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真冷眼看着忽然出现的搅局者,面色铁青。这几名黑衣人训练有素,用的阵法和武功路数有几分眼熟。
是萧钰的人。
在心中暗啐了一句,赵怀真不情愿地抽出剑,低喝了一句:“去,给他们帮帮忙。”
原本同栗山派弟子打得你来我往的灰衣人迅速后撤,然后加入了各处战斗。万绮提着剑,追到欧阳璃身后,一剑挑飞了她背后的一名灰衣人。
欧阳璃正有些力竭,此时喘过一口气,感激地朝她道了声谢。万绮没有回应,只是冷着脸,手下剑光纷飞。欧阳璃不以为意。她望见南宫轩和邱牧心也多了几分支援,略略安心。
这些灰衣人多半涌到了白小娇他们的面前。林玥暗骂了一句,不得不停下往外突破的脚步。
赵怀真满意地看了眼重新被包围起来的白小娇,又朝卫疏和孟青山的战场看去。
孟青山已露出疲态。那蓝衫老者的一掌,让他回想起当年几乎被段文废了丹田的那一刻。他勉力接下卫疏的一刀,手臂开始发麻。
当然,卫疏也没有占到太多便宜。经脉暴动之下,他闷哼着吐出口血来,鼻腔里再无春露丹的异香,只有喉头不断上涌的血气。
他看出了孟青山开始力竭。青年面色惨白,唇上则挂着艳红的血,噙了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对手。下一刻,卫疏双手持刀,足下发力,临渊挟了千钧之力迅疾劈下。
众人不自觉地被那声刀斧相撞的巨响吸引了视线,随即便看到那把宣花斧远远飞了出去。白小娇精神一振,今夜第一次露出笑容。
孟青山狼狈地就地一滚,堪堪避开卫疏接连挥出的刀。他忽的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双目赤红,朝卫疏凶狠地还击过来。
这以快打快的路数让卫疏微眯起了眼。心念一动,他低低出声:“贺兰昭?”
孟青山已顾不上其他,心中唯有强烈的杀意在翻滚。他咧嘴嘲笑:“别拿我跟那废物相提并论。”
的确,同样的剑法,孟青山使得比万绮还更胜一筹,贺兰昭自然不能同他相比。卫疏咬牙接招,余光同李言的视线撞上。
下一刻,孟青山手下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他看着从胸口伸出来的冰冷剑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剑锋在心口无情地搅动了几下,他终究没来得及转头看清身后出剑的人,便缓缓倒在了卫疏脚下。
赵怀真抽出剑,面上带了几分嫌恶地挥了挥剑身,血珠细细地在地上撒成一线。他缓缓将剑收回鞘中,气定神闲地看着卫疏。
卫疏下意识握紧了临渊。赵怀真却不再看他,只高声喊道:“匪首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正在苦战的灰衣人纷纷迟疑一瞬,见孟青山确已倒下,竟毫无留恋地迅速后撤。这些人进攻时便相互结阵,撤退时更是训练有素。李言有心想捉几个活口,却被南宫轩拦住了。
“阿言,穷寇莫追。”南宫轩不复往日的潇洒闲适,身上道道伤痕,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李言看着那六个黑衣人已跟着追了上去,抿唇收回了视线。他朝师兄点点头,转身去看那倒地的劫匪头领。
众人松了劲,也纷纷围了上去。
卫疏却朝李言微微颔首,随即兀自朝旁边的空地走去。他已是强弩之末,此刻控制自己步伐不乱就耗费了几乎所有剩余的力气。
林玥轻轻拍了拍白小娇的胳膊,安抚地笑了笑:“去吧。”
她今夜片刻不敢离开白小娇身边,此时倦意上涌,只有一双美眸仍旧清亮。
白小娇咬唇朝她点点头,拔足朝卫疏小跑过去。
她现在也是浑身疲惫,肩沉如铁,脑袋更是痛得厉害。其实她现在能替卫疏做的事情很少,春露丹已是最好的丹药。而其他人都受了伤,黎琛方才为了护她,胳膊仍在流血。
但她实在担心卫疏。
哪怕只是搭个脉,在一旁看着他调息也好。白小娇心说只是看一眼,然后就去给大家治伤。她看过那么多病人,却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偏心。惴惴不安之余,她又禁不住朝那黑衣青年靠近,然后听到自己微微发颤的声音唤他:“卫疏。”
卫疏已呕出大片瘀血,此刻眼前的黑雾已散去一些。他看到小医仙急切而忧心的目光,勉强扬了扬眉,轻笑一声:“小医仙临危不惧,箭法奇准,可谓大才。”
白小娇喉头酸涩,只伸出手来,再发不出什么声音。
青年顺从地伸出手腕让她切脉。
他垂眸看着小医仙微微颤动的睫羽,轻声道:“劫匪已除,此去转道回庆源府一路应是安全的。栗山派牵扯其中,和生会与青鹤派定会追查到底,赵怀真应无暇顾及你。只是届时和生会忙乱,最好还是去信回春谷,让顾前辈来接应一二。”
白小娇没有应他,只从身上摸出个小罐子来。她咬唇半晌,才低声道:“我还有些猜想,你……”
“无妨,”卫疏答得很快,“你想试什么,用便是了。”
白小娇似乎有些气恼地嘟囔了句什么,手下却轻柔地替他裹了伤口。她没有用半月生,拿出来的罐子里装的是常见的灵愈膏。
卫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静静地看着她手下动作。他已欠下萧钰人情,此间事了之后,他必须去蹚那定边府的浑水。先前那蓝衫老者如此告诫,他不知前路如何,便更不愿将其他人拖入其中。
目光朝远处的人群看去,他带了几分眷恋,口中说的却是:“多谢,我已无事。你早些忙完,早些歇息。”
白小娇低低“嗯”了一声,强迫自己起身离开。
众人伤势各异,所幸都无大碍。白小娇挨个给人查看内伤、包扎伤口。她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拿春露丹当饭吃,此时只得掏出身上所有的瓶瓶罐罐,微蹙了眉分别开药。
待到赵怀真面前时,小医仙眉间已是浓浓的倦色。她打起精神朝赵怀真笑道:“今天多亏赵掌门出手杀了这劫匪头领。不知赵掌门有什么需要晚辈看看的吗?”
