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来人后一愣。
李县尉朝他们努了努嘴,“陈兴,找你的。新来的仵作和书吏。”
“你就是……陈主簿?”薛誉试探性地问道。
“正是。”
陈兴长得较矮小,许是常年与文书打交道,自带一股书卷气,看起来很是和善,似乎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
薛誉从怀中拿出书信递给陈兴,“魏知县让我们来县衙找你。”
陈兴打开匆匆看了一眼,“魏天与我提过你二人,事情的大概你们都知晓了,此次危险,你们可明白?”
“明白的。”
陈兴收好信笺点点头,“你们准备从哪里入手?”
“先带我们去看看刘振的尸体吧。”
因为还未查到杀人凶手,刘振还无法下葬,尸体保存在县衙的冰窖中。
薛誉准备就绪,开始验尸。
“死者刘振,男,年四十。全身上下、头脸、胸前呈深青黑色,肚腹肿胀,□□泻血。用皂角水揩洗银钗,伸入其咽喉,取出后银钗呈青黑色,用皂角水揩洗不掉。疑似中虫毒。”
验尸结果与吴斤检验的无二差别。
魏夫人说得不错,是中虫毒而亡。
“陈主簿,本案的其他情况,可能与我们详细说说?”柳凤问道。
“你等等。”陈兴走开,过了片刻回来,手中拿着一本案卷。
“案子的情况和调查过程,都在这儿了。”
柳凤接过,细细看来。
刘振是昆仑国人,常年在华岩做生意,购置了一套宅子和一间别院。
宅子里住着他的一名妾室,和几个仆从,都是昆仑国人,对他很是忠诚。
刘振死亡当天,一整日都待在宅子中。
用过晚膳后,说是有生意上的要事,去了一趟别院。
据别院的下人说,刘振是戌时初刻到的,到了以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屏退了下人,让第二日卯正时再来。
下人并不知刘振到别院所为何事,这也不是他一个下人应当问的。
下人谨遵吩咐离开别院回到宅子,一直到第二天卯正时才去别院,可别院的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拍打屋门,发现刘振屋门和窗子都从里头栓上了,里头却无人回应。
无奈之下破门而入,却看见刘振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七窍流血。
而他的周围,顺时针的方向,有一圈血红的幼童脚印。
那脚印沿着尸体正好闭环,即不通向屋门,也不通向窗户。
尸体不远处,一个名贵的花瓶,碎了一地。
经验尸,推断死亡时间为当晚亥时初刻。
魏天查明,血红的脚印并非人血,而是鸡血。
且脚印受力均匀,不似自然步伐有深有浅。
所以,定有人在捣鬼。
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刘振死亡的案发现场。
大概是死了人,又被官府查封,这里已经好几天没人打扫了,有了一层薄灰。
尸体曾经躺着的位置,用白色石灰做了标记。
而血脚印,早已干涸,散发出腥臭味。
情况同魏知县调查的大致相同,门窗都检查过,确实是内部栓上的状态。
“可有头绪?”薛誉问道。
柳凤想了想,“刘振身上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可屋内却有个打碎的花瓶。这是为何?”
“凶手被刘振推至高柜边,将花瓶撞翻至地面?”陈兴在一旁推测。
柳凤检查了一番高柜的柜底,并无移动痕迹,她摇摇头,“应该不是。”
倒是花瓶瓶底,在柜子上摩擦出了刮痕。
“薛誉,虫毒从吃下到发作大概要多久?”柳凤问道。
“毒性厉害的,吃下后一刻便可毙命。”
“死亡时间推断为亥时初刻,也就是说刘振吃下虫毒的时间为亥初。那时别院的下人已经回到宅子了,有人证,毒应该不是他下的。”
“那就是有人在仆从离开后,进了刘振的屋子给他下毒?”
柳凤点点头,“刘振身上无打斗痕迹,应当未与人发生争执。这虫毒,便是他自愿吃下的。能让刘振不假思索如此信任,必是相识之人。”
陈兴在一旁接了话,“魏知县也是这么说的,可我们查了一圈刘振的熟人,甚至是仇人,都没什么发现。”
“先不论刘振是如何自愿吃下虫毒的,此人看着刘振毒发死亡,将屋内门窗锁好,在他周围踩上一圈脚印,后凭空消失。这便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当日晚间正巧下了大雨,屋外的痕迹被雨水冲刷干净,早就找不到痕迹了。
而屋内凭空消失的幼童脚印……
柳凤喃喃道:“一定是用了什么诡计……”
可如今,她还没有想通。
“去看看吴仵作和刘韬吧。”
吴仵作和刘韬皆死于迷药,凶手用了致死的量,尸体身上无其他伤痕,倒是让他们离开时没有感受到太多痛苦。
二人死亡时,家中并无他人,没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门窗从内紧闭,尸身周围同样有一圈血红的幼童脚印。
由于这三起命案发生有段时日了,现场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越来越少。
柳凤并未理出什么头绪,只是奇怪,既然要装神弄鬼,为何是幼童的脚印?
难不成刘振的死,与孩童有关?
