏着茶杯,看着卫疏笑得慈祥:“这位小友好眼力。不知少侠刀法如何,今日能否有幸见识一二?”
白小娇猛的一惊,转过头来。见卫疏神色淡淡,真的摩挲上了腰间长刀,她不自觉中语带娇嗔:“哎,你的伤还没好呢!”
卫疏闻言垂眸,将临渊上的手收了回来,语气平淡:“抱歉,今日不便。”
赵怀真大笑两声,眼中却无笑意。
啧,看来卫疏确实同这白小医仙关系不一般,却不知是何时同回春谷搭上线的。
这时,李言那边已分出胜负。听松从黄驰勇的咽喉前收回,李言敛了气势,微笑道:“承让。”
赵怀真抚掌叹道:“李少侠未来可期啊!”
李言走回桌边,闻言抱拳道:“前辈谬赞了。”
林玥不动声色地给他递了杯茶,随即站起身来。
“方才两位论剑真是精彩,看得我好生羡慕,”她指着不远处的两个栗山派女弟子,朝赵怀真笑得温婉,“赵掌门,我可有幸同这两位姐姐过过招?”
赵怀真捋着胡子笑道:“能同林姑娘切磋,自是求之不得。”
李言的剑法他曾见过几次,但林玥是这几年的后起之秀,他却是没见识过。赵怀真心思微动,唤道:“小绮。”
两个女弟子中年轻的那个应声走上前来。那是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姑娘,大约不过二十岁的光景,比林玥大不了多少。但待她走近,不止林玥,李言和卫疏也都敛了神色。
若他们没猜错,这一位才是那五个栗山派弟子中最强的那个。
林玥忽然起了几分好胜心。她嘴角噙笑,优雅地行了个礼:“青鹤派林玥,请试栗山剑法。”
那姑娘神色不变,只报了个名姓,语气竟比卫疏还冷淡两分:“万绮。”
白小娇感受到了身边三人气氛的变化,不由轻声唤道:“阿玥,小心。”
林玥朝她粲然一笑,随即率先朝庭院中心走去。万绮淡淡瞥了眼白小娇,然后一言不发地跟着林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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