赵怀真的脸色称不上好。他轻咳一声,仍是拒绝:“多谢白小医仙,小伤而已,不劳挂心。”
白小娇看了他半晌,这才点头笑道:“那就好。”
另一头,李言等人收拾好了战场,神色肃穆地朝他们走来。向赵怀真行了个礼后,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此番多谢赵掌门出手相助,他日必将登门道谢。只是和生会追查这群劫匪多时,现下有了这头领尸身,晚辈需得尽快回师门复命。”
赵怀真摆了摆手,和颜悦色道:“李少侠客气了。”
白小娇适时接过话茬:“黎小少侠他们为了保护我受了好多伤,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再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赵掌门,这次不凑巧,等改天我再来栗山拜访吧。”
此言一出,赵怀真的笑容凝在了脸上。黎琛刚想说自己其实伤得不重,却被李言斜睨了一眼,只得讪讪闭了嘴。
“白小医仙医者仁心,老夫自然不能强人所难。”赵怀真心中恨恨,却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强留。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和生会众人,又道:“毕竟查清劫匪来历要紧,至于这金丹之术,白小医仙随时都可来栗山继续相谈。”
李言暗自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赵掌门。”
他忧心再生事端,想着今日尽快转道去密城,那里有和生会离此地最近的据点。之后便是一条大路,直通庆源府的首府瑞泽城。
天微微亮时,他便整顿好了人马,拱手朝赵怀真告辞。
卫疏伤得最重,但调息一轮后,脸上已恢复血色。他本有些忧心白小娇是否受得了如此疾行,却发现小医仙策马奔腾起来神采飞扬,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便觉得身上伤痛也清减了几分,跟着拍马飞奔。
一路几乎没怎么停歇,众人从天蒙蒙亮跑到太阳西沉,终于在入夜前到达密城。
李言原本只想同卫疏再商议些事,却见白小娇提了壶茶,跟在林玥的后头一起进了屋。见白小娇开始给每人倒茶解乏,李言只得确认了四周无人,随即关了门在桌边坐下。
四人相互看了看,知道每个人都有话要说。李言捧着茶杯先开口:“我瞧见了卫兄同那头领过招。他的剑招,同那日比试时万绮最后用出的十分相似。”
卫疏似笑非笑:“不止如此。”
他将白小娇被绑的事情隐去,只说自己曾同贺兰昭交手,又讲了那头领说自己差点被段文废了武功。
林玥喝着茶,轻笑一声:“看来这赵掌门还招了不少外门徒弟呀。”
她眸光微动,继续说:“混战时我看得分明。那群黑衣人来了之后,眼见我们就要脱身,原本同栗山派纠缠在一起的灰衣人忽然就散开了,一多半跑来围住我们。”
“如此看来,劫案背后确是栗山派的手笔,想要掳走白姑娘的也是他们,”李言揉着眉心,“却不知有没有关联,又是为了什么目的。”
白小娇托着腮,半倚在桌上。她跟着一群练家子疾驰了整整一日,现在浑身像是要散了架,大腿内侧也都磨破了。听到李言说这个,她打起精神应道:“想要掳走我的原因,我大概能猜到。”
她转头问卫疏:“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卫疏一愣,垂眸应道:“已开始愈合了。”
白小娇轻舒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
见林玥投来揶揄的目光,小医仙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我怀疑赵怀真血不循经,一但受伤就很难止血。他虽然没受外伤,但那天跟卫疏打完之后,我一直觉得他气血有亏,应该是内伤未愈,仍在出血。”
卫疏若有所思:“若是如此,我觉得他畏战却也说得通了。”
白小娇点点头,继续道:“你们不是觉得当时何师姐找我有些太巧了吗?我也问过孔师弟,他平日受了刀剑伤,抹点金疮药就好了。那天他伤口难以愈合,是因为被那头领砍了一斧。”
“你是说赵怀真有意试探,想看看你有没有办法治他这毛病?”林玥敛了笑,挑眉问道。
“嗯,我原先不太确定,”白小娇朝卫疏瞟了一眼,“我这次给卫疏用的就是孔师弟当时用的灵愈膏,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那日在望月岭,赵怀真是有意安排人劫道。而且还让那头领在斧上涂了药,好让你出手救人。”李言面沉如水,攥紧了拳。
若非半月生真的有效,孔嘉佑也许就这样死了。
白小娇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沉了下来:“他只知道我可以治那外伤,但想要完全拔出病根,就还是得把我捉到栗山从长计议。”
片刻的沉默之后,李言定了定神,朝卫疏看去:“卫兄,那些黑衣人……可是与你相识?”
卫疏眸色深沉:“他们的主人有求于我。今日被他强行卖了个人情,这几日他必会再找上门来。若捉到活口,届时一并交与你处置。”
如此说来,便是和生会又承了一次卫疏的情了。李言抿唇谢过,又想起了那日南宫轩的咄咄逼人。他另有心事,此时却不便提起。
到了瑞泽城,还需得找师父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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