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牛利民被拖至绞刑台上,台下的百姓大约是意识到就要开始了,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柳凤这才仔细瞧起了这个搭设好的绞刑台。

台子的中央有个约半人高的绞刑架,架子上挂着一根新的麻绳。

麻绳很粗,在下头打了个活扣,大小正好够放一个人的头颅进去。

“这绞刑架不过半人高,加之麻绳的长度,如何绞死?”柳凤有些疑惑,低头悄悄问薛誉。

薛誉指了指台子后下方,那里有个矮小的木门,上了锁。

“等会儿牛利民站着的地方,脚下有个活动的木板,狱吏开启机关后,活动木板打开,牛利民肩部以下的身子便会掉落下去。”

“等彻底咽气后,便会有人从后头这个小木门进去,收尸。”

“如此一来,百姓便无法看到犯人挣扎扭动的躯体,不至于吓着。”

柳凤点点头,倒是想得周全。

季盛铭见二人在低头耳语,轻咳了两声。过后,他抽出桌上的红签子,朝地上一掷,扬声道:“午时已到,开始行刑!”

外头配合地翻了几个滚雷,大家伙儿都被这雷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倒是牛利民,许是死期将至,已经不再心存妄念,外界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都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他木讷地在狱吏的指使下跪在绞刑架下,低垂着头。

头上的斗笠被摘下,但很快,又被套上了麻布袋。

薛誉低声解释,“还有死囚面上狰狞可怖的样子,也得遮挡上。”

柳凤忍不住说道:“遮得这样严实,倒不如就在州院狱里绞死算了,又何必在闹市行刑呢?满足百姓好奇猎奇之心?倒是大可不必。”

一直以来便是这样做的,至于为什么,又是否要作出改变,没人想过。

牛利民的脑袋被套进了麻绳里,无助地挣扎了两下。

天上的乌云积得越来越多,似乎就在死囚的头顶,仿佛如那些百姓般,也来凑了个热闹。

雷声轰隆隆,一道闪电劈下。

两名狱吏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视了一眼,不知说了些什么。

其中一人走至一旁的机关处,用手一扳。

伴随着百姓的惊呼声,只见方才还跪在绞刑台上的牛利民“咻”地掉到了下方的空间中。

只留肩部以上裸露在外头。

天上轰隆轰隆的雷声和百姓的窃窃私语声遮掩了一切。

柳凤没有听见牛利民痛苦的呻吟,只看到麻绳套着的头颅在不断晃动,慢慢地,慢慢地,停了下来。

狱吏半跪在那个活动木板旁,头朝里望着。

等到麻绳停止了晃动,狱吏将麻绳割断,尸体掉落。

狱吏起身,朝季盛铭点了点头。

终于结束了,牛利民诅咒的话语也并未灵验,季盛铭长吁了一口气。

看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开。

季盛铭起身,朝柳凤和薛誉作了个揖,“今日叨扰二位了,这便结束了,等会儿狱吏收尸,二位现在就可回去了。”

柳凤和薛誉点点头,“季管营客气了,我们也是受魏知州所托,举手之劳罢了。”

“既然如此,便不打扰,先行一步。”

柳凤转身离开,听到后头季盛铭朝站在绞刑台上的狱吏吩咐道:“刘兵,去把牛利民的尸体抬回州衙。”

“王大力呢?去哪儿了?”

“这……我也没注意。”

“关键时候净给我找事儿,行了,我和你一块进去吧。”

季盛铭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柳凤和薛誉紧跟在人群后,还未走远,忽又听到季盛铭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柳推司,柳推司,留步!”

柳凤一愣,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和薛誉对视一眼,齐齐回头。

只见季盛铭面色比方才在堂上更白了,走着路那腿都在打颤。

“怎么了这是?”柳凤喃喃道。

薛誉摇摇头,蹙起眉心。

“柳推司,不好了,你快来看看吧!”

“牛利民他……他……”

“他怎么了?”

“他不见了!”季盛铭拍着大腿,说话都带着哭腔。

“什么??!!”

“什么??!!”

柳凤和薛誉异口同声惊呼。

柳凤跟着季盛铭往绞刑台走,她边走边回想,这怎么可能呢?

牛利民在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被绞的刑,怎么会不见了?

是压根就没死自己逃走了或是藏起来了,还是绞刑台下的空间里藏着人,将牛利民的尸体带走或是藏起来了?

“绞刑台下那个空间可锁好了?”

“锁好的。今日大雨,那锁淋了些雨还有点锈了,方才刘兵开锁开了好一会儿。”

“可有其他出口?”

“没有,独此一个。”

“密道呢?”

“也没有啊!”

“那人怎么会好端端不见了?”

“这……这……我不知道啊!这可如何是好?是我监斩的,却出了如此大事,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不保了。”

说话间,几人走至绞刑台。

台下那个小木门半掩着,里头已经被火把照得一片亮堂。

刘兵站在外头,看守着门。

他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见到柳凤后,打了声招呼,“柳推司。”

柳凤点点头,问道:“你亲眼看着牛利民咽气的?”

