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声音逐渐从标准的普通话转变成偏温软的南方普通话时,沈逢安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绵密的小雨至今未歇,冷风和湿气一块灌进衣领后,沈逢安才想起打车。司机见她气色很差,善意地搭了几乎话,见乘客兴致不高又识趣地收了声。
下车后的沈逢安仰头望着笼罩在阴翳中的筒子楼,迟疑了一会才走进楼道。
拉拽行李箱的声音有些大,对门邻居透过猫眼看到风尘仆仆的沈逢安正不厌其烦地摁着门铃,脚边堆着好几份根本没有拆封的外卖。
“她这几天都没回来啦,你家没人。”邻居忍不住推门提醒。
沈逢安转身之际,她又惊呼道:“诶呦,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没钥匙的话来我家休息一会吧!”
“不了,谢谢你。”沈逢安从包里掏出钥匙,门很快便展开一条缝。
胡子拉碴的男主人打着哈欠走出来,下巴叠成了三层:“你那室友是不是逃你房租了?”
“没有,她遇到了点事。”沈逢安将行李箱吃力地提进屋内,关门前低声道,“不好意思,大早上扰你们清宁了。”
女主人忙摆手:“哪里的事,你休息休息找楼下的问问吧。”
关上门,男主人嘟囔道:“那个姓白的弄得像逃债的一样,平时看着倒挺体面的。”
女主人又透过猫眼看了眼沈逢安机械性关门的身影,担忧道:“她们两个小年轻都挺体面的,估计是真遇上事了吧。”
听到老婆搭茬,男主人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的光:“我有看到她们搂搂抱抱,弄得跟谈恋爱一样,你说……”
“收收你那乌七八糟的心思吧,现在小姑娘跟闺蜜关系好的多了去了,你管人家干什么?”女主人瞪了他一眼。
男主人咧嘴一笑,下巴又多叠了一层:“我就猜猜,姓白的那个八成是跟男朋友跑咯,上门那个老太太估计就是她妈,来找那个姓白的算账的!闺蜜嘛!”
……
邻居本以为顶着一张死人脸的沈逢安高低得休息一会才会下楼找人询问,没想到他们话还没说完,对门就响起了关门声。
沈逢安从六楼开始,一层一层地敲门询问。家里的监控显示,白觐是在她离家的第二天开始收拾东西的,第三天开始往下搬东西。那天刚巧是个工作日,筒子楼里的业主在家的不多。
一直等到敲到三楼,一位喜欢晨间锻炼的老太太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告诉她,白觐当时在楼道扶梯口休息,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身边还有个女人帮她提行李箱。
阿婆说完沈逢安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了柳识春的身影。她躬身道谢,疯了一般朝楼下车库跑去,连电梯都忘了乘。抵达地下车库时,沈逢安抓着扶手拼命咳嗽,喉头充斥着一股血腥气。
她有柳识春的朋友圈,过去曾经刷到过她的工作单位。设置完导航,沈逢安驱车出去,开出地库的那一刹,恍惚间生出重见天日的感觉。
白觐和她断联的那天晚上,沈逢安就已经联系过柳识春了。手机那端的柳识春说话吞吞吐吐,最后才告诉她不知道白觐的去向。时间太晚,沈逢安不好打搅她太久,可隔日再拨电话时,柳识春已经不接了。
雨丝编织成细密的网,随着车速的提高车玻璃上又蒙上了一层薄雾。沈逢安打开雨刮器和空调,视线清明了一会又变得模糊了。
迫不得已,她只能抽纸去擦,车玻璃还是不见好转,就这样就着模糊的视线开了一会,沈逢安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哭。
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回拨柳识春的电话了,机械女音的提示音又一遍响起。等红绿灯的沈逢安摘下耳麦紧紧捏在手里,无力感卷席了全身。
断联那天,她翻遍了所有和白觐有关的联系方式,但所有人都重复着相同的话。医院那边她也联系过,接线人告知她白觐前段时间就办理了离职手续。
日日夜夜相处着的人似乎一夜之间蒸发了,早晨打开房间的门看到那些空下来的地方时,沈逢安抵墙大哭。
她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终点提示音勉强将沈逢安从无助的情绪里剥离,车刚停稳,沈逢安便向医院的引导台走去。
负责引导的护士以为她是哪位刚离世的病患家属,在她走近前手就已经放在了和关怀室相通的座机电话上了。
沈逢安轻咳了声才说得出话:“请问柳识春医生在哪里?”
护士被她问得一怔,缓了片刻才道:“你好,柳医生昨天值的夜班,今天没来。”
“那我该怎么联系她。”沈逢安的神情在顷刻间变得更苍老了。
护士担心是医患矛盾,留了个心眼道:“您为什么找她呀?”
“她是我……爱人的朋友,我有事要找她。”沈逢安答。
护士觉得她说了等于没说,很官方地答道:“您等柳医生上班和她沟通吧。”
沈逢安放在导诊台上的手腕垂了下来,她落寞地转身,缓缓向医院正门走去。身后的护士等到她出了门才敢给柳识春通电话。
“柳医生,刚刚导诊台这边来了个女人找你。看起来二十多岁,脸色特别憔悴,嗯……对对对,我先应付过去了,行,好……”
护士话音未落,厅内便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她的手机就被人夺去了。
惊魂未定的护士看到压下的黑影,伸手去夺,沈逢安被她拉得重重磕在导诊台上,饶是这样都没夺回自己的手机。
沈逢安抢在柳识春反应过来前问出了想问的问题,旋即躬身向护士道歉,护士这才松了手。
手机音量挺大,不用开扬声器身边人也能听到。
沈逢安连问几个问题,柳识春都答的不知道。
“识春姐,算我求你了。”沈逢安哽咽着乞求,“求求你了,告诉我白觐在哪吧。”
电话那端静默了几秒。
“小沈,你应该能猜出来,我不告诉的原因是什么。”柳识春的叹息声很长,“她不想见你有不想见你的原因,现在这样对你们都好。”
“她出什么事了?”沈逢安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着白,“我知道她妈妈这段时间有在找她,但是她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躲我,肯定有其他原因,肯定有其他原因!”
“沈逢安你冷静一点。”
柳识春听着她的哭腔语调也有些发涩。电话的那端,柳识春的小臂抵在了木桌上,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木桌上很快出现了几个深色的小点,柳识春用指腹擦拭,小点最终成了拉长的水渍。
“我现在也很为难,我很想告诉你,但是又怕对不起她。”柳识春抽泣的声音被手机放大,“我实话跟你说,她已经把我锁外边好几天了,我也见不到她——”
“她一个人都不想在身边留啊。”
沈逢安眼睫轻颤,嘴唇翕动,眼泪不受控地落下。
半晌,沈逢安嘶哑道:
“她是不是病了……不肯拖累我?”
听着《诀别书》写这章,收尾的时候刚好到最欢快的那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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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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