“陈主簿,能否帮我们查阅一番,这两年是否有死者是年幼孩童的案子,当中牵连了刘振,但最终并未对他定罪。并且,负责验尸的是吴仵作,书吏是刘韬。”
“这……恐怕需要点时间。”
“无妨,我们等你消息。”
薛誉和柳凤从县衙出来,薛誉不解:“让陈主簿查的东西,是何用意?”
“这世上没有鬼,但有的是装神弄鬼之人。为什么选择孩童的脚印?我猜测,也许刘振曾搞出过人命,死者是名孩童。但官府验尸有误或收受了好处,让死者冤死,凶手逍遥。”
薛誉点点头,倒也合理。
二人边走边说,在念娇楼停下,正巧是与林翔约定的正午。
林翔将小笼包交给了薛誉,“一笼给魏知县,一笼给你们,趁热吃。”
柳凤有些惊讶,“林掌柜你太客气了。”
林翔摆摆手,“查案辛苦,不过一笼包子,算不上什么。你们可是从县衙出来?有什么线索了吗?”
薛誉摇摇头刚要说什么,被柳凤拉住。
她笑道:“查案之事不便透露太多,林掌柜见谅。”
林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拿着百姓的心意,薛誉和柳凤往魏府去。
这次魏府的下人不再拦着他们,而是毕恭毕敬将柳凤和薛誉迎进。
“柳公子,薛公子,夫人在老爷屋里照顾他,腾不出时间亲自相迎,请你们跟我来。”
薛誉点点头,“有劳了。”
柳凤跟在身后,第二回到魏府,终于能好好看一看这知县府邸了。
魏天的府邸布置简约淡雅,也不大,不过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那个空置出来的院落。
甚至和刘振的别院比起来,都逊色许多。
这魏天,大概是个两袖清风之人。
“就是这儿了,里边儿请。”那仆从手掌向上摊开一指。
柳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院子虽然是空置的,但已然打扫干净。
里面有一棵高大的桑树,阔叶密布,遮住了一些阳光。
桑树旁有一架小小的拱桥,拱桥下的水流清澈,有鱼有虾,游得欢快。
走过拱桥,有间屋子,屋门紧闭。
屋子旁竟然还有个小厨房,倒是让柳凤欣喜不已。
仆从推开屋子的门,“二位请吧。魏府不大,虽简朴了些,但若有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提,定能满足。”
进屋便是一张四方桌,桌上放着茶盘。
左侧是书桌和书架,右侧是柜子。
往里走,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干净整洁。
一旁还有个门,半掩着。
薛誉转了一圈,拱手弯腰,“替我向魏知县和魏夫人道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了。”
“还要麻烦你带柳公子去他的屋子。”
柳凤点点头,薛誉的屋子看起来不错,自己的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没想到,仆从愣了愣,走到那扇半掩的门边,推开,“柳公子的在这儿。”
柳凤狐疑地跟上,探过脑袋往那边屋子一看。
里头也有一张床,稍微小些。
另外还有张茶桌和衣柜。
啊这……
薛誉轻咳了两声,“敢问府上还有其他的屋子吗?”
仆从挠了挠头,“夫人吩咐,柳公子是薛公子家的书吏,理当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这虽是耳房,但也不小。”
“魏府只有这一处空置的屋子了,再没别的了。”
薛誉面露难色。
孤男寡女共处一屋,这不合适。
“或者,我住到小……”
柳凤忙捂住薛誉的嘴。
多大点事儿,以前查案时,累了倒地就睡,谁管身旁是男是女。
再说了,这不还有扇门吗?
若是薛誉企图对自己不轨,这段时日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怎么说都能将他撂倒打个几拳。
“不用不用,这样挺好的。对了,这是县里念娇楼的小笼包,掌柜听说魏知县病了,托我们带来,是他的一点心意,若直魏知县醒了,趁热吃。”
仆从点头接下。
“有劳你了,你先去忙吧。”柳凤笑着将那仆从送走。
转身,却见薛誉拎着自己的行囊站在屋门外,“我搬到小厨房去。”
柳凤“啧”了一声,走过去,将他手中的行囊接过,放在了四方桌上。
“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呢?厨房是住人的地方吗?连张床都没有,还漏风。”
“可……”
“可什么可,这不是有个门吗?再说了,我俩坦坦荡荡,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我……”薛誉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行了,就这样吧。你若是住到小厨房,府上的人铁定要起疑。要是我的身份曝光,我可饶不了你!”
薛誉叹了口气应下。
屋子收拾妥当,陈兴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并未查到有幼童死亡的案子。
刘振的死又陷入了僵局。
薛誉拍了拍柳凤的肩膀,安慰道:“正常,再找线索便是。今晚想吃什么?也不麻烦魏夫人了,我给你做。”
柳凤连最喜爱的用膳环节,都心不在焉,她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去念娇楼吧。”
可惜,好巧不巧,念娇楼居然关着门。
柳凤更沮丧了。
薛誉继续安慰道:“没事,有我呢。饿不死。”
二人回到魏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厨房里传来焦香味。
薛誉端着两碗菜进了屋,“桑叶饼,炸蚕蛹。”
柳凤咽了咽口水,往屋外的桑树看了一眼。
还真是就地取材,结合实例……
野外生存没你我都不看。
可柳凤吃得并不香甜,一口饭含在嘴里,眼睛盯着前方的虚无,一动不动。
薛誉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在想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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