方才行刑时,蹲在绞刑架旁的便是刘兵。

刘兵点点头,“我亲眼看着牛利民的身子不断挣扎,接着慢慢停下不动的。”

“方才你是第一个走进来的?”

刘兵点点头。

“这火把早就放在里头了?”

刘兵摇摇头,“方才我让人拿来的,里头本是黑的。”

柳凤想问刘兵打开门的瞬间,可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若这里头并无光照,空间狭小又昏暗,刚走进去时,眼睛还无法适应,定是一片漆黑。

柳凤担心有人利用这一瞬间,与刘兵擦肩而过,逃出来。

可仔细一想,却觉得不应当。

这门最多容纳一人通行,若有人从里头跑出来,刘兵怎可能感觉不到?

再者说,季盛铭便跟在刘兵后头,他应当是能看清的。

柳凤不再问了,她抬手指了指里面,“你带我进去看看吧。”

“是。”

刘兵弯腰从小门走了进去,柳凤和薛誉紧随其后。

下头的空间密不透风,加上今日本就气压低沉,火把燃烧又消耗了许多的空气,柳凤觉得有些难受。

她咽了咽口水,只想快些结束勘察现场。

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狭小又空旷,连个可以藏人的地方也没有。

薛誉在四周的墙上探了一圈,没有摸出任何暗道的机关。

柳凤拿起火把,照了照地面,青石板的地面凹凸不平,也没有暗藏密道的迹象。

只有正对着上头活动木板的一处地面,有一摊水。

“怎么会有水?”

活动木板是方才行刑时打开的,到现在外头还没落雨,这水渍又是从何而来?

刘兵说道:“今晨下了雨,许是上头的活动木板缝隙处漏了水下来。”

柳凤皱着眉,不置可否。

四周缝隙处漏雨,有水渍的地方也不是地势最低处,水不应当汇集。

可不是雨水又是什么?地下水反渗?

柳凤还想再仔细查看,可里头稀薄的空气和低沉的气压让她有些受不住。

加之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股腥臊味,直让人反胃。

这腥臊味不止柳凤,薛誉也闻到了。

只是他常年接触尸体,对这些味道的容忍度倒是比较高。

他问道:“你们可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柳凤捂着嘴点点头,终是忍不住干呕一声冲了出去。

薛誉忙跟上去,“你还好吗?”

柳凤脸色发白,摆了摆手,“不太好,到底是什么味道?”

薛誉支吾了半天,方才小声说道:“像是便溺味。”

“难不成方才绞刑时,牛利民便溺?可为何方才那味道才渐渐浓郁起来?”

二人正猜测着,也跟着出来的刘兵挠了挠头,上前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住了,柳推司,薛仵作,是我。”

“你???!!!”柳凤瞪大了双眼。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我这人胆子比较小,也是第一回碰见死囚尸体不见了一事,方才越想越害怕,便吓得失了禁。”

……

季盛铭在一旁正巧听见,他抬手捂了捂鼻子,将刘兵训斥了一顿。

今日柳凤与薛誉是替魏天来的,便代表了魏天。

“真是放肆!竟敢在柳推司面前无礼。快快快,快给我滚!”

刘兵唯唯诺诺点头,捂着屁股碎步跑开。

季盛铭命人端来了茶水,见柳凤喝了几口后脸色终于是好多了,这才说道:“柳推司,这事儿你可看出了什么头绪?”

柳凤摇摇头,“尚未。”

“此事事关重大,季管营你放心,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是是,我对柳推司的能力自然是放心的,这乌纱帽还得靠你保着呀。我也已经将此事快马加鞭上报给魏知州了。昌州封了城,各巡捕也开始在城里搜寻牛利民的身影。不管他是死是活,定要找到。”

“嗯。”

“还有……方才刘兵那事……还望柳推司莫与他一般见识,就别告诉魏知州了。新来的狱吏,多磨练磨练就好。”

柳凤看了季盛铭一眼,点点头,随口问道:“如今州院狱中狱吏有几人?”

“四人。今日的刘兵和王大力,那儿站着一位叫魏坤,还有一位陈铮在狱中待命。”

王大力?

说起此人,方才便听到刘兵说不知他去了哪,怎的还没回来?

倒是不用柳凤开口,季盛铭也想起了此人。

“诶,王大力怎么还没回来呢?!”

“来人,去把王大力给我找来!”

“是!”

可应承下的小吏还没有走远,有人慌慌张张跑来,“季管营,季管营,大事不好了!”

“陈铮?你怎么来了?狱中无人看管出了事儿怎么办?”

“已经出事儿了!”

“何事?如今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能有更大的事儿吗?”

“这……”陈铮犹豫了半晌说道:“王大力死了这事儿,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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