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城，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变化。

老师们受不了反复的盘查，甚至有一些学生被军警抓走关了三五天才返家。

虹姐就是想坚持继续办学，为牺牲的那些战友家属提供一个学习之处，也无法光明正大的继续办下去了。

虽然林家老爷表示很惋惜，但是拍完一张合照后，欢颜那些还没建立起深厚感情的同学们就如风中的花，飘落去了各地。

虹姐说，有缘以后也还会再见的。

在去办理入学手续的路上，欢颜看着虹姐坚定的面孔，想起遂溪哥哥，是的，只要大家有一个共同理想，总会再次相见。

可惜，入学手续办的不算顺利。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遂溪哥和虹姐已经联系好的学校拒绝了欢颜的入学申请。

没有办法，虹姐只能再次带着欢颜来到林家请求帮忙。

“林老爷可以帮这个小忙的，正好你带了抄好的作业吧，一起交了。正好小少爷也没回，你也不用害怕面对他了。”虹姐对欢颜眨眨眼。

"好的呢。”想起那张恶狠狠的脸不在，欢颜心情也有些雀跃。

时隔数月再次踏入林宅，除了夏天的花草树木更显葱郁茁壮。

明明是和煦的初夏，欢颜却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瞅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从旁边花园长廊踱步进了林宅，几个月不见，他长得很快，比自己又高了几乎一个肩膀。

欢颜雀跃的心情突然变得拘谨，缩着肩膀跟在虹姐身边，怯生生的进了林宅。

这次见到了一家之主林老爷。

他脸色并不太好，精神也是强打起来才有气力讲话。

欢颜听他们交谈，得知林太太还在东北，家里有近亲在事故中殒命，不得不在东北继续停留数月。但是因着东北局势复杂，连夜把林阮送回南城来了。

说着，他叫了一声“林阮，你过来。”

欢颜便能瞧见开始在门廊一闪而过的影子。

他率先抬头看了欢颜一眼，眼神里透着狠劲。

欢颜不由得又打了个寒战。

“这是欢颜妹妹，她转学去你们学堂念书，你以后多照顾她。”

“嗯。”他从鼻腔哼出一句话。

欢颜觉得站在自己一步之遥的那个小少爷像是变了个人，面孔较从前的冷清更多了几丝阴郁。

“哦，对了，上次您让我誊抄的诗集。”

欢颜主动示好，把那本跟自己来往东西的手抄诗集递给眼前的人。

他抿抿嘴，淡淡的看一眼，接过去，然后，也不管面前还有两位长辈，开口说话，“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事问你。”

说完就径直上楼，欢颜左右看了一下林老爷和虹姐，虹姐点点头，“去吧，以后在学校还要多多跟林公子学习。”

欢颜硬着头皮，在两位长辈的注视下，跟上前方快速步伐。

欢颜几乎是一口气爬完这段楼梯，喘着气进入书房，“把门关上。”

又是冷冰冰的命令。

欢颜不理解，但是还是在强大的压迫下，把门关上。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诗集，视线稍抬就刚好平视欢颜。

他瘦了些，脸颊似乎有些不明显的掌掴印。

“抄的不错。”

“谢谢你，也谢谢你支付的抄写报酬，这帮了我许多。”欢颜发自内心的表达感谢。

然而，他听到感谢却并没有如约露出开心的表情，他似乎有些嘲讽的笑，“我记得跟你说过，不要跟那些人扯上关系吧。”

欢颜抿嘴，不敢开口。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你也不闲，去了赣城？”

欢颜诧异的抬头，但是她也不想隐瞒。

“那是我哥。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说完，她直视对方。

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我都不知道一个姓沈，一个姓陶，也能是亲人？”

他知道自己多少事情，欢颜有些警惕的看向他，其实林家到底算是恩人还是也是危险都敌人，她也不是那么确定。

看到对面的女孩神情瞬间变得警惕，林阮有一瞬间的柔软，他收起自己内心的暴戾情绪。

只是看到手里的诗集，他心情依然算不上好，他当着女孩的面，抬高诗集，然后撕掉半册。

“下次，我说的话，你记住。”

欢颜无所谓，反正钱也拿到了，誊写也交差了。

“我会好好读书，有机会一定报答你们。”

欢颜不卑不亢的回复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下一秒，这个人却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是眼睛又死盯住她漆黑的瞳孔——“我原先是不喜欢参与进这些政治里面的，但是我表哥在东北这次事故里面被日本人炸死，这个仇…是不得不报的。”

欢颜看到他眼睛发红，想起自己的父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惨状，手不自觉握成拳。

“但是，我所在的是国民政府，跟你哥所在的赤色组织是对立的。我不希望我们的善行，最后心血全给了敌对的仇人。”

欢颜喉咙有血丝的甜味，她几乎很艰难的对他讲话——

“我也有失去自己的亲人。但是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报仇，如果我没有办法活到报仇，我也认命。”

他睁大眼睛，抬起头，看着这个个子小小，眼神却透露出不同于她年龄的笃定。

他惨然一笑，似是失去力气，松开捏着她肩膀的手。“你走吧”。

欢颜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努力让沸腾的大脑冷静下来，她再次握紧拳，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走下长廊。

房间内的人，捡起地上散落的诗集碎片，娟秀的小字，工整的笔迹。

他把身上带着的那张照片夹进书页，释怀的笑笑。

最后bgm，幸存者偏差。吴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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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离别的意味（下）东北和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